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梁梓遠放下了手中的注射器,看着她認真道:“瘦了。”
近一個月沒見了,他仍是那個溫柔和氣的醫生。
江綿竹壓下心中想起林賀的不适,放下手中的袋子,走到他身旁去幫忙遞注射劑,認真地說:“梁醫生,這些日子謝謝你了。”
梁梓遠安靜地站立着,室內光線昏暗,他的下颌線條流利,喉結輕輕滾動,他舒柔溫和的目光落在江綿竹如玉琢般好看的臉上,沒有閃躲。
江綿竹察覺到目光,不着痕跡地移了移,輕問:“我媽最近情況好些了嗎?”
聞蘭躺在偌大的木床上,側着睡,背對着他們。
梁梓遠輕輕笑了笑,移開了目光,淡淡開口:“阿姨情況算穩定,已經在好轉了。”
“少些刺激,情緒多控制些,不算大問題。”
江綿竹點點頭:“以前是我太不懂事了,今後我會注意的。真的麻煩你了梁醫生。”
梁梓遠揉了揉眉心,擺了擺手:“我只是每天來送點藥,算不上麻煩。”
“你……”他欲言又止,停住不說了。
江綿竹放下注射劑轉身去拿一次性杯子,從帶回來的東西中掏出了一瓶橙汁,她倒了一杯給他,随意問:“我怎麽了?”
“算了,看見你好就好。”梁梓遠接過橙汁,抿了一口,溫和地笑。
“別叫我梁醫生,我比你大兩歲,叫我梁大哥吧。
“別一月不見,顯得生分了。”他擡頭沖她笑,眼睛也彎了。
江綿竹曲了曲手指,想了想,靜靜地問:“梁大哥沒有女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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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梓遠捏水杯的手指緊了緊,輕答:“沒啊,你不是知道嗎。”他笑着看她。
江綿竹裝作無事,拿起一旁的一本書,翻了翻,深吸一口氣,輕輕開口:“我有男朋友了。”
水杯無聲陷了一個窩進去,他的手指微微顫抖。
半晌。他輕笑:“好,我會去找一個女朋友的。”還擡頭寬慰地朝她笑了笑。
江綿竹心中有些不忍,側過身去,掏了掏錢包,取出一千,轉身遞給他。
“我媽的醫藥費。”
“梁醫生,對不起。”
梁梓遠看着眼前的紅鈔票半晌,才伸出手接過。最後他倒像個無事人般說:“這一個月藥沒加量,只花了八百,剩下兩百先存我這,算下次藥錢。”
“阿姨有事随時找我,竹子,你沒做錯什麽,我們還可以是好朋友。”
他俯身去收拾醫藥箱,将藥品裝入藥箱中,随後背上藥箱,背對她,他站定。
背脊筆直,白大褂更襯得他身姿修長,片刻後,他淡淡說:“再見。”
他徑直走到了門口。江綿竹對着他的背影,大聲說:“真的謝謝你,梁大哥,祝你一直都好。”
梁梓遠的腳頓了頓,下一刻跨出了房門,沿着昏暗老舊的樓梯間走了下去。
離開水泥樓的時候,他伸手摘了眼鏡,輕輕揉了揉,苦澀地笑。
江綿竹坐在窗邊,深閉雙眼。他的氣質太像林賀了,職業也是,只不過他們都是兩個極端,一個太好一個太壞。
她早也知道梁梓遠對她有意思,可人一直沒明說,只是在各種地方幫襯,尤其是她媽的病情上面。江綿竹每次想拒絕都被他以各種方式擋回去。
她索性放棄,就一心一意的當朋友。可現在,她看着他就會想起林賀,那個說她一輩子也忘不了他的男人。
她的內心深處總有莫名的恐懼,在無人的黑暗處無聲地蔓延。
她在心裏向梁梓遠說了很多次對不起,可也知道,他們的緣分也就到這裏為止了。
雙手捂住臉,她深深地彎下腰去。
片刻。屋內的燈咔的一下亮了,聞蘭靜靜坐起身來,沒看她,低低道:“餓嗎?”
“冰箱裏有吃的,自己熱熱。”
她沒有謾罵她,也沒有諷刺她,是唯一一次語氣平和地對她說話。
江綿竹心裏酸澀愈重,她捂着眼睛出了聞蘭卧室,走到門口處,說了句“謝謝。”
她緩了緩,繼續道,
“口袋裏有件長裙,自己穿穿看。”她關上房門,背抵着牆壁,擡頭望着天花板,眼睛紅紅的,她努力不讓眼淚往外掉。
聞蘭怔了怔,随後慢騰騰地起身,走到那一個口袋前去,她蹲下,翻了翻。
裏面有她的藥,幾瓶飲料,以及一個白色的禮盒。聞蘭伸手打開,拿出了那條裙子,純白色,及腳踝,淡淡的蘭花邊,袖口旁繡了一朵吐露花蕊的蘭花,小巧美麗,好看極了。
聞蘭将裙子緊握在手裏,臉湊近,輕輕聞了聞,她緊閉眼睫,眼角有些閃着光的淚滴。
她看見了那則新聞,看見了她一直嫌惡的女兒躺在血泊中的模樣,大雨澆落,她渾身濕透,臉色蒼白,沒有一絲人氣,看着令人心碎。
雖然只有一個鏡頭,一閃而過,可她心裏還是感到了疼痛。這一生,沒有別人對待她如同她女兒一般,關系差到冰點,整日互相咒罵,卻仍守着她,與她治病。
她在很多年前,就厭惡這個女兒,她不愛她,嫌她髒,嫌她惡心只因為她恨她的父親,更恨自己生了他的孩子。
他們互相折磨許多年,至今未停止。而還有一周,他就會出獄了,她得怎樣去面對呢。
當初是她的阻攔,才讓他沒逃過追捕,遭受了近九年的牢獄之災。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女兒和丈夫都恨她。所以自己也用盡畢生的敵意恨意對待他們,無情至極。
可現在,她在心底竟有了悔意。聞蘭擡頭看着窗戶外邊灰白的天空,磚瓦房鱗次栉比鋪陳于天空之下。她在這偌大的天空之下,就像一粒微末的浮塵。
冷漠對她伸手說:我要做你的盔甲。
江綿竹在家歇息了幾日,和聞蘭相處得好了些,她們都沒有主動說什麽和好的話,卻在行動上體恤了對方。
她們不再反唇相譏,她沒再聽到賤人,也沒在半夜聽到琴聲。
她可以安安靜靜,畫自己的畫,兩人相安無事,處得和諧。
一日,太陽出來了,室外陽光正好,江綿竹背着畫板,拿好畫筆,準備出門走走。聞蘭從她的房間裏走出來,穿着她送的那件長裙,白淨素雅,她很瘦,很襯她。
江綿竹笑着揮了揮手,說:“再見。”
聞蘭也輕輕笑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她頭發梳理得工整,披在兩側,像一個小姑娘般腼腆地對着她笑了笑。
江綿竹看見這笑,心情很好,徑直往外走。
她搭了個公交車,在車上看着窗外的建築與景物。燕市的建築中不乏歐式風格,尖頂,羅馬式建築,瞧着很好看,很有建築的結構之美。
江綿竹掏出畫板随手畫了個輪廓,讓身旁戴着紅領巾的小朋友看見了,小朋友側過身子,看着那畫,由衷地贊嘆:“哇,姐姐,你畫得真好。”
“我好喜歡。”
江綿竹聽見這話,側頭看了看這位臉圓圓紅紅,眼睛又大又亮穿着校服戴着紅領巾的小學生男孩紙。
她彎了眼睛,輕笑:“喜歡?”細長白皙的手指抽出了那張畫紙,她遞給他,輕輕說:“那送你了。”
小朋友欣喜接過,開始聊起了自己以後要當一個鬥士,去羅馬角鬥場當戰無不勝的勇士,之後迎娶美麗可愛的小公主。
江綿竹笑着聽他講,這小孩約莫還在上一年級,但說話聲很洪亮,童真盡顯。
江綿竹以前還想着這群小學雞不是總想上王者榮耀坑人麽?今天突然又遇見這麽可愛的小學生,頓時覺得好有趣啊。
她伸手揉揉他的頭,小男孩也高興,說話說着說着停不下來,江綿竹耐心聽他講。
到站下車後,她四處走,進了個休閑的公園。公園裏生機勃勃,小孩老人在運動場玩得開心,綠樹瞧着可可愛愛,小花也迎着陽光綻放,極富生機與活力。
讓人瞧着,心情便好上幾分。
江綿竹掏出手機,随手拍了張照片發給了許蕭,她配了個笑臉。
她平時很少給許蕭發消息,也不怎麽愛聊天,屬于被動接受型那種,但現在這種天清日朗,她就好想和他分享。
他們一般一天通兩個電話,長度加起來大概有三十分鐘。但他們似乎很少見面了。許蕭實在是太忙了,她聽說他最近在籌備新歌與演唱會。
江綿竹內心小小的期待一下,期待他請她去看現場,坐在VVVIP席上看着他唱歌多好啊。
她聽林薇說,許蕭消失了的那段時間,網絡上都要翻天了,各種猜測層出不窮,但公司給的說法一直是籌備新歌中,安靜一段時間。
但好多福爾摩斯表示許蕭去了雲南,原因是景洪有家旅館老板娘說看見過他。
江綿竹咂嘴,老板娘是嫌她買的煙不夠貴還是咋滴,這麽快就告訴別人了。
總之,在楚寧的各種反向炒作營銷下許蕭真的紅了,他以前唱的歌被人翻出來聽,很多人喜歡,很多人粉他。
她真切地為他感到高興。
江綿竹架起畫板,對着公園開始畫畫,她帶上耳機,開始播放許蕭的歌。
是那首《啞》,林薇喜歡,她也很喜歡。
畫着畫着,面前的的長椅上突然來了一對情侶,微笑依靠着彼此。
江綿竹詫異擡頭,那男的走上前來,他溫和有禮貌地問:“給我們畫一幅可以嗎?”
男人帶着極濃的書卷氣,給人的感覺很舒服,江綿竹莫名地就點了點頭。
然後她開始畫,是素描,她畫得好,逼真美好。四周有人看過來,開始小範圍議論,過了片刻她畫畫的地方竟然排起了隊。
畫好第一幅,江綿竹把畫給了那位男子,那男子卻不由分說地留下了五十元。江綿竹本不想收,但那男子執意要給,江綿竹只好微笑着接過。
畫了第一幅就由不得她不畫第二幅了,路人都默認收費五十元,興奮高興地排隊。
江綿竹看着他們開心,心情也很好,便耐着性子畫下去。
第二位是位老大爺,慈祥得打緊,收到畫後不住誇好看,還好閨女好閨女地叫。
江綿竹聽着開心,幹勁也滿滿。平均二十分鐘一幅,畫了六幅後,衣兜裏的手機響了。
江綿竹暫時停掉手中的筆,伸手掏出手機,手指劃了下屏幕,看見了許蕭的消息。
只有一句話,“擡頭。”
江綿竹擡起頭,看着前方。十米遠的地方,許蕭長身玉立,身姿挺拔修長。
他穿了件黑色棒球服,戴着純黑口罩,鴨舌帽帽沿壓得低,右耳的黑色耳釘折射出點點日光。
他的皮膚很白,在陽光下有透明的感覺,骨節分明的手随意地揣在褲兜裏。安安靜靜地站在一群老人孩子間,他很高,挺拔如白楊。
江綿竹眨眨眼,隔着人流對上了他那雙比星光還好看的眼睛,眸光疏淡,帶了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看,我畫美好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