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入獄

京城外名山古寺、深潭綠原遍布,這時節裏蔥翠濃郁,風景美不勝收。英王出行游玩,自有諸人随侍,青梅沾着他的光,除了有神駿可騎之外,累了時還有香茶點心享用,惬意得很。

她上次暢意游玩還是在二月初和楚紅袖縱馬閑游的那次,至今已是憋了兩月的時間了。這中間錯過不少濃豔春花、煦風嫩柳,今兒難得徹底的放開心懷來玩耍,竟是有點要補回來的意思。

看過寺裏晚開的玉蘭,踩過山腳清涼的小溪,她和君離一前一後,牽了馬在河畔漫步。這裏水草豐沛高可過膝,緋紅色的春衫掠過青青草尖,美如圖畫。

後面王府的侍從們不遠不近的跟着,他倆聊起趣事來,興致高昂。青梅仿佛籠中的雀鳥返歸自然,不知疲倦似的鬧騰玩耍,君離就耐心陪着,偶爾随手折了細長的草葉編個東西,逗得青梅笑不停。

直到日近西山時才盡興而返,青梅鬧騰了一天也有些累了,進了馬車便靠在角落裏閉目養神。君離在外面囑咐了幾句,進車廂時就見她貓兒似的縮在角落裏,神色隐隐疲倦。

“方才還精神抖擻的揚言能再跑個幾十裏,這會兒就這麽累了?”他靠過去坐在她旁邊。

青梅許是精力有些透支,方才的興高采烈之後這會兒就有些倦怠,他的手癢癢的貼在臉上,讓她不得安睡。她咕哝了一句,抓住君離的手想要扔開,卻被他反手握在掌心。

君離輕輕一拉,少女柔軟的身軀便靠過來。

青梅被他這動靜擾得睜開眼來,連忙往角落裏躲了躲。昨晚賀子墨敲打過她,後面許氏也勸誡了不少話,大抵是說她畢竟是出閣的姑娘,即便同英王交好,也該注意分寸,在沒有瓜熟蒂落之前,不可與英王過于親密。青梅回想前面幾次親吻,雖說心內歡悅甜蜜,終究是過于親密了,有些汗顏。

其實昨兒被賀子墨一勸,她倒是認真想過些東西。這會兒她和君離濃情蜜意,誰能保證将來便是不棄不離呢?說到頭,她還是不能将太多的心思放在君離身上,還是該想想自己的路。

存了這樣的心思,青梅昨晚可是下了好大的決心,定要将果子酒做出一番事業來,而前提就是父親能順利翻案。這會兒君離貼過來,青梅念起心事,便問道:“三郎,何家那邊怎樣了?”

君離将她的發梢拿在手裏把玩,“何廿海還沒抓回來。父皇這邊我在盡力,你別多想了,等我的消息便好。”全然一副大包大攬,要讓青梅坐享其成的樣子。

青梅想了想,自己人小力微,這事兒上确實是力不從心。英王和武安侯這等有權勢的人物尚且如此,她能做得什麽?不添亂就不錯了。她心內十分感激君離,“若有什麽我能幫忙的,你定要告訴我。”

“知道了。”君離笑着捏她的鼻子,“這件事我會給你辦得妥妥當當。這幾樣事情多,酒館那裏我已加了守衛,何家的人定不會善罷甘休,等問準了父皇的意思,我得給你安排個安生的住處。”

“何家的人還是想害我?”青梅皺眉。

“未必是害,但捉走了你,我和武安侯就難免受牽制。”君離扶正她的雙肩,“父皇下令要将你收押到獄中,應該也就這兩天的事。青梅,這幾天你可能要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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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有些抱歉,青梅便笑了笑,“這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啊,這會兒我還能外出游玩已經是僥幸得很了。”她靠在君離肩上,多少有些感嘆。馬車晃悠悠的往城中慢行,青梅倦意襲來,漸漸的迷糊睡過去。

她是在一陣馬嘶中醒來的,車廂裏已經沒了君離的影子,馬車似乎也已停穩,外面的說話聲清晰傳來。

“……下官奉太子之名,特來捉拿曲長嫣歸案,還請英王行個方便。”是個男子的聲音。青梅掀簾往外,便見七八個兵丁守在院門,為首的男子正同君離躬身回話。

君離負手而立,緩緩道:“可有拿人的文書?”

那男子身子一僵,忙道:“太子想先帶她到東宮問話,待文書到時便收押入獄。”

“問話?”君離冷笑了一聲,“回去禀明太子,曲衡案錯綜複雜,聖上命本王對曲長嫣嚴加看守,沒有文書本王不會放人。太子若要問話,拿了文書再來吧!”言畢拂袖,臉現怒氣。

那男子躬身站在那裏,讷讷的道:“可聖上親命太子督查此案……”擡頭敲了敲君離的臉色,沒敢再多說。

君離便斥道:“本王還是那句話,拿了文書再來帶人!”青梅從車廂裏挑簾望出去,便見他怒目盛氣,不似平日的平易模樣。那男子哪敢再呆下去,忙告聲退,帶人走了。

這邊廂青梅下得馬車,見君離尚自生氣,便揪了揪他的衣襟。君離臉色緩了緩,低頭向她道:“我馬上去武安侯府一趟,你呆在院裏別亂跑。若有人來,能拖就拖。”說罷又朝身後那侍官吩咐了幾句,便騎馬匆匆走了。

青梅進得院裏,便見許氏和那幾個雇工都在裏面急得團團轉。礙着外面圍了數名兵丁守着不許出去,也都不敢硬闖。

見她進門,許氏立馬就撲了過來,“怎樣了?他們說要抓你。”青梅便忙安慰道:“沒事的,已被英王處理了。”見那幾個雇工正猶疑看她,便道:“你們不必驚慌,些許小事,過幾天就好了。你們只管安心做活,工錢照發。若是酒館做得好了,額外還有貼補。”

雇工們瞧得她并不似許氏驚惶,況門外那些個兵丁果真撤了,便也放心去了酒窖。

剩下她母女二人,許氏便忙拉着她的手往屋裏走,幾分擔憂:“剛可吓死我了,那些人沖進來就要抓人,我還以為……”以為什麽卻沒明說,兩人心知肚明。

青梅便安慰許氏,“娘你不必太擔心。這件案子捅破了,咱們才有洗刷冤屈的機會啊。何況父親的案子本就是冤案,皇上聖明,又有英王和武安侯竭力相助,定會還父親清白的。”

“聖明?”許氏壓低了聲音冷笑,“聖明的話他當年就不會錯判!”

青梅被這話說得語塞,想想确實是這個理。可事已至此,冤案既成,這會兒除了冤案平反外還能做什麽?總不可能叫時光倒流吧。她臉色微黯,“我就等着何家倒下的那一天。”

娘兒兩個相對無語,綠珠已在廚房整治了簡單的飯菜,幾人草草用過,各自歇下。

這一夜自是睡得極不安穩。青梅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皇帝叫太子介入此事是什麽意思?何家是太子的外祖,難道他就不怕兩處聯手,再次如當年般釀出冤假錯案?

迷迷糊糊的眯了會兒,天沒亮時青梅就醒了。她睜大了眼睛瞧着帳上撒着的細碎茉莉花,清醒的發呆。外面安靜得很,除了遠處隐約傳來的雞鳴聲外,沒有半點動靜,她不知道昨晚君離和武安侯商議得如何,不知道皇帝這次所打的算盤,也不知道這一次,自己的路會延伸到何方……

天蒙蒙亮的時候,青梅便起身出屋,綠珠正在井邊打水想去燒熱,青梅舀了涼水到盆裏,叫綠珠自去忙碌,她躬身站在井邊慢慢的洗臉。

冰涼的井水滑過臉頰,清新冷冽,拿水撲過太陽穴,腦子裏愈來愈清醒。

許氏昨夜大概也沒睡着,聽到動靜後出門來了。娘兒兩個洗漱梳妝完了,便到酒窖裏去檢看酒壇子,待得綠珠備好早飯,便回屋去用飯。

街巷間早已熱鬧了起來,有馬蹄聲隐隐傳來,青梅走到屋外去,便能聽到有人騎馬由遠及近。雇工們還沒來,院門還是鎖着的,急促的拍門聲響起,綠珠跑過去開了門,就有幾個兵丁湧了進來,很快走過拱門進了內院。

青梅站在屋門前面,認出帶頭的是昨天跟在君離身邊的人。他倒是客氣,向青梅道:“曲姑娘,王爺今天有事在身,下官奉命帶人将你收押入獄。”說着拿出官府文書來。

這般情勢與昨天那幫兇神惡煞的陣勢全然不同,青梅便道了聲“有勞大人。”聽得那幾個兵丁一愣一愣的,沒見過抓人這麽客氣,還能道謝的。

沒有預想中的雞飛狗跳和激烈争執,青梅被來人帶上外面的車子,看起來平靜得很。許氏送她出去了,握着青梅的手不肯放開,青梅便道:“娘安心經營酒館吧,等我回來。”倒不是她心裏有底,只是這會兒若露出怯意來,恐怕只能讓許氏更擔心。

車子行出花枝巷,經過熱鬧的合德街,再串了幾條長街,漸漸人聲冷落。青梅下車時,眼前是個衙署模樣的建築,衙役拿了文書交接畫押,然後便有獄卒帶她進去。

和她預想中的牢獄不同,這裏雖也把守嚴密,裏面卻并非她想象中的腌臜。監牢一間間隔開,中間是石頭堆砌的牆壁,鐵門內的犯人大多安靜的坐着,獄卒來回巡視。

她被帶到最裏面的一處監牢,獄卒開了鐵門叫她進去,裏面有些逼仄簡陋,不過作為牢獄,這等條件已經是極好的了。她剛進去,邊有個獄卒拎了食盒過來,青梅想着這會兒日頭還早呢,難道就要用飯了?

待得旁人走開,她打開看時,不由失笑。食盒裏面除了油紙包着的幾塊糕點外,并沒有任何旁的食物,只有一件軟毯子。

這牢獄以石頭砌就,地方偏僻冷落,裏面要比外面冷上許多。這會兒外面是四月初夏,裏面卻涼飕飕的,青梅穿得單薄,見了薄毯便欣喜而笑——猜都不用猜,這必是君離提前打點好的。

畢竟她是逃離法外的罪臣之女,這會兒能有這待遇,也不知君離費了多少心。青梅雖也怨怪皇帝當年的誤判,一碼歸一碼,對君離還是極為感激的。她坐了沒一會兒,便聽外面傳來獄卒的說話聲,“曲長嫣就關在最裏間,太子請,英王請。”

一聽太子到來,幾乎是下意識的,青梅便将食盒和毯子藏了起來,而後靜坐在草席上面,做出一副沉悶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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