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童言
好歹把今天要交的東西弄完，已經是晚上了，一同加班的小姑娘甘哲站起來揉揉胳膊，看看程曦：“走吧，待這兒也沒人管飯，好餓啊。”
“嗯，是，走。”程曦應着，想起早上有人說要晚上回來做飯的，當然這不可能，可是，聽到他那樣自然的說出這話，她的感覺也不壞。
甘哲玩着自己長長的頭發，眼光落在程曦身上：“你怎麽了，一天都心不在焉的，不舒服嗎？”
“啊？沒有啊，昨晚被郭老板大晚上的支出去買單，睡得晚，困。”電腦關好，便同甘哲一起打卡下樓。
“哦，唉，你也夠慘的，回去早點兒吃飯睡覺吧，呀對了，你一個人住，不然咱們外面吃吧？反正我要逛逛再回家。咱們喝粥去吧，養胃安神，怎麽樣？”甘哲比程曦小一歲，平常話不多，可熟悉起來，對人倒很是細心體貼。
程曦想了想，又看看手機，終究搖頭：“我還是回家吧，家裏有剩飯，有粥。”
甘哲倒不勉強，她一向有分寸，只是歪頭看了程曦一會兒，欲言又止。
手機安安靜靜的，沒有電話打過來，就連短信也沒有，本來這是很正常的，程曦卻煩躁起來，直到回了家，進屋鎖好門，她這種煩躁非但沒減少，反而越發明顯。
洗完澡，程曦情緒平靜許多，歪在沙發上，懶懶的抱着早上歐陽昊疊好的被子看電視，嗯，挺舒服的，這床被子以後就不收拾了吧，反正這裏也沒人來——沒人來麽，她下意識看看手機，依然是一片安靜。于是不由惱怒，自己昨晚怎麽就信了他的話呢，他不過一時抽風才跑來這裏，自己怎麽也傻了吧叽的聽進去了，還把唯一的枕頭讓給他，真是丢人啊。
算了，以後跟他還是有多遠離多遠的好，只要跟他歐陽昊扯上自己就沒得什麽好，小時候已經吃過虧了，現在還要重蹈覆轍不成。
果斷關機睡覺，竟然一夜好眠。說明遠離歐陽昊是多麽明智之舉啊，早上一邊洗臉程曦一邊總結，只覺得好一陣子沒順過來的氣兒一下子就順了，真是渾身舒爽啊，當然，如果忽視那一點點的失落的話。
“臨時出差，勿念。”大約歐陽昊跟她真是孽緣頗深，他實在是見不得她好，她這廂剛剛順了氣兒，他便一條短信過來，于是，這氣兒就岔了。
咬牙删了短信，程曦扔了手機，恨恨道：“誰念你了！”
奈何手機又響，新的短信說：“就是說你呢，你別老是想起我，我會盡快回去的。”
程曦的臉黑了，不用動腦子她就能想出那個人對着手機一臉欠抽的表情，這麽些年還真是一點兒都沒學好啊，不對，越發不要臉了。
周末許小麗公司搞封閉
會議，她就把孩子托付給程曦照顧。除了周五要提前走一會兒去幼兒園接妮妮，倒沒什麽特別要做的，反正周日中午姐夫就會來接女兒。程曦把屋子收拾了一下，看看沙發上的被子，想了半天，還是扯下被罩丢進洗衣機。
悄悄跟甘哲打了個招呼，借着出來辦事的機會，程曦下午早早溜出公司。到幼兒園的時候時間還有一點早，她也不走開，就在門外靜靜的等。
只是很快就有人打擾了，江文博約她晚上吃飯，當然，是有要緊的事兒，文曉的事兒。
程曦想也不想的推了，因為要照顧小外甥女嘛。江文博像是有話要說，可只是沉默了一會兒。程曦私心裏也确實不想在江家兄妹的感情問題上摻和太多，情誼深是一回事，可終究有個親疏之分，糊塗不得。忽略掉江文博的默然不語，她語聲輕快的提出過些日子去看看他臨時安置的新家，江文博心如明鏡，也順着話頭表示歡迎，這才結束了這番後來明顯沉悶下來的對話。
合上手機，程曦盯着幼兒園的門，低低的嘆氣，這樣的相處實在讓人無奈，明明彼此關心，卻又各自留着距離，都是對方心裏很重要的人，卻偏成不了戀人。雖然江文博一副追她的樣子，可這些天他的克制表明，他顯然跟她一樣清楚，他們之間隔着太多東西，哪裏是那麽容易跨過去的。
“小姨！”妮妮脆生生的喊聲趕走了程曦的思緒，她望着小丫頭跑過來的小身影，笑意爬上臉頰。呃，只是，這是個什麽情況啊……
小丫頭一邊喊着程曦一邊追着一個瘦小的男孩子跑。倒是那個男孩子看到程曦，停了停，被身後的小女孩拉住。女孩樂呵呵的說：“你看，你跑不掉，雖然你今天沒有打過我，可是明天還可以再打嘛，說不定你就贏了，明天一定要再玩哦！”男孩子扁了扁嘴，差點哭出來。
程曦只覺得不可思議，可是想想她比得過自己的飯量，又默默的慚愧了，也許自己也不是這個小胖丫頭的對手，不由向那男孩子投去同情一瞥，伸手去迎接小妮妮的擁抱。
妮妮像個小導彈般撲過來，瞬間的沖力讓程曦覺得仿佛要被撞飛出去。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沒有摔倒，她摟住小丫頭，笑着跟她商量吃什麽玩什麽。
帶孩子并不是一件輕松的活計，一大早就被妮妮撓醒，程曦無奈的望着身邊咯咯歡笑的小胖臉，欲哭無淚。
帶着小家夥出去逛了一圈，程曦認認真真的做了許多好吃的，哄得小客人眉開眼笑，甚至在自家媽媽打電話來的時候要求以後就跟小姨住了，讓許小麗大大吃了會兒醋。
折騰夠了，妮妮睡午覺的時候，程曦接到媽媽的電話。“小曦啊，你爸是
不是找你了？”
“嗯，”程曦聽了皺眉，輕輕關了卧室的門，壓低了聲音，才問：“怎麽了？”
“他一直騷擾你幹什麽！”媽媽很生氣，“我給他打電話去，我倒要問問他，他當年都不要你了，現在又找你，到底想幹什麽？”
“媽，”程曦的臉色也不好看，“您別管了，他能把我怎麽樣？我都這麽大了，沒事兒。”
“該用心的時候不用，現在姑娘大了，他又冒出來撿現成的便宜，真是買賣人，打的好主意。”媽媽絮叨了一句，又囑咐：“甭理他，你該幹什麽幹什麽，知道嗎？”
“知道啦，放心吧，我可沒有那個功夫。”程曦應着，心想，如果媽媽知道爸爸讓她照顧那個女人生的孩子，可就不是罵上兩句那麽簡單了。
“你知道就好，咱不說這個了，你跟你那個同學相處得怎麽樣？哎對了，你上回說江文博也過去了，他怎麽樣，那孩子對你可一直有心，知根知底的也挺好……”
程曦只覺得頭大無比，忙說：“那什麽，妮妮醒了，不跟您說了。”幹脆利落挂斷電話。
陳志遠在回來之前就知道女兒在程曦那裏，下了飛機故意說：“我接孩子去，你嫂子不在，放她小姨家了。”
歐陽昊一愣，随即笑得意味深長：“我有家回不去你忘了，那得跟着你啊。”
真上道，陳志遠暗笑，作為過來人，他看得清楚，不由想起歐陽昊說的獎勵，嗯，一個星期沒見孩子她媽了，還真是想。心裏轉過許多畫面，臉上卻沒什麽表示，像是高深莫測。
而歐陽昊并沒有發覺他的心不在焉，因為他正在考慮怎麽能留在程曦那裏。這些天來，不管他挑釁還是表白，她都不做任何反應，電話不接短信不回，一開始他覺得程曦有幾分在意他，可是現在看來卻一點把握都沒有，也許她對他的那些讓步，只是因為他是她的同學？眼下，除了盡可能多的出現在她面前，他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去了解她的想法了。一向自認為拿得起放得下潇灑随性的歐陽昊也有患得患失的時候，真是難以相信啊，他自嘲。
陳志遠敲門的時候程曦剛把飯菜端上桌，從小就自己照顧自己，她的手藝的确不錯，這兩天妮妮一直吃得很滿足。因為知道妮妮下午回家，程曦特意多做了幾個菜，葷素搭配，滿滿當當的一桌子。把妮妮放在桌子邊坐好，程曦才去應門。
剛叫了一聲“姐夫”，程曦的笑意就散了，誰叫歐陽昊站在旁邊，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讓她沒法當着旁人趕他出門，只好咬咬牙，垂了頭，讓兩人進屋。
妮妮聽到爸爸的聲音，又像個炮仗一樣竄出來，直撲到爸爸懷裏。陳志遠蹲下
接住女兒一把抱起，剛要親親就被女兒拍了腦袋：“爸爸去洗手，我們吃飯，小姨做得好吃！”
歐陽昊在進門的時候摸了摸妮妮的腦袋，之後便是樂呵呵的看着程曦，明明被當成空氣，可一點兒也不難堪。程曦看也不看歐陽昊，只對着父女倆笑笑：“是啊，姐夫，不如洗洗手一起吃吧，我做了不少飯呢。”
陳志遠拍着女兒的後背，到底還是親了親嫩嫩的小臉，不過身邊兩個人的互動他可也都看在眼裏，不由好笑，也不點破，只是微笑着答：“那我們可就不客氣了，辛苦你了小曦。”
歐陽昊主動自覺的率先去洗手，還裝模作樣的找了找洗手間在哪，好想真的從沒來過一樣。程曦本是恨恨的，可看他這番表演，又不知是好笑還是可惡，誰知道他又打着什麽主意呢。
不管怎麽說，家裏多了兩個人吃飯，程曦又進了廚房，現焖飯有點來不及了，幸好剛才多揉了不少面，便點火烙餅。覺得門口有人，她也不擡頭，溫聲說：“妮妮聽話，去跟爸爸吃飯，很快就好了。”門口的人沒說話，大概是走開了。等她端着新烙的餅踏出廚房，才知道剛才在門口的人是歐陽昊，她只顧着看火候了，都沒想到妮妮哪會如此安靜。
歐陽昊倚在廚房門邊良久，視線一直追随着程曦，看着她熟練的調整火候，給烙餅翻面，心也一下子柔軟下來，只覺得踏實和滿足。而蔥花餅烙好後香氣四溢，她深吸口氣，歡快的笑起來，他也忍不住挑了嘴角，滿眼都是笑意。
跟程曦正面碰上，歐陽昊一點也不掩飾自己偷看的行為，不對，他明明是正大光明的看，哪裏偷了。他伸出手去接盤子，順便回到餐桌上坐下。
程曦向陳志遠一笑，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姐夫，我忘了主食沒多少，現做的，菜可能有點涼了……”
陳志遠把女兒放在腿上，一邊幫女兒夾吃的，一邊在兩個人身上來回瞄，笑着說：“你太見外了，妮妮差不多吃飽了，菜又不涼，正好吃，倒是我們沒提前通知你，是我們不對了。”
正客氣着，妮妮突然認真的說：“小姨，我爸爸說我說得對呢。”
程曦剛不情不願的把筷子遞給歐陽昊，自己還沒開始吃，聞言愣了愣神：“什麽你說得對？”
“小姨真笨！就是我說你應該跟叔叔睡一張床嘛！”妮妮一邊說，一邊用“你看我多聰明你就是笨吧承認吧”的眼神看着程曦。
“呃……”程曦窘了。這是昨晚她和妮妮睡覺的時候發生的對話。
妮妮睡在程曦身邊，很困惑的問：“小姨，你是小孩子嗎？”
程曦也很困惑：“為什麽我是小孩子？我不是啊。”
妮妮困惑得很有根據：“爸爸和媽媽一床睡，妮妮只能自己睡，媽媽說了，大人才兩個人一起睡，妮妮是小孩子，所以自己睡。小姨也自己睡，小姨是小孩子。”
呃，許小麗你真有才，程曦默默的仰視了表姐，教育真是得當。她試圖說服妮妮：“小姨不是小孩子，大人也可以一個人自己睡的。”其實她都沒想過，和小孩子談這個話題，你是高深還是傻了啊。
“不對，小姨是小孩子。”小孩子的一個特點就是容易陷入複讀機模式啊。
“呃，”終于意識到矯正工作行不通的時候，程曦果斷順着妮妮說下去：“啊，小姨是大人，只是還沒有找到和小姨一起睡的人啊。”說完掐了自己兩把，跟個孩子這樣解釋婚姻，不嫌太直白了麽。
“哦，那小姨跟我結婚吧，妮妮跟你一起睡。”小孩子開動起腦筋來是很有效率的。
兩個女的，程曦順利的想歪了，再掐自己一把，童言無忌啊。“小姨不能一直跟妮妮一起睡，妮妮不要回家跟爸爸媽媽在一起麽？”
“哦，也是，”妮妮想了一會兒，“不然小姨和上次一起吃排骨的那個歐陽叔叔一起睡吧，他讓爸爸帶給我一個好大的懶羊羊呢，他是好人。”
看在她壓根就不知道什麽叫一起睡的份上，程曦決定不計較，可是一想到懶羊羊，她就覺得心寒，唉，她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竟然比不上一個懶羊羊麽？這小丫頭還要讓她跟歐陽叔叔一起睡……
最終程曦什麽都沒說，只是翻個身裝睡覺。本以為這只是個童言稚語，聽過一笑就是了，沒想到今天又給翻出來，真是……丢人。下意識看看歐陽昊，這厮正一臉莫測的神情，只是看着自己的眼睛亮得吓人，說明什麽？說明妮妮早就把“一起睡”的前因後果交代過了。
無比怨念的看着妮妮，程曦無語凝噎。
不對，有人還說這個小屁孩說得對來着，怎麽就忘了呢，正是自己家的表姐和姐夫牽線搭橋才招來了眼前這個快要憋不住笑的混蛋的，火力瞬間的轉移讓陳志遠默默垂下頭去，掩飾的低聲說：“妮妮乖，妮妮說什麽都是對的……”看吧，我只是無原則誇贊自家女兒，對其內容概不負責。
歐陽昊看着程曦變幻的表情，心情卻是無比舒爽，更覺得那個小胖丫頭說的話特別順耳，便也笑得溫良純真：“是啊，妮妮真聰明，下次要美羊羊還是沸羊羊？”
“美羊羊！”小丫頭脫口而出，說完又不好意思的往爸爸懷裏拱，小聲的說：“媽媽說了不能随便要外人的東西。”
“是叔叔送你的，不是你要的，沒關系哪，再說叔叔不是外人啊。”歐陽昊笑着，循循善誘，小家夥
你都說讓我跟你小姨一起睡了，那還能是外人麽。不過，一起睡，這個主意真是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