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揮筆驚四座

顧榮華握着青梅的手走到桌邊,何随玉當先立起身道:“青梅妹妹。”她素來與顧榮華交好,此時瞧見她們姐妹倆牽手親近的樣子,自然也要做出熱情的姿态來。

與明豔端方的顧榮華不同,何随玉長得溫雅可人,雖說身子纖瘦,卻很有精神,仿佛挺立的翠竹。青梅對她頗有好感,便叫了聲“姐姐”,臉上浮現笑意,心中卻是暗暗好笑——

顧榮華對她的态度始終冷淡,今兒的宴會上卻始終握着她的手不放開。能在人前違心地做出這番親昵舉止來,顧榮華這份裝姿态的功夫倒讓青梅佩服,便也跟着演戲。

顧榮華挨個介紹了在座的幾位姑娘,伍玉簡也棄了那幅圖看過來,見了是青梅,顯然十分驚訝,臉上也有些歡欣。不待顧榮華介紹,伍玉簡先招呼道:“青梅!”

青梅許久不見伍玉簡,這會兒見了是真的高興,自然是甜甜叫了聲“伍姐姐”。

伍玉簡的祖父曾任京兆尹,父親是從三品的國子祭酒兼任國子學博士,也算本朝名儒。伍玉簡幼承家學,才名卓著,且從不恃才而驕,雖說她的身份未必拔尖,卻也頗受人信服。衆人見青梅與她相識,看着又頗親厚,不免又對青梅稍有改觀。

至于剛才直直盯着青梅的楚紅.袖,在顧榮華介紹時也只是淡淡敷衍了一下,倒叫青梅有些詫異——她既然不喜歡顧榮華,為何又要來此詩會?

及至沈月湄和沈月清姐妹倆,那對姐妹花都是活潑可人的性子,況年齡和青梅相近,相見也算和氣。

讓青梅好奇不已的溫姑娘也來了。和青梅想想中溫柔端方的模樣不同,這位吏部侍郎家的千金長得十分嬌俏,年紀也就十五六歲左右,比顧長清小四五歲,本名叫做溫怡馨。

溫怡馨面容姣好,雲雁細錦衣下是一襲粉霞錦绶藕絲緞裙,發間簪着溜銀喜鵲兒珠花,另有一支金鑲玉蜻蜓簪,雙翅輕盈纖薄,更顯得她活潑嬌美。青梅想象她纏着“鐵面”顧長清的樣子,就覺得有些滑稽,不過觀其言行舉止,倒也是有分寸的。

桌邊衆人相認完畢,原本正站在一盆紅珊瑚旁看窗外雪景的一雙姑娘也走了過來,顧榮華便介紹道:“這位是榮親王府上的淑明縣主,這位是魏國公家的三姑娘、淑明縣主的表姐魏欣。”青梅連忙見禮。

那淑明縣主大概十三歲的年紀,甚是傲然地點了點頭,自去拈了桌上的芙蓉軟糕來吃。

倒是魏欣稍微熱情一點地打過招呼,而後向顧榮華道:“顧姐姐,今日詩會的題目可定了麽?”顧榮華先前已下帖要組詩會,這次由她做東,衆人自然好奇題目。

顧榮華笑着點點她的額頭:“這麽着急?難道是新近又得高人指點了?”

“就算有高人指點,妹妹也進益不了,我這是急着看各位姐姐的詩呢。”魏欣一笑,臉頰上就陷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帶得發間蝴蝶釵上薄翼微顫動,仿佛蝴蝶盈盈欲飛。

青梅在旁看着,倒有些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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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初到京城,魏國公的名頭卻是很早就聽說過的。那是宮裏最得寵的大小兩位魏貴妃的父親,和皇後的父親何太師比起來,雖然在朝中的權勢不及,卻更得皇帝偏愛親近。尤其近年來大魏貴妃所生的二皇子更得寵愛,魏家愈發有勢了。

之前在宛城的時候,吳錦被郡守強送給魏國公府那位常年卧病的次子做妾,還不就是貪圖他們的權勢富貴?

說起來,魏欣還是三皇子殿下君離的表妹呢,君離會明目張膽地打着魏國公府三郎的名號四處游蕩,想必和國公府也是很親厚的。

生在這樣的人家裏,魏欣自然是金尊玉貴的身份。況她又是淑明縣主的表姐,雖然淑明縣主看起來傲氣任性,卻十分信服這位表姐,今日淑明縣主能來顧府,恐怕就是跟着魏欣來的。

而魏欣之所以來,恐怕也只是應顧榮華之邀,而不像其他姑娘般是跟她們的母親過來的。否則顧夫人輕易能請得動榮親王的夫人和魏國公府的人?若真能請到,而今瑞雪閣裏恐怕就不是這幅情形了。

叫青梅詫異的是,如此身份之下,魏欣卻不帶半點驕矜氣息,同顧榮華說話時還帶着點撒嬌的意味,叫人頓生好感。

這邊廂她尚且思量不定,那裏顧夫人等人已起身往隔壁右側的暖廳去了——那裏已備了酒宴和戲臺,顧夫人打算請衆人聽戲賞梅呢。

顧榮華見婦人們動身,便招呼姑娘們往左而行,出了一道門,走過一條畫廊,是另一座樓閣,外面早有仆婦丫鬟迎着,服侍衆人進去。

和方才那裏貴氣穩重的擺設不同,這廳裏的每一處陳設都透着文雅的氣息。顧榮華本就明豔端方、善察人意,今日雖有淑明縣主和魏欣、楚紅.袖等人在,卻也能安排得宜,不偏不頗。

青梅和顧含英跟着她,也無需操心什麽,只要适當地和姑娘妹們說笑幾句即可。

因伍玉簡和青梅許久沒見,兩人湊在一處,倒是說了不少事情。據伍玉簡說,伍博仁嘗過青梅送的果子酒後贊不絕口,最近可念叨了很多次,可惜青梅已經從遠處搬走,問過賀家才知道是入了顧府,伍博仁也只得暫時壓下念想。

青梅聽了很高興,便低聲對伍玉簡道:“我也想念果子酒的味道呢,等有空的時候釀一些出來,給伍爺爺送幾壇過去。”

“那敢情好,我也很想念那釀酒的滋味。”

兩人說着話往裏走,便見裏面一道十八扇的山水屏風,上面描繪了杞國最出名的山水風光。十八扇屏風圍城個半圓,中間是一張紅木矮足镂雕花卉異草的大圓桌,擺着幾個酒壇并十數個酒杯,另有許多精致點心和蜜糕果脯。

沒了夫人們的束縛,衆人自在放松了不少,談笑嬉鬧聲不止,加上屋裏擺着水仙和臘梅插瓶,暖意烘托下倒叫人覺出幾分春意。。

顧榮華着意陪着淑明縣主,哄她開心,瞧着時間差不多了,便朗聲道:“既然各位姐妹都全了,大家就共飲一杯,再到後面選題作詩吧。”說着舉起了桌上一枚白玉高足杯示意,餘下幾位姑娘便也紛紛舉杯。

待得清酒入喉,魏欣當先贊嘆了一聲道:“這酒倒是從沒喝過,滋味又很好,嘗着是有金梨的味道,姐姐從哪裏尋來了這麽好的果子酒?”京中自然也有果子酒店,只是口味時好時壞,貴女們雖不常喝,卻也識得。

魏欣一言問出,除了伍玉簡外的其他人都疑惑的看向顧榮華——青梅在酒釀初熟時就已給伍家送過幾壇果子酒,伍玉簡自然熟悉這滋味。

顧榮華笑了笑道:“這是青梅從別處帶來的,大家喝個新奇吧。”

魏欣啧啧嘆了兩聲道:“平常喝的那些酒也都煩了,這個倒有意思!”忍不住就自己斟酒再喝了一杯,邊上沈月湄等人也是交口稱贊。顧榮華趁勢道:“既然大家都喜歡,今日就以這果子酒為彩頭,誰奪了詩魁,我就贈她一壇。”

這些人平日錦衣玉食,自然也不稀罕平常珍玩之類的彩頭,用果子酒反而新奇有趣,更有興致了起來。

青梅見果子酒旗開得勝,自然是開心的,無意間看了看身側的顧含英,卻見她正看着自己,目光中竟有幾許豔羨的意思。青梅有些詫異,伍玉簡卻已拍了拍她道:“咱們到後面看題目去。”

到得屏風後面,地方愈發顯得寬敞,屋內除了水仙臘梅,竟還有一盆寒冬盛開的荷花。

顧榮華走至書案邊,貼身伺候的丫鬟檀莺拿走鎮紙,顧榮華拿起一張花箋來,只見上面寫着兩個字——荷花。

與顧榮華最親近的魏欣和何随玉當即詫異道:“怎麽是這個題目?”魏欣更是嬌嗔道:“顧姐姐你使壞!”

“怎麽,準備寫梅花的詩句用不上了?”顧榮華一打趣,旁邊伍玉簡便笑道:“寒冬臘月賞雪看梅花,然後寫荷花的詩,倒也新奇。”

沈月湄也附和道:“若詩題是寫梅花,賞梅雖能有心得,卻難免為了斟酌詞句而分心,倒失卻了賞梅的本意。現下這個詩題卻有意思,寫荷花的詩多不勝數,要寫出新意卻也難。”

顧榮華便吩咐檀莺準備筆墨,在場的淑明縣主、魏欣、何随玉、伍玉簡、沈月湄、沈月清、溫怡馨都躍躍欲試地各選筆墨小案,獨有楚紅.袖挑着水仙碧葉,淡淡道:“作詩的事我不大通,就不參與了。”

“這怎麽行。正好咱們缺個監場,不如就請了她吧?可不許她偷懶。”顧榮華臉上笑意盈盈,和楚紅.袖氣場相當。旁邊魏欣當先贊同,正玩得高興的淑明縣主自然也拍手贊同,衆人便也盛意邀請,楚紅.袖抵不過,只得應了。

青梅冷眼瞧着她這幅不情願的模樣,心裏也漸漸明白過來——恐怕今日楚紅.袖過來非她本意,是被武安侯夫人硬生生帶過來的吧?

武安侯府以軍功傳家,武安侯便是有名的老将,楚紅.袖的兄長楚修明更是沙場新秀,只是傳言他為人兇殘,殺人不眨眼,民間送號“兇神”。楚紅.袖前幾年還硬跟着去過沙場,楚家一家子都和軍隊瓜葛,顧家又是兵部尚書,不知武安侯夫人硬帶楚紅.袖過來是為何事?

楚紅.袖雖應下了,卻是眉峰一挑,向青梅道:“怎麽你不打算寫詩麽?”

青梅一愣,瞧了顧榮華一眼,就聽她開口道:“青梅這丫頭看着乖巧,其實頑劣得很,也不認真讀書,姐妹們就饒了她吧。”語氣中竟有幾分寵溺無奈的意思,轉而道:“叫含英一起作也就罷了。”顧含英聞言,也不好推辭了。

旁邊伍玉簡接口道:“咱們還缺個謄錄,就叫青梅接了這差事,萬不可偷懶。”說着朝青梅微微擠了擠眼睛。

青梅既已躲懶不參與作詩,哪能再推辭?只得硬着頭皮應下了。

一時衆人都寫完了詩,将詩稿放在青梅跟前,好叫她統一謄抄。旁邊綠珠早已鋪好宣紙,磨好了墨,青梅定了定神,蘸筆開始謄錄,最先謄的是抄出題人顧榮華的詩——她既是出題者,寫詩不過是湊熱鬧,卻是不參與評比的。

在場衆人中,楚紅.袖擺出作壁上觀的姿态,有幾分看熱鬧的意思。倒不是她想看青梅丢臉,只是她向來看不慣顧榮華的做派,此時便希望能借青梅丢一丢顧榮華的臉面。其他人雖然表面和氣,誰知心底裏是怎樣的想頭?

顧榮華站在旁邊,揣測各人心思,再想到青梅的出身經歷時,竟自有些擔心,生怕青梅寫不好,丢了她的臉。

青梅卻已全然鎮定下來,狼毫自紙面如流水般劃過,第一句詩才抄罷,旁邊的何随玉便已忍不住開口贊道:“好書法!”

這一句稱贊聲音響亮,顯然是何随玉對這書法十分贊賞,有些情不自禁。旁邊衆人也都是滿臉詫異,且不說青梅字本就寫得好,單是何随玉這句誇贊就足夠叫所有人的訝異驚嘆。

要知道,何随玉師從名儒,她的一手書法在京城貴女圈中可是十分出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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