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婚事

【“兒臣有了意中人,想娶她為妃。”】

觀瀾殿內靜寂無聲,皇帝臉色十分難看,君離躬身侍立在案前,并未則聲。

好半天皇帝才平複心緒,翻着折子似乎想起什麽,吩咐道:“明天你親自往禮部貢院巡視。另外這是曹禦史上的折子,你看看。”

君離領命看過,是一本彈劾尚書令何九齡的折子。這種折子君離也看過幾回,奈何何家在朝多年樹大根深,彈劾也是無用。君離大概能猜到皇帝的心思,于是回道:“這些事兒臣會派人去查證。”

皇帝點了點頭。朝中太子與二皇子相争,各有偏執,這事教給君離他能更放心些。他又将目光投向那幅《萬裏江山圖》,有些出神。

君離轉至案前,跪地道:“兒臣還有件事情,想請父皇恩準。”

“說。”

“兒子有了意中人,想娶她為妃。”他改了稱呼語調變軟,無形中變多了幾分父子親情的味道。然而磕頭行禮之間,卻是十分鄭重的态度。

“是哪家的閨秀?”皇帝倒是詫異。君離年近二十,遲遲沒有娶親,先時貴妃牽的幾樁還被他犟着脖子給回絕了。誰知這會兒突然開竅,竟想着要娶妻了?

君離跪得筆直,臉上隐然浮現笑意,“她并非大家閨秀,卻堅韌活潑,靈秀聰慧。雖然經過許多波折冤屈,卻還是明媚善良,就連皇姐都贊不絕口。”他将青梅誇了一陣,帶得皇帝都好奇了起來,“是哪家的千金?”這事兒原本該貴妃操心,不過既然君離提起,皇帝自然是要關心的。何況君離如此鄭重的說起,恐怕後面還有隐情。

果然,君離的下一句話就叫皇帝險些瞠目結舌——“是曲衡将軍的遺孤,叫青梅。”

“曲衡!”皇帝驚得站了起來,“大膽!”

“父皇嫌她是罪臣之女?”

“非但是罪臣之女,還是逃離法紀之人。朕當年是判了曲衡全家問斬!”

“兒臣明白。但是父皇……您當真希望曲将軍枉死,不留半點血脈?”他直直的擡頭,眼中有幾分懇求意味。見皇帝猶自餘怒未歇,便續道:“兒臣知道此事令您為難,但是當年的事情兒臣雖不曾參與,父皇您卻清楚來龍去脈。曲将軍并未絕後,難道不該高興麽?”說的是可能觸逆龍鱗的話,但因他語氣軟和,加之素來對皇帝貼心有不淺的父子之情,皇帝竟未動怒。

君離又道:“都說人以群分,能夠相與親近的人,必是有相似的性情。賀公和含章先生的性情您很清楚,含章先生的一雙子女品行也好。青梅當年流落到宛城,跟賀家相處得十分親密,足見其志節。”他知道皇帝對賀家的感情,便以此來打動,“兒臣尋訪這幅江山圖時,青梅從中助力良多,是個熱心善良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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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案後皇帝端坐不語,品他這番話的意思。過了會兒忽然開口,“你跟她相識,也是因為此事?”

君離點頭承認道:“兒臣與她就是因此結緣。”頓了頓又補充,“想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皇帝并沒做聲,君離也知道這消息太過突然,沒想過皇帝能現在答應。這情形已經是出乎他預料的好了,見得皇帝看過來,君離的心也不由揪起。

“朕頭疼,你跪安吧。”皇帝揮了揮手。

“兒臣告退,請父皇保重龍體。”君離深深行禮,而後恭恭敬敬的退出。出得觀瀾殿,外面陽光明媚天氣晴好,空中一排白鴿飛過,莫名的叫人心情大好。江權見他出來,便又行禮,含笑道:“方才貴妃送來了蓮子羹,聽說王爺在裏面,就讓老奴轉告王爺,請您道毓秀宮去一趟。”

“煩勞公公。”君離折而向西,往毓秀宮去。

小魏貴妃聖眷優渥,毓秀宮雖比不得皇後的宮殿寬敞,裏面的陳設卻精致堂皇,是這宮裏唯一得過椒房恩寵的人。

她生得秣麗婉轉,風流輕盈,三十七歲的年紀,皮膚卻依舊細嫩,縱有不少少女新秀入宮,她的窈窕舞姿在宮裏仍是一絕。難得的是她身受無雙恩寵,行事卻十分清醒自持,除了溫柔侍奉皇帝之外,閑暇時就陪着大魏貴妃說話解悶,或是下棋莳花,宮中争鬥起伏,她卻仿佛總能置身事外,相處時能叫皇帝心神舒爽。

當然,她的安逸離不開親姐姐大魏貴妃的庇護。

大魏貴妃雖不似妹妹那般聖眷無雙,卻也十分得寵信。她是魏國公的嫡長女,生得端方雍容,高貴美豔,加之久居人上處事決斷,手腕也是極其強悍,收拾過不少跟她姐妹倆不對付的人,而今幫着皇後協理六宮,行事極得聖心。

姐妹倆性子一剛一柔,又都是萬中挑一的美人兒,自打入宮就牢牢攥住了皇帝的心。若不是有何太後鎮着,恐怕中宮之位早已易主。

君離到得毓秀宮時,大小魏貴妃正坐在一起繡花說話。宮女的羽扇緩慢搖動,兩人對座在那裏,聽得宮女回禀說英王來了,俱是一笑。

殿門是敞着的,君離到得裏面請安問好,小魏貴妃便忙叫人看座。三個人寒暄了幾句,小魏貴妃便直入正題,“昨兒召了衍國公家的嫣兒入宮,我瞧她心思玲珑剔透,召她今兒也過來,你坐會兒,待會跟她見見。”

果然叫他過來就沒好事,君離心裏哀嘆一聲,回道:“父皇叫兒臣率人去禮部貢院視察,今兒就得查一遍,兒臣還得早點過去呢。”

又是拒絕!小魏貴妃十分無奈,看了大魏貴妃一眼,便聽她笑道:“恒兒昨天又添了孩子,三郎,你什麽時候也給我們添個孫子啊?”她難得這樣笑眯眯的說話,卻笑得君離心中發毛,心中暗嘆,面前這倆都是尊貴無匹的女人,所思所想除了權力外,其他方面更尋常人的七姑八姨也沒多大區別!

早些年有二皇兄頂着,她倆忙着給他張羅正妃側妃,君離還能躲懶。如今二皇兄孩子都有仨了,君離卻還是孑然一身,這念叨是怎麽都躲不過去的。

他哀哀的嘆了口氣,“兒臣目下還沒遇着可心的人,等有了就趕緊娶進來。”

“這話聽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三郎你就說吧,什麽時候納妃?”大魏貴妃對他視若己出,說話自然也不客氣。

“一年,最遲一年之內!”君離趕忙保證。

兩位魏貴妃這才高興了些,讓人拿蓮子羹給他嘗,才放君離回去了。

走出毓秀宮,君離無奈的揉了揉鬓角,頭疼啊!青梅的事他敢跟皇帝挑明,是因為皇帝對曲家心懷愧疚,就算現在不能接受,将來慢慢就能說通,且他不會對青梅如何。可若告訴了兩位魏貴妃,她倆可整日家清閑得很,對青梅又沒半點顧忌,萬一因為青梅的身份而折騰出點事情來,他可不願青梅受委屈。

想要趕緊名正言順的娶她進門,給她應得的幸福,就得早些為曲将軍翻案。

何家,這可惡的何家!

君離出了宮就去了禮部。

次日便是春闱開考之日,四方書生前來應試,多的是名躁一方的佼佼者。青梅母女與賀家交好,這會兒難免也為賀子墨懸着心,吩咐那幾個婦人打點酒窖,讓綠珠照顧家裏的事情,她倆便往賀家去了——自打顧榮華鬧了那麽一處,青梅與顧家關系鬧僵,綠珠像是被顧家遺忘了似的。

這幾日書院也是休沐,許懷遠難得回來一趟,兩家人正好在一起吃飯閑話。

初九、十二、十五,轉瞬春闱結束,賀子墨搬離國子監的學舍回家來住,靜候放榜。青梅等他歸家,特地過來看了一趟,瞧着賀子墨挺有把握的模樣,倒也放心。

短短幾天時光,花枝巷裏的不少花兒都開了,青梅抱着一壺果子酒坐在門邊,拿着小樹枝在地上勾勾畫畫。合德街上的那家店鋪幾乎搬空,她昨兒跟楚紅袖去看了一趟,略一合計,便定下了酒館将來的陳設布置。

這麽大個酒館,裏面櫃臺桌椅酒架子乃至雅間裏面的小點綴都得花錢,青梅略一合計,這一番折騰下來,能将她家的積蓄花個七七八八。許懷遠學裏念書還得花銀子,她除了會釀酒外倒沒有別的謀生之道,算下來,還是要早日将酒館開起來,方能轉圜。

她悶着頭勾畫心算,沒察覺有人走近站在她的身邊。日影慢慢的往西挪過去,青梅沒有擡頭,那人便靜靜的站着,目光仿佛浸過春日的水,能溺死人。

小巷中花香浮動,青梅算了半天有點頭昏腦漲,擡起眼揉了揉酸痛的脖頸,便見眼前多了個人。她被唬了一跳,低低的“啊呀”一聲,待看清面前站着的是君離,不由抱怨道:“怎麽跟貓似的,半點動靜都沒有!來了也不說一聲。”

君離只管笑着看她,心神依舊溫柔。他蹲下.身來,“你這麽認真,我哪裏舍得打攪。前兩天忙着春闱,如今得空了忍不住就想過來,也就幾天沒見而已,怎麽就……那麽想你?”

他的聲音低沉的響在耳邊,青梅側臉看他俊朗的面容,背着光籠出些暗影。他的後面是盛放的薔薇,是暮春時濃烈的風景,掩着下面青磚砌就的矮牆和牆頭倦懶打盹的小貓。

這畫面映入眼中,刻在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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