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江綿竹在醫院住了一周多,許蕭幾乎每天都會來陪她,但待不久。他從回來後一直很忙,通告擠得滿滿的,而且他不方便出門,一出門就得被認出來,每次來的時候,口罩墨鏡,全副武裝,裹得嚴嚴實實的。
可只要他坐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她就心中安定,覺得那些悲傷的事似乎也沒有那麽難消化。
黎瑤這幾天一直都守着她,張皓也偶爾來看看,病房裏來來回回也并不冷清。
醫生将她背上的腐肉剔除了,敷了藥纏了紗布,很疼,但還能忍受,只是睡覺總得側躺,久了就覺得不太舒服。
黎瑤買了個小木槌來給她捶肩,還給她講笑話,江綿竹心裏覺得溫暖,日子也并不難熬。
許蕭來的時候總帶一罐雞湯,親手喂她,一勺一勺,溫柔笨拙。江綿竹擡眼看着他冷淡的俊臉,總忍不住想逗他。
她一本正經地說:“小小,我想聽你唱歌,唱首葫蘆娃怎麽樣?”
許蕭擡眼輕輕淡淡地看着她,平靜拒絕:“不唱。”
江綿竹也笑了,剛想逗趣,聽見許蕭的電話響了,他看了眼屏幕,皺了皺眉,沒接,開了靜音,把手機丢在一旁的床頭櫃上。
結果手機屏幕一直亮着,一閃一閃的。江綿竹握了握他的手,輕輕說:“接吧。”
許蕭皺着眉接了,走出病房,在門口接。江綿竹只聽得見他“嗯”,“好”,“哦”的應付聲音,語氣裏夾雜着不耐煩。
過了大概兩分鐘,許蕭進屋來,看着她,走到她身邊,大手握住了她的手,幹燥溫暖。
他還沒說話,江綿竹便理解地笑了笑:“去吧。”
“抱歉。”許蕭低頭看着雪白的被子,他俯身前傾,對着她潔白飽滿的額頭輕輕吻了下。
而後便轉身帶上口罩墨鏡徑直走了。這是第五次,她已經習慣了。每次他來待的時間不會超過半個小時,而後必然被各種電話叫走。
他走後,房間裏頓時變得空空蕩蕩起來。黎瑤和張皓一起出去吃飯了,暫時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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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綿竹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總忍不住回想起前些天發生的事,像一場夢,卻帶來無法言喻的傷痛。
卓瑪已經死了,林賀聽了她的話,沒有殺她,可她還是死了,死因是注射毒品過量。她拿出那個小木簪,蝴蝶展翅欲飛,字母雕刻得細致認真。
她不覺間就濕了眼眶,将木簪握緊,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在腦海裏浮現,幹淨得不摻雜一絲雜質。她的心在微微顫抖,揪着疼。
她默默希望,卓瑪也要像蝴蝶一樣努力地飛啊,飛到天堂去,再也沒有傷痛煩惱。
她艱難地拿出畫板,側着身子,畫了只藍色的蝴蝶,藍得與天空一般純粹。
她把畫紙從畫板上取下來,收攏在懷裏,緊緊環住。
這一周多,她安靜養傷,偶爾聽歌,但大多時間看着窗外的綠樹發呆,病房裏溫度适宜,她卻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少了些與外界的感知。
關駒晖林薇也來看過他幾次,吹彩虹屁,各種誇,江綿竹笑着回适可而止啊。
關駒晖習慣她姐怼他,現在這麽溫溫柔柔地的反而不習慣了。他撓頭笑笑:“姐,要不你罵罵我。”
“今天我工作談崩了一個客戶,公司損失了挺多。”
江綿竹看着他,笑罵道:“怎麽,三天不罵,上房揭瓦啊?”
關駒晖撓頭嘿嘿笑:“姐,你說的是。”
她埋頭看了看衣袖,伸手捏了捏手腕,擡眼看着他,認真道:“以後工作上的事,就別問我了。”
“為什麽?”關駒晖驚訝出口。
“我辭職了。”江綿竹對着空氣輕輕哈了一口氣。
關駒晖和林薇都震驚了,他們知道姐堅持兩年,到這個位置不容易,為什麽突然就辭職了啊?
又聽見她輕輕說:“我想安靜一段時間。”她沒有太多心力去和那些老謀深算世故圓滑的人打交道了。
這一番生死經歷教會她,不喜歡就不要勉強了,活着已經很難了。
林薇震驚過後也表示理解,倒是關駒晖一直說會等她回來。
出院那天是八月十二號,只有黎瑤來接她,張皓帶着副酷炫墨鏡,騷氣的黃頭發吸引了一路的目光。他幫她辦好了出院手續,三人一同坐着那輛明黃色的賓利回了老城區。
汽車駛過城市街道,在高樓大廈間穿行而過,行人神色匆匆,天空灰白,許多人生被割裂開來。她得去赴她的旅途。
右耳朵後面留了個三厘米長的疤,是林賀劃下的第二刀。背上的皮膚差不多好了,留了四道疤痕,瞧不見她也覺得沒什麽。
黎瑤抱着她的手臂,頭蹭了蹭,輕輕說:“诶,竹子要不你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吧。”
“我那有兩個房間,我們一起剛好有個伴。”
江綿竹知道她的好意,卻有些不放心她媽。雖然她不愛她,也沒有來醫院看過她一眼,可是她畢竟是她的母親,她想她得更包容一點。
前些日子她總和她媽反唇相譏,她媽有躁郁症,長期服藥,情緒反複無常,也不知這一個月她沒在家,她一個人過得怎麽樣。
她笑笑回:“不用了,謝謝你的心意了。”
黎瑤嘟嘴嚷了句:“好吧,不過我家随時歡迎你!”
江綿竹點點頭。黎瑤又來摸她的短發,及肩長,摸着很舒服。江綿竹由她去,聽見她說:“竹子,你短發現在就像個小姑娘,比我都年輕啦。”
“來,姐姐疼你。”她壓長了尾音,帶着打趣的意味。
江綿竹也不甘示弱,“妹妹妹妹”的叫了好幾聲。
張皓透過後視鏡看着她們鬧,也好脾氣地笑笑。
半晌黎瑤像想起什麽突然道:“诶,竹子,你和蕭哥怎麽回事啊?”她拉着她的手,對上她的眼睛,不容她不回答。
江綿竹無奈笑笑:“就看到那麽回事呗。”
“好上了?”
江綿竹彎了彎眼角,這怎麽形容的嘛,但還是笑着答:“嗯。”
“卧槽,你可以啊竹子!”黎瑤比她還激動,一巴掌拍在她肩上。江綿竹就勢捂了下肩,作痛苦狀哼了聲。
黎瑤連忙彎腰湊近她手臂,輕輕捂着,擔憂道:“怎麽了,沒事吧?”她放輕了力道,輕輕揉了揉她的肩。
江綿竹撲哧一聲笑出來,黎瑤才知道她被耍了,又嚷嚷着“竹子,來啊,我手給你打殘。”兩人推推嚷嚷地鬧了好一會,江綿竹玩累了才收手,兩人一起靠躺在座位上,喘着氣哈哈笑。
黎瑤伸手對着空氣比了三根手指:“許蕭他微博現在有三千萬粉絲啊,你是真的賺到了。”
“話說高中那會我就覺得他對你有意思,每天圍着你轉。”
“你也是啊,那個時候還那麽忍得住美色.誘惑,不過好歹培養了支潛力股,也不錯。”
江綿竹搖搖頭,疑惑問:“噢,他那個時候那麽帥嗎?”
黎瑤忙點頭:“帥啊,就是那種小奶狗類型的帥啊。其實我們當時都覺得這孩子情商不咋滴。”
江綿竹随口接:“為什麽?”
“老圍着你轉啊,整天當你的小跟班,人成績好,長得好,多少小女生喜歡啊,結果砸在你身上了。”
“你雖然挺美,但成績不好,打扮又太前衛了,當時我們班上的人都不太喜歡你。”
江綿竹扶額:“……我知道,略過這個好嗎?”
“但許蕭不一樣啊,當你的小奶狗,後面你還一腳把人家踹了,要換我,我鐵定這輩子都不原諒你。”
江綿竹态度好,認錯:“嗯嗯,我錯了。”
“我那時确實挺狼心狗肺。但現在不是我逼他的,是他先追我的。”江綿竹仰了仰脖子。
黎瑤忙回:“嗯嗯好啊,那先祝我們的竹子與蕭哥幸福快樂吧。”
江綿竹笑得開心,點頭,正經回:“嗯,也祝你和皓哥百年好合。”
黎瑤面上心裏笑得開心,嘴上卻不饒:“別呀,人風流皓少怎麽能吊在我這顆歪脖子樹上吊死呢。”
張皓握方向盤的手頓了頓,他長指敲了敲方向盤,輕笑着說:“瑤瑤,是我的技術不好,讓你不滿意了嗎。沒事我改,今晚試試新的。”
黎瑤臉一紅,笑罵:“滾啊你。”
江綿竹捂嘴偷笑。這兩個歡喜冤家真是絕配啊。
她望向窗外,車子駛進了老城區,房子變得破敗,灰色水泥路與白茫茫的天,連成一片,有種老朽愈摧折的感覺。
過了幾分鐘,車停在了她家樓下。江綿竹和黎瑤張皓再見,獨自提了一包東西下車了。
大黃搖着尾巴跑過來,對她不住哈氣。江綿竹騰出手來摸摸它的頭 “黃啊,今天我沒吃的喂你咯。”她兩手攤開,空空如也。
大黃看着她,坐在水泥地上。江綿竹起身,擺擺手,示意再見。随後繞過垃圾堆,走進了水泥房裏。
樓梯狹窄,欄杆生鏽,江綿竹一邊沿着樓梯往上走,一邊埋頭刷了刷手機,看到一則新聞:許蕭現身醫院。
哦,原來是這樣啊,才最後兩天都沒來看她,也沒接她出院。
江綿竹心情好了點,走到三樓,擡手去敲了敲門,結果門輕易一推就開了。
她進屋,沒看見人,走進她媽的卧室看見了一個穿白大褂的年輕男人,背對着她
江綿竹心一揪,一時忘了是誰,她驚訝提問:“你是?”
穿白大褂的男人轉了身,微笑着看她,溫柔回:“你回來了啊。”
江綿竹腦海立驀然又浮現出林賀的臉,她幾不可察地顫了顫,臉上的笑有些僵硬,輕輕答。
“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