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清竹軒裏, 沐婉儀依舊站在窗口,看向外面深綠色的竹林。竹葉上還積壓着稍許的白雪, 顯得有些寒涼。
“小主, 這窗口風大,冷得很,您還是進去裏屋吧,”大宮女紅橋見主子已經在這站了許久了, 終還是忍不住開口提醒道。
“呵呵, 風大?紅橋, 你說我要是病了, 皇上會來清竹軒看我嗎?”想她沐韻芷在進宮之前, 還很不削後宅那些争鬥的手段,自視清高得很, 可是進了這後宮, 還不是一樣要放低姿态,用盡心機以尋求那一點點的恩寵。
“小主, 您怎麽會這麽想?那熙德容病了一個月, 雖說好像是無礙了, 但奴婢今兒可是瞧見了,弱不禁風的樣子, 鐵定是傷了身子。這後妃傷了身子,就算皇上再眷顧, 那也只是枉然, 到底是要埋沒在這後宮裏的。”
“埋沒在這後宮裏?我看未必吧。”沐韻芷有些羨慕沈玉珺,雖說是大病了一場,但皇上盡然為了她打了皇後的臉,就知道她沒那麽簡單。這後宮裏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她沈玉珺才進宮不到一年,怎麽看着站得比她們都穩呢?
不提沐韻芷是怎麽想得,重華宮裏的錢洛惜現在是氣得快要冒煙了。今兒早上,她才剛諷刺過沈氏,沒想到皇上晚上就去了那個狐媚子那,真真是氣煞她了!
吉祥如意站在一邊看着主子氣得又摔了好幾個器具,大氣都不敢出一聲。自從主子承寵之後,她們就覺得主子的氣性是越來越大了,動不動就發作下面的奴才,搞得奴才們都不敢近身伺候。
錢洛惜又砸了一套茶具,終是緩過氣來了,坐在了榻上,看着站在一邊瑟瑟發抖的宮女,氣又不打一處來:“你們離得那麽遠幹什麽,怕本小主吃了你們不成?”
“奴婢不敢,”吉祥如意聞言本能地跪地磕頭。
看着她們的奴樣,錢洛惜突然感覺到好受些了。也是,她是主子,跟這起子奴才較什麽勁啊,沒得失了體面。
錢洛惜想着沈玉珺那一副不争不搶的樣子,手就無意識地撫摸着小腹,嘴角上勾,臉上的笑容雖顯得明媚,但眼睛裏卻透着股寒氣。沈氏,你也算是得意夠了!
戌時剛過,景帝就來了添禧樓。今日他倒沒有攔着添禧樓的守門太監吟唱。不是他突然改性,只是上午剛偷聽了牆角,雖說小路子料理過,但他終是有些心虛。心虛,對他來說還真是新意得很!
沈玉珺迎了景帝進了添禧樓,先是幫他去了身上的大氅,再又擰了熱巾子給景帝擦了手臉。
景帝坐在了主位上,細細地看着面前的沈玉珺。小路子不是說這丫頭都在裝病嗎,怎麽瞧着好像是真病了?瞧她那小下巴,看着就感覺戳人,臉上的肉也沒了,氣色也比之前差多了。
“瘦了?”
“皇上的眼力還是一樣的好,嫔妾是瘦了些。皇上看嫔妾是不是變得漂亮了?”沈玉珺聽到景帝說她瘦了,鼻子就不禁有些酸澀,但眼睛還是多眨了幾下,就怕一個忍不住流眼淚。景帝來了,沈玉珺不想搞得她很凄婉的樣子,她只想大家都開心歡快些。
Advertisement
“你覺得你漂亮了?”景帝來之前就已經知道她最近被宮裏一些不長眼的奴才給作賤了。原想着他來了,就是給她機會訴訴苦告告狀,沒想到這小女人還有心思跟他打趣。
“難道是變醜了?皇上之前不是還嫌嫔妾胖了嗎,這會子怎麽又嫌棄起嫔妾瘦了?”沈玉珺這一個月雖說後來是在裝病,但也不全是。之前風寒外加月事,的确是差點要了她半條命,所以她還真是有些虛,估計一時半會也養不回來。
景帝瞧着眼前嬌嬌悄悄的小女人,微微嘟起的紅唇,感覺整個人都有些發熱:“這裏有你們主子伺候着,你們就都先下去吧。”
沈玉珺終于跟景帝獨處了,也不再矜持了。她真的是有些想他了,就直接走過去在景帝面前跪下,把下巴抵在景帝膝上,雙手環上他的腰身,小腦袋還在景帝腹部蹭了蹭。
“皇上,嫔妾想您了。”沈玉珺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羞澀,把臉嚴嚴實實地埋在景帝腹部。
景帝聞言也沒有出聲,只是不由想起上午她跟宮女的敘話,想着想着眼神終還是沒有那麽毫無感情了,變得稍稍暖了些。骨節分明的大手也輕輕撫上了拱在他腹部的小腦袋。
“哪裏想朕了?”
“哪裏都想!”沈玉珺感覺她的臉滾燙滾燙的,比之前發燒還要燙些。但她還是想要向景帝表明心跡。她怕今兒不說,以後就沒勇氣說了。
“哦?”
沈玉珺雖然輕聲呢喃,還埋在他懷裏,但景帝還是聽清楚了。景帝兩手陷入沈玉珺的腋下,用力一提,沈玉珺就坐到了他腿上。他看着懷裏小女人紅得快要出血的小臉,水靈的桃花眼,勾得他只想吞了這丫頭。
景帝品嘗着沈玉珺的櫻桃嘴,一樣的清甜,手也爬上了沈玉珺的腰身……
“皇上……”路公公真的是想要掐死跟在他身後的如意。這大晚上的,伺候的奴才都候在外面,就知道皇上跟熙德容在屋裏幹什麽。就這樣還有不要命的非要打擾皇上,關鍵還要他這首領太監吱聲。
“皇上……”路公公又叫了一聲,不過明顯聲音沒有之前一次的響亮。他感覺他今兒要倒血黴。
景帝一點都沒有想要理會屋外小路子的意思,現在誰也別想打擾他。
沈玉珺也聽到路公公的聲音了,知道應該是有事要找皇上。她就想坐起身來,哪知她剛剛用手撐了一下,就迎來了猛烈一擊,差點擊散了她的魂:“啊……嗯……”
“專心點,不然朕會生氣的,”景帝說完就堵上了沈玉珺的小嘴,纏着她與他共享歡愉。
屋外的路公公在叫完第二聲就不再吭聲了,杵在那沒有動作了。
“路公公,您看……”如意真是有些膽顫心驚的,這小主真是越來越會作妖了。竟然讓她來添禧樓叫皇上。她來了添禧樓,見皇上身邊的路公公都候在外面,還有什麽想不明白的。這會子叫皇上,皇上不砍了她才怪!
“我看啥?候着吧。”路公公一點都不避諱地翻了個白眼。還想他再叫,他可不想死。
“可我家小主還等着皇上呢,太醫也在重華宮……”如意還想說什麽,但看着路公公一副看傻子的樣子看着她,就越來越沒聲了。
“呵……還不算蠢。”路公公要不是看在錢美人肚子裏的那塊肉,他剛那會就會直接打發了如意,還吭聲幹啥,就沒見過這麽沒眼力勁的。
景帝終是心滿意足了才放過沈玉珺,看着全身汗濕的小人兒,就有些不滿道:“太瘦了,抱着不舒服。”
沈玉珺這會連根指頭都不想動,但還是回了話:“皇上放心好了,嫔妾已經大好了,胃口也有了,過些日子鐵定能跟以前一樣的。”
“那就好,”景帝抱着沈玉珺,閉眼準備休息會,不過還是幫她把被子角給掩實了。
路公公仔細聽着屋裏歇了,沒什麽動靜了,才吩咐人準備熱水擡進去。
景帝洗漱好,穿好衣服,披散着頭發就坐到了外面的榻上,喝着茶水。沈玉珺也在竹雨竹雲的伺候下,開始收拾自己。
“小路子,你最好告訴朕有什麽大事兒,否則你這首領太監就換人來做?”景帝這人霸道慣了,又久居上位,最不喜別人沒有眼色。更何況作為男人做那事的時候,最是讨厭被人打擾。
“奴才該死,原也沒事,可重華宮的錢美人差了人來請皇上,說是有大喜的事要禀了皇上。奴才一直攔着,可又攔不住,奴才怕她驚擾了皇上,才坑了聲。”路公公做首領太監多年,自是知道話該怎麽講才對他有利。
景帝聞言,心裏當然知道錢美人所謂的大喜的事是指什麽,不過沒想到她這麽沉不住氣。呵,還真是一出一出的,沒個消停。
“錢美人差你來請朕,所謂何事?”景帝看向跪在小路子身後的如意。
“回皇上的話,奴婢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我家小主有喜了。”如意終于見着皇上了,原想着皇上膝下子嗣不豐,聽聞主子懷了龍嗣,定會欣喜不已的,就忍不住的聲音大了幾分,也好讓裏屋的熙德容聽聽。
“有喜,太醫診過了?”景帝還是那副樣子,沒有什麽多餘的可以稱得上是歡喜的表情。
“診過了,這會太醫應該還在重華宮等着皇上呢。”
“等朕,等朕幹什麽?”
“啊?”如意沒想到皇上會是這般表現,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應:“皇上,您不去看看嗎?”
最後,景帝到底還是去了重華宮。為什麽會去呢?因為重華宮的主位德妃娘娘派人來請的。景帝可以不理會錢美人,但德妃作為四妃之一,他還是多少要顧念一點的。
沈玉珺泡在浴桶裏,身子也舒坦了,靜靜地倚在桶邊上,聽着秋菊回報剛剛正殿裏發生的事兒。
“奴婢眼瞧着錢美人怕是不會跟小主好過了。”冬梅出聲道:“這大晚上的,明知道皇上今兒點了小主您侍寝,她竟然還叫人來咱們宮裏請,這不是借着肚子争寵是什麽?這也太明目張膽了!”
“錢美人本就不是個省油的燈,現在竟然讓她有了身孕,這以後尾巴還不知道要翹到哪呢?”秋菊想想剛那如意的作态就不得意,果然是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看那得意的樣,這錢美人才将将有了身孕,還沒生呢,就這樣不知收斂,怕是沒什麽福氣!
“你們也別不平了,想想錢美人的位份,就知道了她這孩子生了也跟她沒什麽關系,終究只是一場空罷了。”竹雲可是見着重華宮主位德妃娘娘的那個積極勁,恐怕這孩子早就被人給預定了吧?
竹雲說完,屋裏一片寂靜。是啊,位份不夠,生了也是替別人生,說不定有那狠的,來一招‘留子去母’,那就是什麽都沒了。剛剛她們還羨慕錢美人福氣好,這會想想這哪是福氣好啊,怕不會是催命符吧?
“好了,有些話自己心裏清楚就好,不要再說了,”沈玉珺也想要孩子,但是目前她不敢要,也沒那個能力要。她的孩子只能她自己養着,絕不能拱手她人。
“小主,您也不要心急,”竹雨一直在給自家主子調理身子,自是知道她家主子一直有意識的在避孕:“您現在的位份是正五品,只要一個契機,升到正四品,咱們到時就可以放開手了。”
“正四品?”沈玉珺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的性子,不切切實實地坐到三品的位份上,她是絕不敢有孩子的,她太怕那些突然冒出來的萬一了。而且她相信沈家也絕不會容許流着沈家血脈的皇嗣歸入別人名下。
錢洛惜一朝有喜,還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也是,這後宮之中許久沒有傳出妃嫔有孕的事兒了,怎麽會不叫人驚訝呢?
沈玉珺今兒也開始正常去景仁宮請安了。雖說昨晚她侍寝,但相比較來說,遠沒有錢洛惜有喜來的引人注意。也好,這也算是要感謝錢洛惜了。
所以今兒沈玉珺只是聽了幾句酸言,至于其他就沒她什麽事兒了。不過皇後今個倒是吩咐了敬事房複了她的綠頭牌。說來皇後也只是不得意而已,沈玉珺也沒有多言,謝了恩,還是一樣的恭恭敬敬。
剛回到添禧樓,沈玉珺才坐下吃了兩口茶。小鄧子就跑回來禀了話:“小主,皇上剛升了錢美人的位份,晉了良娣。”
“她有孕,皇上給她晉位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沈玉珺倒是一點都不意外,良娣,也才從六品而已。看昨晚德妃娘娘的作态,沈玉珺有些諷刺地笑了,無欲無求,都是笑話!
“現在各宮的娘娘都送了賀禮,有幾個小主兒也親自到重華宮給錢良娣賀喜去了。”小鄧子一直知道他家主子是個把得住的主兒,他也一直用心伺候着,不想着哪天飛黃騰達,他只想在這宮裏平安終老。
“賀禮自是要準備的,至于你家小主我,就不去湊那個熱鬧了。”沈玉珺一點沒有要搭理錢洛惜的意思,就算她有孕了還是一樣遠着她。沈玉珺是真怕惹上一些莫名其妙的官司!
“小主說的是,咱們不但不要去湊這個熱鬧,還要遠着些,沒得讓人攀扯。”秋菊可是對錢良娣的品行清楚着呢,那就不是個安分,現在又有肚子裏的龍種和德妃娘娘護着,恐怕她還真的敢在宮裏大膽起來。
“秋菊說得在理,咱們是得遠着她,”沈玉珺想着錢洛惜的心機,再想想自己跟她的那些牽扯,估計這錢洛惜早就恨上她了。她可要好好提防着,沒得讓人算計了去:“給錢良娣的賀禮,就送些皇上之前賞予我的那些布匹吧。反正咱們也不想跟她有什麽瓜葛,面上過得去就行了。”
“諾,奴婢這就去準備,“竹雲想到錢洛惜就不齒,真是可惜了那些好料子。。
不過錢洛惜也沒得意太久,申時剛過,秋菊就來回話:“小主,皇上翻了馮貴人的牌子。”秋菊是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意的,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主子,見沒多大反應,心裏還有些吃不準。
沈玉珺也察覺到秋菊的舉動了,淡而一笑:“你幹嘛這樣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放心,你家主子腦子還清楚着,不會幹出什麽傻事兒。我本就沒有多大奢念,皇上來了我這添禧樓,那我就把他當作是夫君,出了添禧樓,他就是皇上。君臣有別,我很清楚。”
秋菊聞言也是松了一口氣,她就怕小主鑽了牛角尖出不來:“小主能這樣想就對了。”
“他是天子,一國之君,不會也不能只屬于一個女人,這些道理,我又怎麽會不知?”沈玉珺自小的教養就已經奠定了她的思想路子。“君臣”,那是他們要刻入骨子裏的概念,她不會迷亂了,也不允許自己妄圖迷亂。
“現在錢良娣怕是沒那麽得意了?馮貴人可是恨透了她。”冬梅想想都覺得快意。
“她得不得意,都不關咱們的事兒,咱們只管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就是了。”沈玉珺吩咐竹雲到:“底下的人還是要敲打一番的,讓小鄧子注意些小席子,如果找着錯處了,就給打發了吧。”沈玉珺原還想多留小席子一段時日,現在怕是不能了。
“諾”
流雲宮的東側殿現在是一片喜氣。馮嫣然早上聽聞錢洛惜那個賤人有了身孕,還氣得飯都吃不下,沒想到下午敬事房的人就來了。還真是否極泰來,驚得馮嫣然差點忘了讓人打賞。不過她身邊有個精明的席芸替她料理着,到底還算過得去。
“皇上終于想起我來了,”馮嫣然以前也算是個張揚的人物,但經了這半年多的宮廷生活,早就被抹平了銳氣。這一屆的新人,就還剩她沒有侍寝,她以為她這一生也就這麽回事兒了。沒想到啊,皇上終還是給了她一絲希望。
席芸是眼見着自家小主成長到現在這般知事的,到底是吃了苦頭:“小主可不能流眼淚,咱們還要沐浴焚香,時間不多了。”
“焚香?”馮嫣然聞言,不知怎麽的腦子裏就冒出了沈玉珺的樣子,幹幹淨淨的,沒有一點膩味的樣子:“你說皇上喜歡熙德容嗎?”
席芸一向精明,一點就通,想到熙德容也就知道她家小主是什麽意思了:“那咱們不焚香,進宮的時候,咱們還帶了些玫瑰花汁,那東西味道沒有香露來得濃烈,但勝在清清淡淡的,想必皇上會喜歡的。”
“那就用那個吧。”馮嫣然完全沒有羞澀的樣子。也是,都快活不下去了,還在乎什麽呢?破釜沉舟而已,不是死就是活着,她不要茍且偷生,她要有尊嚴地活着。至少不要讓那個賤人看輕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