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青梅拒婚事
隔日在流芳堂用過了飯,顧夫人便拉着青梅的手走到內間,屏退了衆人,笑吟吟的道:“前兒去武安侯府,你覺得楚将軍怎麽樣?”
“武安侯府的人,自然是好的。”
顧夫人便笑了笑道:“侯爺夫婦都很喜歡你,昨兒我瞧着,将軍也待你很好。青梅,姨母總想給你找個能好好待你,又能保你平安的人家,如今這武安侯府是最妥當的。侯爺和楚夫人都有這個意思,楚将軍雖有過妻室,卻從沒納妾,将來肯定也能好好待你。青梅,你怎麽想?”
此前顧夫人早已提過武安侯府的情形,因此青梅對這門婚事的認識也很清晰——
武安侯府裏只有楚修明一個兒子,今年二十六歲,先前娶過一房妻室,可惜那女子命薄如紙,留下個三歲的兒子便抱病逝世了。按照這情形,楚修明帶這個兒子娶填房,選女子家世時就稍稍有些尴尬。雖是如此,他貴為侯府嫡子,又是沙場新秀,若當真娶了青梅,那絕對是青梅高攀了數百丈了。
看上去确實是一門好親事,夫君人品貴重前途無量,沒有妾室通房的煩惱,公婆又肯善待她,一家子和氣富貴,怎麽看都是天上掉下的餡餅。可這餡餅是否合口味,又當另說。
青梅雖然早有心理準備,而今聽顧夫人說的這麽直白,卻還是覺得有些突然。她咬着唇沉吟了片刻,終是擡頭鄭重道:“姨母的苦心安排青梅明白。可侯爺和父親的交情是一碼事,我的婚事又是另一碼事,青梅不想把他們混在一起。”
“你這孩子。”顧夫人失笑,“且不論侯爺和曲将軍的交情,單說侯府這樣的人家,能嫁進去是你的福氣,你再好好想想。”
青梅卻沒猶豫,直視着顧夫人,堅定道:“謝謝姨母的安排,但是這門親事,青梅不願意。”
她這樣堅決的态度讓顧夫人愣了一瞬,她和顧尚書冒着風險讓青梅上京,而後當成府裏的二小姐養着,還不就是為了這件婚事?原以為這般妥當的婚事沒人能拒絕,誰知青梅會是這樣的态度?她有些不豫,勸道:“侯爺夫婦疼愛你,楚将軍又是和你小時候相處的情分,為什麽不願意?”
青梅只管絞弄着衣帶,卻沒解釋原因的意思。
顧夫人有些煩躁,道:“你再認真想想。你的婚事我一直記挂着,費心挑了這麽久,這門婚事是再妥當不過的。你現下還是小孩子心氣,這門婚事的好處,等你再大些就明白了。”
“再想幾年我也是這個心思。”青梅決定跟她挑明。
顧夫人明顯一愣,沒料到她如此頑固,語氣難免有些不耐煩:“這門婚事百利無害,你認真想想再說。”
“我早已認真想過,确實是百利無害,對我如此,對姨母也是如此。”青梅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盯着顧夫人,“可是如果我不願意,姨母難道要逼我嫁進侯府裏去?”
顧夫人的臉色瞬息變幻,青梅心中暗笑了一聲。她站起身來向顧夫人行了一禮,徐徐道:“當初姨母要我上京,我和奶娘是想着要将先前的婚約交割清楚才來的。現下此事已了,我的婚事姨母也不必再費心了。”她頓了一頓,忽地一笑,“反正這麽多年,姨母也沒為別的事情費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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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直白的道明,顧夫人的臉色霎時青了又白。她将青梅瞧了好半天,才開口道:“你一直都介意這個是不是?”
“無須介意。倘若姨母願意照顧我,那是為了和我母親的情分,姨母不願意管我這個罪臣之女,那也是理所應當。不過既然這麽多年我都和奶娘一起撐過來了,我想,婚姻大事上,姨母也可以跟從前一樣,不必再插手。”
顧夫人不由得握緊了手裏一方素帕,也幹笑了一聲,“你留在府裏,難道不是為了這樁婚事?武安侯府的勢力和富貴,難道你并不想要?費盡心思的開個酒館,還不是為了拉近和那些貴女們的關系,如今有這樣的好事擺在眼前,何必推拒。”
她原來是這樣看待酒館的……青梅只覺得好笑,搖了搖頭道:“武安侯府的勢力在姨母看來或許很重要,但在青梅心裏,侯爺只能是伯父,楚将軍只能是兄長,不會有旁的心思。難得有人真心記挂着父親,這份感情不能被其他東西摻雜。所以,也請姨母消了這個念頭吧。”
語音方落,對面的顧夫人臉色霎時變得十分難看。
什麽叫侯府的勢力對她很重要?什麽叫“旁的心思”?什麽叫“感情被其他東西摻雜”?
這個丫頭心裏已将這些理得清清楚楚,卻始終不聲不響,根本就是在看她的笑話!顧夫人羞惱之下,身子不由抖了抖,瞧着青梅略帶鄙薄的臉色時愈發惱羞成怒,站起身道:“你……當真是不識擡舉!”
“這種擡舉,我并不想要。”青梅仰起臉來,屈膝向顧夫人道,“您照顧了我這麽久,青梅十分感激。年節将盡,酒館也該開張起來,不如讓我依舊搬出去吧。”
屋裏一時沉默,過了半晌,顧夫人才開口,聲音冷硬:“現下還是節下裏,這件事過了十五再說吧。”
“多謝姨母,青梅告退。”
顧夫人并沒有做聲,青梅也不再停留,起身退出內室,到得門口時卻聽顧夫人道:“這門婚事,你終究會答應的。”青梅腳步一頓,繼而出門。
屋外陽光明媚,青梅長長的舒了口氣,只覺心中某塊大石卸去,渾身輕松。
她前腳剛回琉璃院,後腳顧夫人就派了紅香過來,讓許氏往流芳堂去一趟。顧夫人果然不死心,青梅心中好笑,送許氏出了門,回屋後叫綠珠等人退下去,一個人趴在書案上發呆。
窗外陽光和暖,檐下的一叢翠竹添了綠意,投下斑駁橫斜的暗影。她趴在窗邊,任初春的柔風舞起發絲,目光随意游移——
牆邊曬太陽的懶貓閑散的眯着眼睛打盹,樹枝上的雀鳥撲騰,一聲婉轉的啼叫後飛向空中,不知誰養的貂跑到了院裏,敏捷的竄上竄下……而檐下的金絲籠中,那只碧尾鹦鹉蔫蔫的蹲在架上,似乎是在打盹。
生命鮮活而又明快,已經有過那麽多的苦難和不如意,往後如果還不能按想要的方式生活,活着又有什麽意趣?
她确實是喜歡武安侯一家人的,也喜歡和他們常來常往。和他們在一起時能叫她想到含冤而逝的父親曾經的輝煌與堅強勇武,能叫她生出努力生活的勇氣,可那并不代表,她願意嫁進武安侯府。
更何況……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兩個話本子上,那是前兩天君離讓人給她送進來的,用來解悶最好不過,她眨了眨眼,君離含笑的面容和偶爾閃現的炙熱目光乍然浮上心間。他想法子帶她出去散心游玩看風景,帶她品嘗街邊美食看雜耍,怕她煩悶就馬上叫人去買了話本子……
他的指尖撫過她的唇邊,帶着溫柔與流連。
他站在她背後,看那滿坡紅梅開遍。
他說,明年除夕,我想到你的店裏喝酒。
是從何時開始,那個人悄悄的在她心中生根發芽,揮之不去?
青梅在窗戶邊趴了半天,見許氏還沒回來,心煩氣悶之下便帶着綠珠去了博古館。到得那裏跟顧長清打個招呼,借着采選酒具的名義出府去了,順便帶上了給伍博仁準備的兩盒果子酒。
到得裏仁坊中的伍宅附近,青梅掀起車簾瞧着兩旁風景,猛然兩道人影映入眼中,叫她微微一笑——府門開處,賀子墨和伍玉簡正并肩往外行走,後面跟着的小厮和丫鬟都抱着一摞書。
青梅兩回來伍家,都恰好碰上賀子墨在這裏,心中不免感嘆賀子墨往伍家跑得也太勤快了些。
對面兩人閑談着往這邊走,青梅連忙叫小厮停下車馬,而後跳下來跑到他們跟前道:“伍姐姐,賀先生!”
她這麽突如其來的出現,倒叫伍玉簡雙頰微紅,道:“青梅?許久不見了。”青梅便笑嘻嘻的道:“正巧果子酒啓封,我來給伍爺爺嘗嘗。”說着向賀子墨瞧了一眼,打趣道:“沒想到賀先生也在這裏。”
賀子墨倒是從容,似乎沒聽出青梅的打趣,只是笑了笑道:“二月就是春闱,我來向伍博士請教些問題。”而後轉向伍玉簡,“這些書我帶回去,你帶青梅進去吧?”
伍玉簡自然同意,叫那小厮拿着書給賀子墨送過去,她陪着青梅回宅。青梅便叫小厮停了車馬,将兩個酒盒拎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