第4章 -洛宵征

翌日清晨,官道上黃塵漫漫,四匹千裏良駒并駕齊驅,拉着華麗的馬車不緊不慢的前行,馬蹄聲清脆不絕于耳,後面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長隊,騎兵在前,步兵随後——慶歷九年,懿朝大軍得勝,班師回朝。

車廂內很寬敞,設有矮榻和木幾,洛安歌靠在軟枕上昏昏欲睡,他知道此行的目的地便是懿國的皇城,而身邊坐着閉目養神的便是懿國的太子慕軻。

興許是因為昨晚輾轉反側睡不着覺的原因,洛安歌現在的腦子很亂,一會兒想起自己站在高高的城牆上,風吹的很冷,一會兒一想起自己的弟弟洛顏予,不免為他擔憂。

洛顏予只比他小一歲,洛安歌與他并不是很親厚,可到底是親兄弟,洛安歌很擔心他将來被封為藩王之後,會不會被懿國的使臣欺負。

在洛安歌記憶裏,洛顏予就是個怯弱的孩子,不過所幸他身邊的大太監從光是個很得用的人,應該能幫上他。

洛安歌一方面對殉國有很深的執念,另一方面卻又很開脫。若是懿國真的能把韞樂子民當成自己的百姓來對待,那麽這也許并非壞事,至少懿國在農商各種方面都很強大,能讓韞樂子民安居樂業。

只是……國亡君死,天子守國門,洛安歌沒有守住國門,他認為自己是該死的。

洛安歌悄悄擡眼看了看身旁的慕軻,小小的嘆了口氣。他又何嘗願意頂着亡國之君的名頭茍活于世,只是面前這畜生拿韞樂皇族的性命威脅他,洛安歌不敢貿然求死。

想到這兒,洛安歌更頭痛了,偏偏這馬車行在颠簸路上,颠得洛安歌五髒六腑都難受。

大約是看出洛安歌臉色不好了,慕軻便起身拎起茶壺給他倒了杯熱茶,沒說話,只是往那邊推了推。

洛安歌恹恹的扭開頭看窗外,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

皇族自有皇族的傲氣,不可能對有滅國之恨的人有好臉色。

一絲不悅的情緒閃過慕軻的眼睛,不過他很快掩飾過去了,盡量溫柔的開口:“宵征,別鬧脾氣。”

自己的表字從慕軻嘴裏這樣柔情的念出來,洛安歌只覺得後背發毛,連忙拿過那杯茶一口喝了,以防慕軻再叨叨什麽有的沒的。

慕軻大約是養了會兒神,現在很精神,在馬車上也沒什麽可做的,便和洛安歌攀談起來,“洛安歌,字宵征,宵征?是這兩個字吧?我應當沒記錯。”

洛安歌咬了咬嘴唇,沒什麽好氣的回道:“是,太子殿下真是好記性,竟連一介小國君主的表字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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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軻琢磨了一下這倆字,“宵征,肅肅宵征,夙夜在公,夜裏急行都是為了官家,也确實挺符合你的性子,只是這表字一聽就太勞累了,不太好。”

洛安歌翻了個白眼。自己的表字如何,哪用得着你來多嘴?

不過他不由自主的開始回想慕軻的表字是什麽,以前聽自己的伴讀說過,好像是叫淩絕來着?淩絕,倒是也很符合慕軻這個高高在上的姿态。

洛安歌不覺出了神,忽然又聽見慕軻說:“不過我倒是挺喜歡這個‘宵’字的。”

洛安歌勉強扯着嘴角笑笑,明嘲暗諷道:“能得殿下青眼,洛安歌有幸了。”

“客氣了。”慕軻也不緊不慢的跟洛安歌打着太極,“宵字很好,古人雲春宵一夜值千金,不如以後我就叫你宵宵?”

正巧馬車輪子壓過了一塊石頭,車廂猛地颠簸了一下,洛安歌秀眉緊皺,連忙把腦袋伸出車窗外,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

“……”慕軻無語,這個稱呼真的有那麽惡心嗎?

其實洛安歌惡心也并非是因為那個稱呼,當然也有那麽半分的原因。不過主要還是因為馬車走得太快,路太颠簸,洛安歌平日裏都是坐四平八穩的轎子,這嬌貴的身子骨實在是受不住馬車的晃蕩。

慕軻一聲令下,馬車轟然停住了,車夫掀起簾子探頭進來恭敬的詢問:“殿下,可有什麽吩咐?”

“準備巾帕進來,還有拿一件幹淨的衣裳。”

“是。”車夫連忙下去了。

慕軻回過神來,幫洛安歌順着後背,有些無奈,“怎麽回事?好好的坐着車也能吐了?”

洛安歌臉色堪比紙白,咳嗽了兩聲,忿忿的瞪向慕軻,心說還是不是因為你這張臉老在我面前晃蕩,就算你長得英俊潇灑,我也看着惡心。

“是不是車走的太快了?你忍一忍,再過一個時辰就能到驿站了,屆時再讓你好好休息。”

巾帕和衣裳都拿來了,慕軻沾濕了毛巾給洛安歌擦臉,洛安歌眉頭一皺,一把推開了他,惱怒道:“你別在這兒裝好人,給誰看呢?!”

滅國之恨就在眼前,洛安歌可承受不起這麽尊大佛的照料。

慕軻頓了一下,然而并不惱,只是伸手開始解洛安歌前襟的小扣。

洛安歌大駭,連滾帶爬的往角落裏躲,死死的捂着自己衣襟,像個黃花大閨女似的驚恐地瞪着他:“你你你要幹什麽!色狼流氓無賴!”

“我沒打那龌龊主意,只是你衣裳髒了,給你換件新的。”慕軻更加無語了,自己明明只是好心,怎麽看在洛安歌眼裏就成了色鬼流氓了?

慕軻伸手将洛安歌抓過來,要給他換衣裳。

洛安歌死命掙紮着,一邊罵一邊踢打,好像慕軻要剝的不是他的衣裳,而是他的皮。

慕軻閃躲不及被他踢了兩腳,臉色陰沉了下來,一把扭住洛安歌纖細的手腕子,使了三成力氣,“再動!再動把你綁起來扔到外面,讓你跟着馬車跑!”

洛安歌一怔,又疼又怕,吓得瑟縮起來,慕軻趁機把他的外衣脫了下來,換上了幹淨的新衣裳。

換完衣裳又擰了兩把他的臉,示意他老實點兒,才讓外面的車夫繼續趕車。

于是懿朝的大軍又前進起來,只是這次速度慢了許多,馬車平穩的向前走着。

有知道內情的幾個副将竊竊私語,說是太子殿下怕那人難受,才讓行軍的速度放慢了一倍不止。那車廂裏坐的哪裏是敵國的俘虜,明明是個千嬌萬寵的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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