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玉面小郎君
金魁覺得今日運氣真是有些欠佳,原本果子被人提前預定是好事,哪知吳錦會突然跑出來?這也罷了,左右是小姑娘家賭氣,回頭等吳錦忘了此事便也無風波,可如今突然冒出來的這又是誰?
迎面走來的郎君衣飾華貴,玉面烏發,看那風姿氣度,半點不輸州府刺史家金尊玉貴的郎君們,那麽長身一站,瞬間就能把稱霸宛城的姚修武比下去!
金魁默默擦了擦額角的汗,偷眼看吳錦時便見她面帶茫然,顯然不認得這玉面小郎君是誰。
魏離走近前來,随手撥了撥青梅頭頂花環上斜逸出的花枝,看也不看吳錦一眼,從袖中取出幾張銀票放在金魁手裏:“銀子夠吧。”依舊不是詢問,而似陳述。
銀票當然是夠的,可金魁哪裏敢随意答話?眼前的吳錦和姚修武他都得罪不起,更勿論這出手闊綽、身份不明的來客了。人微言輕啊,兩邊都不敢得罪。
吳錦見魏離如此向着青梅,瞬時便惱了,欲待指着魏離大罵幾句,又怕姚修武說她魯莽,便委委屈屈地看向姚修武。
姚修武在宛城中稱王稱霸習慣了,除了偶爾來幾位京城和州府的貴人時會收斂之外,平時從沒讓過別人。眼見魏離的神情舉止皆是嚣張,有心在吳錦面前逞個英雄,便冷笑道:“這位郎君好大的派頭,當咱們都沒見過銀票麽?”
魏離看了着他一眼,随口道:“兩位橫行霸道,當自己是狐貍麽?”
姚修武愣了一瞬沒反應過來,旁邊的青梅姐弟和白海棠卻是撲哧而笑,這讓姚修武十分惱怒,上前便要去揪魏離的衣領。不怪他粗魯,只是他從來養尊處優慣了,從沒被人噎過,他又自幼練武慣愛打架,惱怒後第一反應便是厮打。
哪知他指頭還沒觸及,魏離便閃身退後,身形迅捷。姚修武跟着撲上去,魏離再躲開卻不還手。姚修武愈發懊惱,使出猛招重重擊過去,就見魏離手心在他面門前一閃,姚修武陡然收勢,險險的穩住了身形。
青梅原本還擔心對方人多勢衆,魏離會被欺負,此時見姚修武非但不再進攻,還突然收勢險些摔倒,不由萬分詫異。就見姚修武呆愣愣的看了魏離片刻,忽然轉身走回來,向吳錦低聲道:“走吧。”
“表哥!”吳錦不明白姚修武為何轉了态度,将青梅瞪了一眼。
姚修武的神色卻有些尴尬,勸道:“曲青梅與你并無仇怨,何必跟她過不去。”舉步要走時就聽魏離道:“果園呢,歸誰?”
“果園歸閣下。”姚修武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想了想又補充道:“我保證不會再讓人來鬧事。”說罷拉起吳錦,帶了那群随從急急的要走。吳錦不明白他為何退縮,自然不情願就這麽白走了,嬌聲道:“表哥!”卻見姚修武面色一黑,疾聲道:“走!”用力一拉吳錦,險些叫她跌倒在地。
吳錦這副模樣瞧在青梅眼裏,倒叫她心裏忍不住暗笑。
兔起鹞落之間情勢驟然變化,就連金魁都看得有些呆了,忙雙手将銀票呈給魏離道:“這銀子多了,多了。”魏離也不客氣,拿回幾張收在袖中,留了一張給金魁道:“果園轉贈于青梅姑娘。”
Advertisement
金魁忙不疊的答應。姚修武惹不起的人他更是惹不起啊!
無端受益的青梅卻有些發懵。
她知道魏離很有錢,可是能趕走姚修武和吳錦,還讓那呆霸王承諾往後不來找碴,卻不能只靠銀票……這人到底什麽身份?不由将迷惑的眼神投向魏離,目光順便在他臉上掃了兩圈。
這張臉襯着這身材,比那十裏春光還要好看,魏離這厮還真是個俊美的玉面郎君!青梅心裏暗暗贊嘆了兩聲。
她瞧了魏離一會兒,見他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便開口問道:“怎麽姚修武那麽怕你?”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姚修武非但不敢出招打他,連鬥嘴幾句都不敢。
魏離淡淡道:“很不巧,我父親官職比較高。”那倆人不就是仗着家裏的勢力橫行霸道麽,那就用更高的勢力壓他們,看他們還敢放肆,魏離覺得這法子不錯。
青梅心中剛剛湧起的些微崇拜卻瞬間消失殆盡,只覺得魏離也是以勢壓人,算不得仗義救人的英雄。畢竟她強忍着吳錦的嚣張而不發作,是因為忌憚吳錦的勢力,委曲求全保酒館安穩。是以在她心中,對以勢壓人這種事畢竟有些難以接受。
可是……英雄救美?青梅又覺得好笑,想着魏離畢竟幫了自己,便将金魁手中的銀票交回到魏離手裏,道了聲謝,而後向金魁道:“金伯伯,這件事改日再談吧。”
“好說,好說。”金魁自是從善如流。
青梅看了魏離一眼,叫白海棠、許懷遠和随後趕來的賀子蓮一同離開,并沒注意到走在後面的魏離手中動作——經過金魁身邊時,他依舊把那張銀票放在了金魁手裏。
原本因春日踏青而高興放松,被吳錦這麽一攪,倒讓人心底不快,青梅等人便選了溪邊的青草地,将包袱中的薄毯鋪開,取出了帶來的蜜餞酒杯,來個春日郊外的小宴。
後面魏離走過來,尾随的丹青還拿着食盒果子。丹青熱情的提出同飲,青梅和白海棠自然不好拒絕,六個人吃喝看風景,慢慢又高興起來。
許懷遠一直讨厭吳錦仗勢欺人,今日見魏離仗義相助,還讓那倆惡霸狼狽離去,心中又是高興又是感激,便作出小大人的樣子向魏離敬酒。
魏離臉上依舊沒太多表情,喝盡了杯中酒,贊了一句青梅酒釀的好,青梅便也大方坦然的受了稱贊,被白海棠打趣了幾句。
用過果脯,青梅見魏離和丹青是騎馬而來,時不時要将那健馬瞧上兩眼。魏離見了便猜到幾分,問道:“想騎馬?”青梅眨巴眨巴眼承認了,魏離便拉起她走到正在河邊吃草的馬兒邊上,道:“會騎麽?”
“會!”青梅狠狠點頭,便想騎到馬背上去,可惜她身子矮了點,蹦跶了半天愣是沒能爬上去。
旁邊魏離無奈,只得将她扶到馬背上,方一松手,青梅便抖動缰繩往無人處走去。魏離畢竟擔心她小姑娘出事,連忙縱身上了另一匹馬,不遠不近的跟着。
馬兒越走越快,青梅沐浴在春風中,心情愈發暢快,不由夾着馬肚跑得更快。碧草茵茵之間,玲珑的少女在風中馳騁,裙衫随之掠起飛揚,如春燕蹁跹。魏離見她馬術這般熟稔,倒也淡了憂心,只管放緩了速度瞧着青梅騎馬的身姿,一時間有些出神。
目光随她流轉到遠處,繼而跟着轉個圈兒折回來,四野風光和少女縱馬的英姿盡數落入眼中,少女飛揚躍動之間仿佛自由翺翔于天地間的七彩鳥兒,生機靈氣逼人。
那一副鮮活的少女縱馬圖漸漸的近了,衣衫飛揚的少女笑顏如花,靠近魏離時興高采烈,脆聲笑道:“那邊有一片花海可好看了,去不去?”
魏離聞言精神一振,笑道:“走!”
待得衆人玩樂罷時,已是日傾西山,申時将盡。青梅等人依舊尋了個馬車坐着,魏離和丹青各自騎馬緩行,晚風徐徐吹來,少男少女們三三兩兩的同行回城,魏離向前面的馬車內瞧了一眼,嘴角含笑。
進城後馬車先将賀子蓮送至門口,她下車時湊在青梅耳邊道:“姐姐,我明天有事找你,你可要等着我呀。”
“什麽事?”青梅疑惑看她,賀子蓮便朝車外的魏離努努嘴,低聲道:“關于他的。”
第二天酒館開門不久,賀子蓮便獨自走了進來。長生認得她,便将她引到後院中,青梅已備了清茶甜點等待。賀子蓮走上前握住青梅的手,柔聲笑道:“昨天白姑娘在旁邊不方便說,今兒專門過來,姐姐可別見怪。”
“就你多心。”青梅親熱地拉着她坐在海棠樹下,賀子蓮嘗了甜點稱贊幾句,便道:“昨天那位魏郎君,姐姐可知他的來歷?”
青梅聞言不由詫異,之前賀子墨就曾問過魏離的來歷,今日賀子蓮又專程過來,莫非是有要事?便搖頭道:“你也知道我的性子,魏離是酒館的常客,我便和他混的熟絡一些,至于他的底細卻是半點也不知。”
賀子蓮便細細道來:“前些日子哥哥出門在外,有人來拜訪他,拎着的就是你們酒館的酒。哥哥文名在外,常有人來拜訪,我和娘也沒在意。哪知那人天天拎酒來拜訪,我家的酒葫蘆都快堆成了小山。後來哥哥回來,知道此事後就很生氣。”
“賀先生居然生氣了?”青梅的關注點有些偏離。
賀子蓮點了點頭道:“來送酒的那人叫丹青,正是這位魏郎君的手下。不瞞姐姐,他幾次三番的來糾纏哥哥,是為了尋個東西,哥哥說他來頭不小,恐怕是京城的貴家子弟。姐姐,和這樣的人交往還是該小心些。”
這樣一番誠懇細致的勸說,青梅自是感動,握着賀子蓮的手,語氣愈發親昵:“我就奇怪呢,昨天那呆霸王怎麽就突然乖乖走了,想必這魏離身份貴重,他也不敢招惹。”
“我是怕姐姐不知他底細,無端招惹閑氣。他自是不懼那呆霸王,可他終是要離開的,到時候平白惹得吳錦恨上了姐姐,那可怎生是好?”賀子蓮身體柔弱多病,性子卻是細膩。
青梅知她好意,便細心記下,又同她說了會兒話。難得賀子蓮精神好,小姐妹倆又上街逛了一圈,青梅才将她送回家裏。青梅以前對魏離的身份也只是好奇,而今反倒有些疑慮了,回到酒館見了他,也不似平常那般輕松自然。
魏離倒是興致不錯,随她進了後院,難得的主動攀談起來:“你同那賀家的小娘子很熟?”
青梅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想着瞎猜無用,還不如問個清楚,便仰頭道:“魏三郎,你到底是個什麽身份?”
“你猜?”魏離跟她進了後院,去逗小不點兒。青梅已習慣了他閑時出入後院,便也摸着小不點兒柔軟的白色長毛,偏頭道:“你是從京城來的吧?”
“說說理由。”
“你父親的官職比郡尉高,應是州府之上。在這宛城,甚至整個冬南郡中,姚修武是不懼任何人的,即便是州府上那些官員家的郎君們,姚修武雖會客氣忍讓,卻也不至于像昨天那般,狠話都不敢說一句就灰溜溜的離開。”
“所以你認為我來自京城?”
青梅道:“恐怕你父親還是京城的高官,你的身份想必也很尊貴。”
“尊貴?是皇子?侯爺?或者是那個親王國公家的?”魏離再次一本正經的抛出問題。
青梅“嗤”的笑了一聲,道:“你這麽随性,應該不是個皇子或者侯爺吧。聽說那些人身居高位争鬥得厲害,又都八面玲珑心機深沉,哪會像你這般閑着瞎逛,還對我這小小女子仗義相助?”
八面玲珑心狠手辣……魏離嘴角抽了抽:“你覺得皇子侯爺不是好人?”
青梅當然不敢随意說這些話,只笑着不語,當是默認。魏離也不深究細說,只是道:“家父确是高官。”想了想又補充道:“也許比你能想象的高。”
“所以啊,你以後別再幫我出頭了。你當然不懼別人,可等你離開了,姚修武和吳錦回過頭到這酒館來鬧事,沒你撐門面,我可招架不住。”
魏離看她小心翼翼又帶着點擔憂,便故作認真地問道:“你舍不得我離開?”
怎麽會這樣理解呢!青梅佯怒:“胡說什麽!”
魏離一臉無辜,握着小不點兒的爪子看了半天,蹦出倆字:“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