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勸言

去往花枝巷的路上,君離心情很不錯。原本皇帝是要打算即刻下旨捉拿青梅的,經他一番說和,倒是答應寬限了幾天。這一寬限自然就有了争取轉圜餘地,君離暗暗籌劃着,想請武安侯也面聖一趟。

武安侯是當年皇帝的心腹老将,後來為了曲衡的事情氣怒之下跟皇帝鬧僵,沒在軍中任職,後來楚修明進入沙場,皇帝對楚家還是十分器重。況武安侯久未面聖,他若是勸說得當,可是很有分量的。

花枝巷的小院裏這會兒很熱鬧,君離路過時悄悄看了一眼就走了。

這場合他不方便進去,裏面現下只有青梅一家和賀子墨一家,若是他進去了,旁人難免顧忌他的身份不得自在,倒不如今晚由得他們去玩鬧,明兒他再帶她玩一整天。

事情進展得比想象中順利,這和皇帝漸漸生出的傾向不無關系——何家勢大根深,後宮裏有太後皇後,朝中相權鼎盛多年,皇帝心裏怎可能沒有疙瘩。況他當年迫于何家威勢才定的冤案,如今皇帝親政多年收回權柄,自然有打壓何家的心思。

天時地利,只需加上人和,就有能有九成的把握能翻案。君離暗暗盤算。

這邊廂青梅臉蛋紅紅的,根本不曉得皇宮中的風波和君離的諸般打算。她正夾着雞汁茄絲慢慢吃,旁邊是許氏、許懷遠、賀夫人、賀子蓮和賀子墨。兩家人相交多年,近來有賀子墨高中探花之喜,又逢姐弟倆的生辰,哪能不高興?

席間論及賀子墨和伍玉簡的婚事,賀夫人自是高興,将伍家的态度說了,末了又道:“青梅也是及笄的人了,許姐姐也該給她留心人家了。”

許氏發愁的正是這個。本來青梅身份尴尬,許氏還打算讓顧夫人給她尋摸個好人家,誰知後來和顧府鬧僵,這根線是不能指望了。再想起武安侯府來,那可是打着燈籠都求不到的好姻緣吶!公婆和氣疼愛,小姑子性子爽利,丈夫又是自幼相交過感情不錯的,家裏又沒有妯娌相處的煩惱,哪哪兒都叫人滿意。

可偏偏這丫頭拗啊!梗着脖子不願嫁進武安侯府,反而招來了英王。

若說英王這人,自然是沒得挑,身份、氣度、性子、待青梅的心,每樣許氏都看在眼裏。可跟楚修明比起來,君離的身份卻叫許氏極為擔心。不說當年曲衡蒙冤是因為皇帝的昏庸,即便沒這樁事情,青梅嫁進了皇家,相與的可都是皇室裏的那些人精。她一個沒依沒靠的姑娘,萬一失了君離的心,可怎生是好?

許氏搖着頭嘆了口氣,“青梅這丫頭的婚事……”她擡頭看向對面正眨巴眼睛瞧她的青梅,自然瞧見了她眼中隐然的笑意。嘆息的話語噎在嘴裏,許氏畢竟還不敢太張揚君離的事情,只能道:“慢慢看吧。”

“可也不能太散漫了,今年十五,明年十六後年就是十七。說起來有兩年,其實一轉眼就到了,咱們還是早點相看的好。”

那邊廂青梅終于忍不下去,紅着臉給賀夫人敬酒打岔。賀夫人哪裏不曉得她的小心思,笑着喝了,賀子墨就勢便道:“竈上還溫着酒,不知道這會兒熱了沒有。”

這會兒綠珠還在廚下準備涼菜,青梅便起身想往廚房裏去,賀子墨跟着她出門,卻伸手在她肩膀上一拍。青梅詫異的看他,賀子墨便低聲道:“有事問你,過來一趟?”

賀子墨于青梅而言亦師亦兄,青梅哪會不從,當即跟着他到了外院僻靜處。花枝巷裏這會兒已無人跡,他倆自然不必擔心說話被人聽去。賀子墨停下腳步,問她道:“你和英王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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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王?”青梅一愣,未料他會說起這個,酒意清醒了不少,便道:“他拿我當朋友待,我也……”

她的沉吟未止,賀子墨便道:“朋友?”中指緩緩扣着石桌,開口道:“上回聖上召見我,問了關于江山圖的事情,後來他還提起了你。”

“皇上提起了我!”青梅詫異得很。

賀子墨點頭,“他問我對你是否有了解,我們交情如何。”青梅有些緊張,忙問道:“先生怎麽回答的?”賀子墨道:“我據實回答。說你父母雙亡,從小跟着奶娘流落到宛城,與我家交好,性格為人都很不錯。”

青梅稍稍放心,轉念一想便明白過來賀子墨為何突然提起了君離,“先生是覺得,聖上是從英王口中知道了我?”

“除了他還能有誰?”賀子墨唇邊噙着一絲笑意,容色坦然。

青梅知道憑自己的道行還瞞不過他,何況這事情終究要說開的,君離那般明顯的表現恐也未必能逃得過賀子墨的眼睛,于是定下了心神,也是坦然的笑,“我同英王,關系确實不錯。”

懷春的少女提及戀人時總能有不同尋常的表現,在其眼神舉止中皆有體現。這些青梅自己未必能覺察出來,賀子墨作為旁觀者卻是能察覺出不同的,他當即明白過來。

可男女兩情相悅的事情,賀子墨這個為師的人是難以置喙的,他沉默了會兒,開口叮囑道:“如今朝堂上銳王與太子相争,英王與銳王血脈相親,自是幫着銳王的。朝堂中形勢複雜,水又深,你當心些,別卷到裏面去。”他口中的銳王正是二皇子的封號。

青梅以前就曾跟賀子墨請教過朝堂中的形勢,如今因為顧府、武安侯府和君離而有所浸染,多少也能感覺出點其中的利害關系。可事關她父親的案子,她難能坐視不理呢?

她微微嘆了口氣,低聲道:“我會當心。”

賀子墨點點頭,張口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些猶豫。青梅猜他應該還想囑咐些什麽,便安靜的等着,全然是等候先生教誨的乖巧模樣。賀子墨便也不再猶豫,開口道:“有些話原不該我說,但你既無父兄,我又曾做你的先生,教導你是責無旁貸。英王是皇家出身,而你畢竟只是民女,如今兩人相處融洽倒也罷,萬一哪天有什麽摩擦,你可能應對?”

他啰啰嗦嗦說這些,自然是為她着想,青梅領會他的好意,笑了笑,“這些事青梅已經認真想過。先生知道我的性子,并非攀附依賴權勢之輩,這些事我雖不能全然掌控,卻也曉得把握分寸。”

賀子墨點點頭,畢竟事涉女兒家的私情,他論理又是外男,自然不好深入細說,便道:“能把握分寸就好。”完了依舊帶她回屋。心裏卻也有了成算,打算回頭跟賀夫人說一聲,叫她再給青梅提個醒。

身為男子,賀子墨比青梅更清楚男人的秉性。長了這麽多年,從宛城到京師,他接觸過底層的販夫走卒,也接觸過京中的王孫公子,尋常人家的男子尚且盼着三妻四妾,京中的纨绔們也多是以嬌妻美妾為傲,更勿論君離這樣的身份——

不到二十歲就已封王,雖未議儲卻極得聖心,容貌風姿更是沒的說。作為天底下最尊貴的幾個男子之一,君離的身邊定然繞了各色的美人貴女,眼下他或許是對青梅真心,誰知道時間長了會怎樣呢?色衰愛弛的故事流傳着那麽多,王孫公子們更是朝秦暮楚,若妻子娘家有權勢可以倚仗倒也罷了,像青梅這等身份,一旦君離有了二心,她可是半點反抗之力都沒有。

這一點上,由不得賀子墨不擔心。如同為賀子蓮操心一般,他對青梅的事情也很上心。

他倆人逃席得久,回去後難免被罰了幾杯,而後依舊歡聲笑語直至深夜。

次日清早許氏去酒館打點,青梅在綠珠的服侍下洗漱完畢,正想着去酒窖看看呢,就聽外面有人拍門,沒一會兒綠珠就引着君離走了進來。

院裏的雇工們并不知這位就是尊榮的英王殿下,依舊如常的忙碌,着趿着鞋子走過來,“怎麽這麽早過來?”她還沒用早飯呢。

君離瞧她還有點晨間慵懶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還早麽?都快日上三竿了。”

“哪有那麽誇張!”青梅嘟嘴,叫綠珠去廚下把清粥小菜拿來,她引着君離入小小的客廳裏坐着,問道:“你是有什麽事麽?用過早飯沒有?”

“就是來看看你。”君離等綠珠端上清粥時,便道:“給我也盛半碗。”

“你沒用飯?”

“用了。”

“那你……”青梅瞪他,分明就是故意跟她搶吃的!君離笑得坦蕩,“你若不夠吃,我再帶你去外面尋好吃的。”

青梅撇了撇嘴沒理他,什麽叫不夠吃?說得好像她食量多大似的,哼!她埋下頭來喝粥,君離便夾了小菜到她跟前的小磁碟中,“今兒有什麽安排?”

“釀酒,看酒館。”青梅答得簡潔,自打開酒館之後天天忙碌,雖然每天重複的都是這兩樣,卻是樂此不疲。

“上巳節時沒去踏青,今天帶你出去騎馬散心,去不去?”君離停箸問她。青梅有些意外,“不是說你最近很忙?”君離便笑,“再怎麽忙,也不能忘了抽空帶你玩,不然憋壞了我的小青梅可怎麽辦。”

雖然“我的小青梅”這稱呼有些奇怪,不過前面的那句話怎麽聽怎麽順耳,青梅被他哄得喜笑顏開,當即答應,“本姑娘今兒高興,就陪你這一天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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