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啪”

重華宮側殿, 錢洛惜剛剛聽聞皇上點了馮嫣然侍寝,就砸了手中的茶盞:“你說什麽,皇上點了那個女人侍寝?”

吉祥知道主子要動怒, 但還是不敢有所隐瞞:“是。”

“閉嘴……”錢洛惜撫着頭, 皇上這是什麽意思, 這是在打她的臉嗎?錢洛惜原還想着等她地位穩固了, 再來收拾馮嫣然那個禍端,沒想到皇上竟然會點了她侍寝,那就不好辦了。

正殿裏, 錢德妃坐在榻上倚着軟枕, 拿着本史記在看,大宮女婉依端着膳食進來了:“娘娘, 偏殿裏又開始鬧騰了,茶碗器具估計又要換一批了。”

“是應該要鬧了, 這馮貴人侍寝,明眼人都知道皇上這是在給咱們重華宮上眼藥,可是就是有人活不明白。”德妃也沒想到皇上下手的這麽快,連一點臉面都不給她重華宮。

“奴婢說句越距的話, 您昨晚不應該派人去請皇上。”菀瑕有些看不懂她家娘娘, 但還是把自己的擔憂給說出來了。

“本宮知道, 但本宮就是忍不住想要試探下,皇上到底對那沈氏是個什麽心思?現在本宮倒是有些知道了, 不過也惹得皇上不痛快了。”德妃一直自認是最懂皇上的女人, 不過那是在昨晚之前, 現在就沒那麽多确定了。畢竟當今聖上心思敏捷多疑,不似凡人。

“熙德容雖說現在得意些,但到底位份低,娘娘何必為了她,犯了皇上的忌諱呢?”婉依想到娘娘這麽些年的隐忍,就覺得娘娘昨晚有些沖動了。

“位份低?那還不是皇上一句話的事兒。可笑麗妃那個女人還在打熙德容肚子的主意,真是愚蠢!”

“娘娘的意思是熙德容會……”婉依手指向天。

“到底熙德容出自沈家,大概這宮裏也沒有幾個人還記得曾經的沈家是個什麽樣的人家。齊陽侯府,那是聖祖親封的,世襲罔替,非謀逆不可奪。雖說當年先帝生了大怒,一氣之下奪了沈家爵位。金口玉言,先帝是個要臉面的,不過應該也留了一手。沈氏為什麽進宮就能獲封良媛,鎮國公府的嫡女也才得了個姬位,這一切還不夠清楚嗎?”

“娘娘是說,沈家會起複?”菀瑕有些驚到了,那這意思是熙德容遲早會位列妃位。

“起複?只怕還不止啊。咱們這位皇上恐怕是一直盯着齊陽侯府呢?沈霖人雖已經廢了,但本事可不會就那麽沒了。更何況沈家男兒善戰……”德妃說到這,就想到沈玉珺的封號,不禁心中一抽,不由捏緊手裏的史記。‘熙’,聖祖的繼後——文淵皇後,在沒承繼後位之前,可不就是“曦貴妃”嗎?雖說不同字,但同義!

“那咱們該拿錢良娣怎麽辦?奴婢眼瞧着那位的脾氣是越來越大了,”婉依見自家主子有些出神,終還是出言轉換了話題。

“由着她吧,原還以為是個能用的,現在看來,她是忘了之前的不得意了,還真以為懷了龍嗣就能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到底是本宮高看她了。”德妃想着錢洛惜的做作樣,就倒盡了胃口,要不是看在她肚子裏孩子的份上,她會顧念她,真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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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說皇上明兒會給馮貴人什麽位份?”菀瑕勾着嘴角問道。

“你說呢?”德妃有些意味深長地笑着。

次日一早沈玉珺像往常一樣,早早的就去了景仁宮給皇後請安。等她到景仁宮的時候,沒想到馮嫣然已經到了。

沈玉珺也有些日子沒見馮嫣然了,今日一見她變化還真是不小。人沒了以前的那股子傲氣,看着倒是順眼多了。

馮嫣然早早就侯在景仁宮了,雖說她昨日承了寵,但想到曾經沈玉珺的态度,也就學了來,恭恭敬敬沒有絲毫怠慢。說來馮嫣然是有些佩服沈玉珺的,得寵但卻從不恃寵而驕,規規矩矩的,也不惹事兒。要不是沈玉珺入了皇上的眼,她在這宮裏還真是透明得很!

沈玉珺剛進入景仁宮。馮嫣然就上前來很是知禮的給沈玉珺請安:“熙德容吉祥!”

“馮貴人不必多禮,”沈玉珺從來不是個情緒外露的人,但今兒看到馮嫣然還是有些驚訝,後又覺得是該如此。宮裏最是會磨練人了,現在的馮嫣然,沈玉珺表示看着還不錯,至少是明白些事理了。

“坐吧,”沈玉珺也不欲多言,就直接來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安安靜靜的,沒有過多的舉動。

皇後還是像往常一樣辰時到,接受了馮貴人的叩拜,喝了馮貴人奉的茶。也就預示着這一屆的新人全部都上場了。倒是有那麽一兩位拿眼瞧了沈玉珺幾次,見她不動如山,依舊淡定自如,也就不再注意她了。

沈玉珺是個明白人,知道她們在看什麽。她們這一屆的新人,除了随太後去了慈恩寺的葉貴嫔,就數她位份最高了,還有封號。她們想看熱鬧,她知道,不過她怕是要讓她們失望了。

沈玉珺請完安,也不多留,就一如以往的直接回了添禧樓,剛用完早膳,小鄧子就回了話,馮貴人晉位良媛。

沈玉珺聞言,有些發笑。皇上這是老毛病又犯了,昨兒才晉了錢洛惜為良娣,今兒就晉了馮嫣然為良媛。這是想她們倆勢均力敵,好牽制嗎?未免也太光明正大了。

“好了,這些都不關咱們的事兒。這臘八還有兩天就要到了,我們其他的就算了,竹雲你給底下人發些銀子,他們自己個想買些什麽就自己做主吧,我也省事兒了。”沈玉珺想着進宮以來,他們侍奉得還算盡心,她也不是個小氣的,一年到頭了,給些賞是應該的。

底下的人知道主子要發賞,自是開心的,紛紛表示要給沈玉珺磕頭。沈玉珺倒是被他們鬧得有些發笑了,歡歡喜喜的多好!

今年的臘八宮宴,還是像往年一樣,設在羲和殿。沈玉珺每每參加這種宮宴都會事先在自己宮裏用些。今兒也不例外,秋菊前些日子就備好了熬制臘八粥的材料,昨晚就開始熬了,現在吃,入口即化剛剛好。

沈玉珺到羲和殿的時候,時間還早,找到自己的位置就落座了。今天的臘八宮宴不似上次的中秋家宴。臘八宮宴除了宮裏的嫔妃都要參加,還要宴請四品以上的大臣及其家眷。皇上在羲和殿正殿宴請大臣,皇後在羲和殿東側殿宴請女眷。

大概兩盞茶的功夫,錢洛惜挺着個肚子才來。她到的時候,就連陸昭儀都已經入座了。滿殿的人看着她那手撐腰的架勢,勢必要把還沒顯懷的肚子給撐出個弧度來,只覺是個笑話。這滿打滿算,錢洛惜的肚子才兩個月,就不知道她作的是哪門子的妖?

申時末,宮妃及朝臣家眷就基本已經到齊了。沈玉珺依舊像以往一樣,坐在那裏也不東張西望的,安安靜靜地等着皇後駕臨。

“小主,奴婢好像看到夫人了,”竹雨低下身子,附到沈玉珺耳邊說到。

“什麽?”沈玉珺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娘怎麽會在這,她爹不是才正五品嗎?

“奴婢不會看錯的,是夫人,夫人還朝奴婢笑了,就在下面靠近殿門的位置,還有大奶奶也在。”竹雨有些興奮,她是自小被沈家收養的,懂事時就在沈玉珺身邊服侍,對沈家的感情那真是沒得說,在她心裏,沈家就是她的家。

沈玉珺聞言也不再低着頭了,狀似無意地擡起頭,掃視對面,頭稍稍扭動,就看到坐在靠近末位的戚氏,真的是她娘。沈玉珺內心很是激動,她離家大半年了,原以為要等到過完年才能再見到家人,沒想到今天倒是有意外的驚喜,看來她爹升官了。

戚氏早早就來了,也早就看到自己的女兒了,發現她瘦了。戚氏有心想要上去見見沈玉珺,但到底還是忍住了。這是皇宮,她的女兒是宮妃,她不能給女兒惹麻煩。梁氏今天也有幸跟着婆母來了宮裏參加宮宴。

自從沈玉珺進了宮,沈家發生了很多事。先是沈哲臣被提拔進了禁軍,後沈哲玮又進了大理寺。雖說二人官職低微,但都有些實權,是上佳的差事。前些日子,葉家出事,戶部大動,沈大老爺也被擢升為戶部左侍郎,才有了今日婆媳二人的宮宴之行。

梁氏坐在戚氏身邊小心伺候着,就怕自家婆婆見着熙德容主子太過激動,不過婆婆一向懂得大局。現在沈家才剛剛有了起色,一家子人行事更是謹慎。外面都在傳沈家嫡女在宮裏深受皇寵,才有了沈氏一族的稍許冒頭。。

梁氏每每聽聞這類傳言,都很是不削。就算是這樣,那也是她家小姑子的本事,那起子人純粹是吃不到葡萄還說葡萄酸。

不過沈家也沒想到沈玉珺進宮之後,升得這麽快,還得了封號。要說沈家有現在這境況沒有沈玉珺的原因,沈家自己人都不信。不過好在沈玉珺自己就是個明白人,即使得了寵,還是跟以往一樣,沒有絲毫大意跟自得。

不一會皇後娘娘就到了,等到正殿那裏開席了,她們這偏殿才跟着開席。

席上,沈玉珺這除了見着家人有些興奮,其他也沒什麽值得關注的。倒是坐在斜對面的馮良媛和錢良娣更引人注意些。

馮嫣然自封了良媛,就知道今日的宮宴,要見着錢洛惜那個賤人了。只是沒想到安排宮宴的人竟然将她二人安排在相鄰的位置。馮嫣然早早就到了,看到下手是錢洛惜的位置,瞬間就有些氣不順了。

想她馮嫣然自被錢洛惜截胡了之後,就基本閉宮不出,一個是怕外面的流言蜚語;二個就是為了躲着些賤人,免得她被人挑釁,一個失手傷了賤人。

不過今時已不同往日,她馮嫣然也非昔日吳下阿蒙。錢洛惜有什麽手段盡管使出來好了,她還就不信了,今日這大庭廣衆的,錢洛惜還敢亂來。

錢洛惜也不傻,雖然知道她跟馮嫣然是仇人了,但面上還是一樣姐妹情深,她惡心不到自己,倒是惡心到馮嫣然了。現在的馮嫣然可不是一點就着的燥性子,她淡定得很。

“馮姐姐幾日不見倒是漲進不少啊?”

馮嫣然本不想理會她,但既然錢洛惜故意挑釁,她也自認不是個面團,當然沒有避諱。

馮嫣然看着她坐着還用手撐着腰的作态,嗤笑了聲:“一些日子沒見,錢良娣還是一樣的聰慧。至于我,漲進倒是算不上,就是明白了一些道理。”

“哦,不知姐姐明白了什麽道理?妹妹洗耳恭聽啊。”錢洛惜就是見不得馮嫣然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這會讓她想起以前她的做小伏低。皇上真是一點都不心疼她懷孕的辛苦,竟然封了馮嫣然良媛的位份,還讓她居于她之上,叫她怎麽甘心?

“也不是什麽大道理,就是明白了什麽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錢良娣應該最是了解這句話的,不是嗎?”馮嫣然勾嘴笑着,一臉的嘲諷。

“你……,呵……我不知道姐姐到底漲進了多少,倒是嘴皮子利落了不少。”

“那還得多虧了妹妹,”馮嫣然可不懼錢洛惜,即便她懷有龍嗣又能怎樣,這龍嗣跟她有關系嗎?看看許德儀就知道了,那位還是大皇子生母呢,有淑妃壓着,還不是什麽風浪都翻不起來。

這邊馮嫣然跟錢洛惜唇槍舌劍的鬥着,也是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不過大家心裏明鏡似的,也不會參合進去。錢洛惜大概自己也清楚她全身上下,除了肚子,真心沒有任何值得人關注的。就算開始有,在景帝點了馮嫣然侍寝晉位之後也沒了。

晚宴接近尾聲了,沈玉珺很想跟自己母親敘敘話,但她不敢,只能遠遠的多看幾眼。後宮最忌諱的就是跟外面有所連接。沒有皇上的旨意,即便是皇後也是不能私自與家人相見的。

“喀喇……嘩啦啦……”一陣碗盞落地的聲音,瞬間吸引了全部人的眼神。

“啊……”柳容華被錢洛惜壓在了身下,頭磕到了桌子角:“啊……”

突發這樣的事情,一時之間,整個宮裏都安靜到了極點。

“快,扶了錢良娣起來,來人快去請太醫過來,快……”德妃首先反應過來,也不似以往那般鎮定了。

經德妃這樣一聲,大家也被拉回了神。皇後娘娘立馬安排人擡了錢洛惜回到後殿。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錢洛惜身上的時候,柳容華好似被遺忘了一樣。

“皇後……皇後娘娘,救救嫔妾,救救我……我肚子好痛啊!”柳容華終于捂着肚子呼救了。

“啊……血,血……”韓寶林的一聲尖叫,才讓人注意到攤着的柳慧。只見柳慧下半身藕色襦裙上已經染了好些血,這有經驗的人一看,便知是流産之兆。皇後的臉色瞬間白了,只見她抖着手叫道:“作死的東西,還不把柳容華擡去後殿裏,讓太醫快些。”

太醫很快就來了,錢洛惜動了胎氣,沒什麽大礙。倒是柳容華傷了胎,雖然太醫極力挽救,但也只能将将穩住,至于能不能保住龍胎,還要看柳容華之後的身體恢複情況。倒是馮嫣然從頭至尾都是悶不吭聲的,只是一直拿眼盯着柳慧出神。

這一年的臘八宮宴終究讓有些人措手不及,景帝得知偏殿的事兒,更是大發雷霆,直接命了路公公親自盤查此事。

沈玉珺回到添禧樓的時候,已經亥時三刻了。雖說今晚的事都跟她沒有任何關系,但依舊驚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沒想到錢洛惜這麽會作死,為了拖馮嫣然下水,竟然傷了坐在她下手的柳慧。要是這柳慧沒有身孕還好,但意外的就是柳慧不但有了身孕,而且好似已經過了三個月,坐穩了胎。

現在柳慧的胎保住還好說,一旦沒了,估計她這輩子都要跟錢洛惜不死不休。再加上馮嫣然,錢洛惜真是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遠!不過她總覺得忽略了什麽?

“小主,奴婢給您準備了安神湯,您喝了壓壓驚。”這安神湯是秋菊的拿手絕活,有安神的作用,但卻清甜可口。

“放着吧,”沈玉珺現在滿腦子都是柳慧痛苦難忍的樣子,她不知道後續會怎樣,但她知道錢洛惜不會有事。只要錢洛惜懷着身孕一天,就有人保她一天。德妃,不簡單啊!

“沒想到柳容華平時看着柔柔弱弱的,倒是個有能耐的。她竟然能瞞着滿宮裏的眼睛,有孕三月還不張揚。”冬梅是見過柳慧的,看着弱不禁風的,沒有任何侵略性,不過現在看來,掩飾的可真好!

“你以為她這樣是好事兒?她一直隐瞞不報,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竹雨可是知道柳慧的底的,畢竟選秀的時候她跟自家小主是住在一處的,那也是個有手段的,還慣會裝相。

柳慧這次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有孕而隐瞞不報,都是表示對皇上、皇後的不信任。現在出了事了,錢洛惜雖難辭其咎,但柳慧自己也是有責任的。

“好了,早些歇息吧。”沈玉珺不想再想下去了,都是些沒意義的事兒。她現在還沒打算要孩子,等哪天時機來了,她肯定會做好萬全的準備,才不能被別人給算計了去。

“諾。”

臘八羲和殿的事,很快就有了結論。柳慧的胎終是沒有保住,不過皇上也适當補償了她,晉了婉儀,現在也是柳婉儀了;錢洛惜因為持身不恭,也被禁了足;至于當時坐在錢洛惜上手的馮嫣然,因為事發當時,她離錢洛惜有些距離,這事也基本跟她沒關系,倒是一點事也沒有。

沈玉珺自臘八就一直覺得事情有些不對,當柳慧龍胎不保的時候,她終于知道哪不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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