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厮磨

青梅緊緊伏在馬背上,只覺五髒六腑都要被颠出來,頭暈目眩得想吐。可她不敢放手,這麽疾馳的瘋馬,她一個嬌弱的女子若是摔了下去,定會傷得很重。何況五柳原雖然平坦開闊,其間難免會有淩亂的碎石等物,萬一碰着了那些,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她現下唯一的念頭,就是抱緊馬背,撿個松軟多泥的地方摔下去。然而疾馳颠簸頭暈目眩之中,她只覺風馳電掣,根本看不清周邊的東西,幾番掙紮,終究沒敢放手。

驚慌之中,楚紅.袖的呼喊聲愈來愈近,青梅強自鎮定着扭頭回看,就見楚紅.袖疾馳而來,正離她愈來愈近。然而青梅胯.下的瘋馬沒命般疾馳,楚紅.袖哪裏能輕易趕得上?

馬兒已疾馳了許久,早就過了五柳原,幾番折騰之後這會兒似是氣力不支,速度漸漸慢了下來。青梅喘了口氣,猛然擡頭見它似乎是要直直朝着迎面的山崖撞過去,大驚之下連忙死命的扯動缰繩,生生令它拐彎。

馬腹貼崖而過,青梅的腿擠在中間生疼,怕是傷得不輕。

暴躁中的瘋馬打着響鼻厲聲長嘶,繼續瘋跑,卻是不辨道路,緊貼着山崖在亂石長草中疾馳,幾番将青梅蹭在崖壁上,撞得腿刺痛。

後面楚紅.袖見狀,催馬就要斜刺裏沖過去。身旁忽有一匹健馬風馳電掣般沖過來,轉瞬就已越過她身畔向那棗紅色瘋馬逼近,大聲喊道:“青梅,手!”

似乎是個男子的聲音。已然精疲力竭的青梅覺得這聲音十分熟悉,暈頭晃腦的伸出手,只覺胳臂被人猛力一拉險些脫臼,随即被人緊緊抱住。伴随着瘋馬的一聲厲鳴,身體又随着那人騰空而起,而後落在另一匹馬背上。背後的人催馬疾拐,繞過一叢雜樹向開闊處而去,馬速漸漸慢了下來。

似乎聽到山崖處傳來一聲猛烈的撞擊,帶得山石紛紛滾落,青梅癱軟在那人懷裏,依稀能分辨出這是熟悉的懷抱,有力的手臂緊擁着她,叫人安心。

身體酸軟疼痛,腦中淩亂混沌,青梅渾身無力的耷拉着,先前還高度緊繃的精神一旦松懈,便靠着後面的胸膛沉沉睡去,人事不知。

有縷縷幽淡的甜香入鼻,耳邊依稀傳來悅耳的鳥啼,卻透着股安寧清淨,仿佛倦鳥日暮歸巢,萬籁漸寂。

青梅朦胧中但覺渾身酸痛,仿佛剛經歷了一場重病。這是……她迷糊中回思,陡然想起那匹疾馳的瘋馬,想起險些撞上山崖的那一瞬,她瞬間被吓醒了。

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映入眼中的是撒花軟帳和紅绫被,光線卻有些昏暗。她偏頭向外,便有面生的小侍女湊上前來:“姑娘醒了?”見青梅張口欲言,便從旁邊矮幾倒了水過來,扶她坐起喝水。

茉莉花甜香入喉,令渾身酸痛似乎舒緩了不少。青梅擡起酸痛的手臂揉了揉鬓角,問道:“這裏是?”

“是在英王府。”小侍女扶她繼續躺下,聽見門開簾東,忙轉身跪地行禮。青梅擡頭時便見君離大步走進來,床塌陷下去一角,君離瞧了瞧她的臉色:“感覺怎樣了?”

“痛。”青梅皺了皺眉,有些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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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且忍一忍,禦醫的藥也不能立馬見效。”君離毫無避忌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燒倒是退了。今天怎麽回事?”

“不清楚。”青梅搖一搖頭,“那馬突然發瘋起來,我也覺得莫名其妙。”

“當時可有人接近那匹馬?”君離頓了一頓,沉聲道:“丹青在那匹馬身上搜到了一枚梅花鋼針,推測時辰,應當是你在河邊騎馬時刺進去的。”

“鋼針?”青梅一驚,掙紮着坐起來,連帶着精神都好了不少,“那匹馬是因為這個才瘋的?”見君離點頭,青梅暗暗抽了口氣,心中一驚一沉,思緒瞬時清晰起來。

先前縱馬游原并無異常,那匹棗紅馬又是溫順的性子,怎的就突然發瘋了?可若說有人将鋼針刺入棗紅馬體內,當時除了楚紅.袖和她,并無旁人接近馬身呀。楚紅.袖自然不可能害她,在場的還會有誰?

陡然想起顧榮華那涼涼的眼神,青梅連忙搖頭。不可能,顧榮華縱然不喜歡她,但她畢竟自矜身份應該不屑用此手段,況且顧榮華始終沒能接近馬身,如何能夠害她。可心裏又覺得沒底氣,這理由根本說服不了她自己,自打元夕觀燈之後顧榮華變化很大,她根本猜不準。

“你想到了誰?”君離幫她理着略微淩亂的額發。

青梅擡眸看了君離片刻,終究沒有胡亂猜測,又問道:“楚姐姐呢?”

“天色已晚,我叫她們先回去了。”君離撫她的秀發:“既然你沒有頭緒,這事就交予我吧。今晚你先歇在這裏,我派人去酒館送個信。”說着吩咐那侍女伺候青梅洗漱,他轉身出去了。

沒過一柱香的功夫,君離折身回來,身後婢仆魚貫而入,擺了滿桌飯菜。因青梅有傷在身,滿桌都是清淡菜色,卻也清爽可口。青梅的左腿擦傷了多處,肋骨和小腹也是生疼,胳膊因用力過猛而酸痛難挨,就連五髒肺腑都隐隐作痛,大抵是馬背上颠得太猛。

君離瞧她執筷時一舉三頓,臉上卻是滿滿的饞相,不由失笑道:“想吃什麽?”

“藕片,還有桂花軟糕。”青梅見君離幫她布好菜,心下微喜,毫不客氣的點了幾樣,便心滿意足的低頭用湯匙扒拉到口中。不過這麽點舉動也能扯得胳膊疼痛,青梅不由皺眉。

對面君離見狀,便向旁邊的侍從道:“你們先出去。”臉色卻是一本正經,仿佛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議。侍從們魚貫而出,順便嚴嚴實實的掩好了五門,等得房內只剩下他倆人,君離便坐到青梅身邊,夾了菜送到她唇邊。

“別別別,我可不敢當!”青梅連忙擺手要拒絕,卻牽得胳膊疼痛。對面君離固執的舉着筷子,只含笑瞧她,青梅被他看得有些發窘,更兼胳膊疼痛,心裏只能哀嘆一聲,乖乖的吃了。

對面的人兒臉蛋漲紅,姿勢別扭,靈動的眼睛瞧着桌面,顯然是想眼觀鼻鼻觀心的應對尴尬,真是別扭可愛的很。君離強忍着笑意,決定讓她放松一些,便開口道:“我派人到河邊粗粗找過,什麽東西也沒留下,不過這梅花鋼針卻是有來歷的。問了欣兒,這是她裝在針筒裏玩耍用的。”

“針筒?”青梅疑惑,“就是那種裝了機關,能将針射出去很遠的東西?”

君離點頭,又舀了湯喂到她唇邊,“不過欣兒說那針筒在她過河之前就丢了。”

“會不會是被誰撿走了?”

“我已着人去問了當時在場的仆從們,很快就會有結果。”

青梅道了聲謝。既然未必要靠近馬匹才能下手,青梅已能大概猜到是誰動的手,只是沒有确信不好說出口罷了。她放松之下,就着君離的手吃完了飯,等她道聲“飽了”,君離這才拿起自己的碗筷。

因是入夜,屋裏已然點起了燈燭,明光下君離正低頭剝一只蝦子。俊臉烏發,錦衣玉冠,明明是尊貴的王孫公子,做起這事兒卻半點也不含糊。

青梅忽然覺得有些感動,不止為了君離的及時幫助,更為目下這樣溫馨平常的一刻。

她何德何能,竟能遇到這樣一人,金玉之質,淳良之心。她有些出神的瞧着那雙手,十指修長,溫潤明秀,甚至比她的手還要好看很多。對面君離剝好了蝦子正要送入口中,見了青梅那眼神,不由道:“想吃?”

“啊?沒有。”

“那你看那麽入神。”

“……眼饞而已,禦醫說最好別吃。”青梅低下頭狀作喝湯,總不能說是因為覺得他的手好看才發呆吧。

君離也不疑有他,徑自剝了幾個吃了,瞧青梅一臉饞相,終究不忍心,将最後一個送到她口中,而後漱了口在旁邊銀盆洗手擦淨。

若是往常,這會兒自然會出屋溜達一圈消食,可惜青梅腿腳受傷沒法走路,英王府裏并沒特意做個帶輪的椅子,青梅這會兒只能回床塌上休息。她漱口完畢,撐着桌沿站起身,咬牙走了一步卻是痛得難忍,那邊君離早已兩步跨過來,将她打橫抱起。

青梅哎呀一聲低呼,下意識的伸臂環住他,昏昧的光線中瞧見他的臉近在唇邊,不由臉上緋紅。君離故意低頭在她唇邊蹭了蹭,道:“又不是沒抱過,怕什麽。”

“魏三郎!”青梅着實是被他這樣的語氣氣到了,不能擡手打他,只能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掐,怒道:“堂堂英王,叫人看見成什麽樣子!”這言語這舉止,一點都沒個正經。

奈何君離并不将這點疼痛放在心上,反而變本加厲:“進了王府我就抱着你,多少人都看見了,明兒我就把你娶進門,怕什麽。”他的笑容被燭光染了一層薄暈,說不出的明秀俊麗。

床塌陷下去,君離一手環着青梅的肩膀,另一只手扯了個松軟的靠枕給她墊着,而後身體前傾,徹底将她困在懷中。

四目相對,青梅氣鼓鼓的瞪他,君離不為所動,依舊含笑,見她要開口時突然俯身在她唇上一啄。

道謝的話僵在唇邊,青梅未料他會有如此動作,瞧見他眼中毫不掩飾的調戲意味,不由脫口道:“無恥。”君離也不在意,挑眉道:“不妨更無恥一點,嗯?”他拿額頭抵着她的,看着她清麗的眸中努力盛起怒意,最終卻化作無奈的一笑。

“其實你也喜歡的是不是?”他将青梅擁入懷中,有點心疼,“很久沒看見你笑了。”

“麻煩事情比較多嘛,比不得宛城自由清閑。”青梅放棄了掙紮,所幸屋內沒有旁人,她放任自己靠在君離懷中,貪戀一時的溫暖。雖然一度抗拒擔憂,甚至想過收回懵懂情懷,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個懷抱是她企盼已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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