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林海左腳拌右腳,差點兒一個不穩直接出醜,一邊兒忍笑忍得面容扭曲,又不得不對着賈赦拱手道:“多謝大舅兄體諒!”

賈赦擺擺手道:“好說、好說,咱們都是一家人了,很不必計較那麽多!我這人吧,心軟,可做不出來那些為難人的勾當!”

賈瑚沉默了,若非鐵青的臉色,任誰也不可能想到,他正在想弑父的可行性,至于完全原裝古人的賈琏,倒真的是只把頭深深地低下,便是丢人那也只能聽着,誰叫子不言父過。

林海壓下額頭青筋,打着圓場道:“也不知道大舅兄能不能喜歡這邊兒的菜式,相較于京城,這邊兒的菜式可能清淡了些。”

“只是大舅兄第一次登門,如海想着讓您嘗個鮮兒,若是吃得不合口,客院那邊兒是有小廚房的,可以直接讓人按照舅兄的口味來做。”

賈赦一聽,有些得意地說道:“妹夫此言差矣,在學問上,那一百個我捆成捆兒也不是你的個兒,但論起吃喝玩樂,妹夫卻不如我多矣。”

賈瑚和賈琏心裏長出一口氣,終于安全了,都不由得對林海投去感激的眼神兒,畢竟,他們還是要臉的!

林海滿臉認真地說道:“大舅兄所言極是,這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如海願聞其詳。”

賈赦一聽,當年的美探花妹夫認真跟自己讨論問題,這實在是太有面子了!他覺得自己這是被重視了,當然,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人家這是看在妹妹的面兒上,但就是覺得心裏舒暢。

于是解釋道:“愚兄拙見,這既然出來玩兒,那自然是以當地菜肴為主,若是到了其他地方仍然吃平日的餐飲,那就沒有意義了,莫不如坐在茶樓,直接聽那說書先生講書來的方便,還省了舟車勞頓之苦,如海,你說我講的可有道理?”

林海稍一品味,鼓掌道:“舅兄所言,細品時,內裏藏着深意,蘊含着一定的道理,人該做什麽的時候,就做什麽,若一直瞻前顧後,反倒失了趣味兒!”

賈赦瞪大了眼睛,自己這個妹夫說的什麽啊,我這說出來玩兒,怎麽扯了這麽多,我自己反倒不知道自己的話裏還有這般深意呢?

所謂輸人不輸陣,賈赦也只能裝作高深莫測的樣子,倒背着手,跟個老學究似的往座位上走,想着晚些時候,問問自己的狀元兒子。

賈瑚和賈琏卻對林海佩服地五體投地,姑父果然厲害啊,這直接糊弄的自家傻爹自己就心甘情願的閉嘴了。

轉天,便是出生後第一個重要的日子,洗三。

三更天,林海抱着林瑞瑾打開祠堂大門,給祖宗磕頭後,就讓林忠大管家先将林瑞瑾抱回來了,他自己繼續繁瑣的祭祖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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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初,賈赦帶着賈瑚和賈琏示意性地背了花布、母雞、豬腳、米、面、雞蛋、粉條一類的東西,放在賈敏房間外面的窗戶底下。

扣三下窗戶,然後道:“妹子,大哥過來給你送油水了。”

賈敏答應道:“大哥放心,妹妹這裏一切安好。”

林海打開連着産房地花廳招呼道:“大舅兄受累,快進來吃酒席。”

這酒席代表地是男主人家,對妻子娘家是否重視,越豐盛,酒肉越多,就代表越敬重,尤其是其中一份蒸白肉,是絕對不能少的。

做這道菜的時候,一般都是用新宰殺的豬肉,選肥多瘦少的剁下來大塊兒放進白水或者酸菜湯中煮至六分熟,用刀插進去,中間還帶着少量的血水。

然後用菜刀切成薄片兒碼到大盤子中,撒好鹽面兒和蔥花上鍋蒸二十分鐘,這就是蒸白肉,也叫福肉。

(現在人做蒸白肉的時候,為了好看好吃,會在蒸之前,加入十三香和醬油)

滿人在節日上,大多都是需要福肉的,這是一種祝福,過年的時候,皇宮賞賜的福肉也是這個,絕對不是白開水煮肥肉,那個沒有人能吃得進去,康熙也不會希望第二天所有重臣都拉肚起不來床。

這一套叫做下奶,一來是說,小媳婦兒是有娘家依靠的,再有就是炫耀自家的財力和武力。

因為滿人入關前,側室和嫡妻都算是正妻,只是需要稱嫡妻做姐姐,見面需先行禮問好,但彼此間的地位相差不多,生下的孩子都是同樣有繼承權的。

這時候就需要看看,誰的娘家更硬氣,讓男人得顧忌着些,而男人家裏備下的席面,就代表妻子的地位,也是說,自家同樣有財力、武力,只是敬重你罷了。

滿滿一大桌子肉菜,好在賈赦在京城的時候,已經被習慣大魚大肉的史氏給荼毒慣了,并沒有任何打怵的,直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賈瑚的腸胃就沒他老爹那麽堅強,實在沒辦法表現豪氣的一面,只能慢慢地吃,也終于知道為什麽昨日的宴席,精致是精致,卻過于素了。

賈琏是賈瑚帶大的,口味自然是跟賈瑚相像多些,看看大塊兒朵頤地爹爹,又看看含笑陪酒的姑父。

想起昨日大舅子是可怕生物的話題,賈琏恍然大悟,莫非這是為了光明正大報複大舅子想出來的招?

哎呀,這人睿智啊!

其實,林海這會兒也有些哭笑不得,自己這個大舅兄也真夠實誠的,還真就往下噎了。

滿人的前身是游牧民族,生存條件實在惡劣,全靠打獵為生,所以,這酒肉自然是好東西,還越肥越貴重。

可是,如今的生活,尤其是富貴人家,都講究食不厭精脍不厭細,真的喜好肥肉的并不多見。

之所以有“何不食肉糜”一說,就是這肉,在富貴人家眼中,早就是油膩的代名詞了。

所以,一般這就是走個過場,沒有人真的去怎麽吃,只是點到為止地吃點兒、喝點兒,全了禮數就好。

可現在這情況,自己到底是叫停好,還是不叫停好啊?林海自然不是心疼那點兒肉,只是這要真給賈赦吃個好歹,以後這親戚怎麽相處啊?回頭也沒辦法跟賈敏交代啊!

可要是叫停,說出去林家和賈家可就鬧笑話了,一邊是被說成小氣,一邊兒會被說是貪吃,反正都沒有好話。

這會兒林海後悔的差點兒去撞牆,自己這腦袋怎麽就也跟着不轉彎兒了,光記得遵循古禮,尋個好兆頭,咋就忘了賈恩侯是個棒槌了?!

好在驚蟄腦子轉得快,過來說道:“老爺,全科老太太請過來了,準備為小少爺洗浴,外邊兒還有很多等着福菜的,咱們是不是需要趕緊進行下一步了,免得過了吉時?”

這布施福菜,也是後來想出來的法子,意為讓四周貧苦人家沾沾喜氣兒,畢竟,現在能頓頓吃肉的,還是屬于少數人家,當然,主要還是免得浪費。

不過,通常都是要等下午散席以後才會來祈福的(乞讨福肉等食物,簡稱乞福,也就是祈福)然後大戶人家就會把宴席剩下的福菜(折籮)分給貧苦人家或者小乞兒們。

賈赦一聽,趕緊放下筷子,接過丫鬟遞來的水和盆淨口,用帕子擦拭好手口,然後說道:“快快快,趕緊拿過去,讓四周人也沾沾喜氣,給我大外甥積攢福氣!”

林海用帕子擦嘴,順便擋住翹起的嘴角,原來你這也是硬往下壓呀!

屋裏賈敏聽着小丫鬟們小聲地報告,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黛玉因為昨天就領教過自己這個大舅的不着調,所以只是抿嘴笑着不說話。

林瑞瑾聽得目瞪口呆之後,倒是确定這賈赦其實就是個沒什麽心機的老纨绔,不過,不管是林黛玉還是林瑞瑾,倒是都不讨厭賈赦。

林海和賈赦來到院子裏,這時候陸陸續續地就開始進來客人了,外面小厮唱着xx家老爺攜夫人/長子/女兒觀洗(喜)。

林家子嗣不易,女兒都珍貴無比,這有了繼承家業的男孩兒,自然更加重視,便是素來低調的林海,在幼子洗三這日,也選擇了大辦。

臨近午時,林忠讓人跑過來說道:“奉聖夫人和甄應嘉過來觀洗了,馬上就要到大門了。”

林海皺了皺眉,很是厭惡,這眼看着就到了午時,這人掐點兒過來,無非就是顯示自己的身份尊貴,可要是誤了洗三的時辰怎麽辦?

可甄家老夫人,便是皇帝都給幾分面子,前幾次下江南也是直接讓甄家接駕,然後直接住進甄家院子裏,這還真不好直接晾着。

賈瑚這時過來說道:“姑父在這邊兒忙着吧,甄家和咱們家是老親了,我與父親過去,想來這吉時不好耽誤,他甄家也是能體諒的。”

這洗三有個說法,必須午時前一點兒開始,午時初完事兒,因為午時太陽最足,代表着破除邪祟,不讓鬼物之類的近了孩子的身。

可要是到了午時三刻還不結束,那就直接壞了吉時,因為,通常斬首的犯人行刑時間就是午時三刻,誰願意自己孩子的吉時跟這個撞上?

這或許是迷信,但洗三本就是帶着祝福的風俗習慣,自然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林家林海和甄家甄應嘉,各自把持着江南一半的財政,林家為朝廷稅收,把控鹽業,甄應嘉則明面上為皇上私庫摟銀子,其實是皇上默許他摟錢還清國庫欠銀。

只是,甄應嘉摟錢之後,卻不願意還國庫,反倒是拿這些錢為大皇子胤禔招兵買馬,但暗地裏卻支持着八皇子胤禩。

供給兩位皇子奪嫡,咱不說甄家大膽不大膽,單說這摟錢的能力,那就非同小可。

而林海雖然是堅定的保皇黨,林家也入了漢軍旗,但是,林海骨子裏還是漢人的血統,他認為嫡子繼承制才是正宗,雖然沒有明确表态站隊,但跟甄家在政治立場上,絕對是對立的。

此時,甄家的做法就不得不叫人深思,這故意耽誤人家孩子洗三的吉時,手段就很卑劣而惡心了。

賈瑚這時站出來,就是幫林家解了急,林海心中不免感激,對賈赦拱手道:“那如海就謝謝大舅兄了。”

賈赦擺手皺眉嘀咕道:“這有什麽,難怪這甄家老太太跟我們府上的老太太關系好,做法都是一脈相承的,竟給人添堵!”

聲音不大,但是附近也是好幾個人聽到了,這裏面的故事,周圍人互相擠擠眼睛,一脈相承、竟給人添堵。

賈瑚沒有什麽家醜不可外揚的想法,更沒有交好甄家的意思,左不過都是面子情,自己不管是不是歷史會怎麽走,但大阿哥和八阿哥是都不會繼位的,這個可以肯定,而咋呼的厲害的甄家,想也知道不會有好結果,實在沒必要浪費精神。

所以,賈瑚等賈赦抱怨完,就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三張銀票放在供桌上,免得一會兒進來晚了,趕不上随喜(洗)。

這洗三的盆兒是銅盆兒,四周有着吉祥圖案,盆內放艾蒿、槐樹枝、大蔥,裏面的水乃是天亮之前收集的露水,放在太陽底下硬曬熱的。

冬天是去松樹枝子上取來幹淨的雪水,在空地上照一上午的陽光,然後到了吉時之前,放炭盆兒上加熱。

林瑞瑾被脫得就剩個紅肚兜兜交給全科老太太,老太太精神抖擻,一看就是個利索人,用一只手托住林瑞瑾,一邊兒撩水給林瑞瑾洗身子。

嘴裏念着:“洗洗頭,做王侯......洗腚溝,做知州。”林瑞瑾直接被逗笑了,四周人也跟着笑,小孩子嘛,都喜歡玩水兒。

這洗完了,老太太拿起大蔥輕輕地打三下,邊打邊說:“一打聰明,二打伶俐,三打明明白白。”

林瑞瑾明白了,為什麽有洗三響盆兒一說,這大蔥泡完了,那蔥味兒根本不是小孩子受得了的,尤其是林瑞瑾的五感敏銳,立即感到又辣又嗆,想不哭都不可能,眼淚兒更是成雙成對兒的下來。

四周人都哄笑着叫好,林瑞瑾這個委屈啊,連帶着觀禮的林海和黛玉爺倆,更是心疼的直抽抽。

黛玉趕緊拿着事先準備好的小包被兒,将弟弟蓋好,一連聲地催促着:“林嬷嬷,弟弟可能餓了,快送回去讓奶嬷嬷給弟弟吃奶吧。”

林海也點頭道:“很是,很是,這到了平日裏吃奶睡覺的時間,這孩子就開始鬧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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