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了他。
一頓中飯整整吃了一個多小時,葉虞歡也告別了用勺子吃飯的習慣。其實她也不是不會用筷子,只是用的不多,又加上是家裏的寶貝疙瘩,她不愛用就不用,也不強迫她用筷子。誰曾想會發生今天的事情。
下午的課程還是寫“一”。不停的寫,不停的寫。葉虞歡沒了耐心。
何轼之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歡歡,寫字一定要有耐心,你必須靜下心來。剛開始寫字,老師只是讓你模仿,模仿肯定很無趣,可是你必須打好基礎。讓你去做一件事情,你半途而廢,那就都白費了。一定要堅持。”
五歲的葉虞歡哪懂那麽多大道理,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何轼之。
“何晏開始寫字的歲數比你還小一歲,老師把自己的字扔給他讓他自己去抄寫,沒有仔細教過。可是你師兄要比你入門的快,可是我讓他繼續寫,他就繼續寫。你寫了兩個小時‘一’就開始不耐煩,何晏可是寫了一個月的‘一’啊。”
葉虞歡聽完何轼之的話,猶如被充血了一般又滿血複活。她知道,何晏很優秀,至少比她優秀。她不想輸給何晏。她也要得到老師的稱贊。何晏那麽笨,她怎麽能輸給他?
那天,直到家裏的司機來接葉虞歡,她才停下筆,洗筆,放在筆架上,整理完桌子,才離開書房。
葉虞歡跟在司機後面。在門口又轉身,門口站着何轼之和廖渱,葉虞歡笑笑,“老師再見,阿姨再見。”揮揮手。她搜尋了一下,沒有何晏。
不知道為什麽,她內心有點點不開心。
只是她不知道,她在樓下出門的時候,何晏在二樓的窗口望着那一抹紅色的身影。他看着父親口中的“師妹”,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
晚上到家吃飯,葉虞歡問阿姨要了筷子。
虞美和虞葉承看的莫名。
“歡歡,今天寫字好嗎?”母親夾了塊魚肉給女兒。
“好。”似乎又想到了什麽,葉虞歡擡頭看看母親,“以後我都要用筷子了,我已經會用筷子了。”
“歡歡,怎麽想到用筷子了?”虞葉承問。
“因為歡歡聰明。”埋頭吃飯的葉虞歡回答。
也許是這一天開始,葉虞歡變得較真起來,和自己較真,也和何晏較真。
葉虞歡回憶到這,停了一下。記憶被開啓的那一刻,仿佛是一扇門被打開,屋裏面散發着光芒,讓她一下睜不開眼睛。
“所以,歡歡,那個何晏是教會你用筷子的人,他的父親是教會你寫字的人?”霍青青問。
“嗯?嗯!好像是這麽回事。”葉虞歡點了點頭。
“真浪漫。”
“可是我五歲的時候哪知道這些,只知道何晏不喜歡我。我聽到何老師表揚何晏,我也想被表揚。所以我就一直努力努力再努力。”
努力到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了寫字,還有追上何晏的腳步。
☆、練字
霍青青一直聽着葉虞歡講着她的故事。
“歡歡,聽上去你師兄可真高冷。”
葉虞歡想了想,“恩,好像還真是。何晏從小就是對我愛搭不理的。”
除了教葉虞歡用筷子這事以後,葉虞歡似乎和何晏也沒了交集。當然,除了每個周末去何家練字以外,葉虞歡和何家也沒有交集。日子就這麽平淡的過着,葉虞歡也練了一個月的“一”字,何轼之對自己的小徒弟也是越來越滿意。
轉眼到了夏天。一放暑假,葉虞歡被送去何轼之家練習書法的次數也變得頻繁起來。
“老師,太熱了。”寫了一小時字,姑娘放下筆忍不住抱怨。
何轼之坐在葉虞歡對面的書桌旁,也在寫書法。聽到姑娘的抱怨聲,他眯着眼笑了笑,他知道,葉家的寶貝疙瘩哪吃過苦?大夏天肯定也是空調電扇的伺候着。可是他就是要磨練她,寫字本身就是一件很孤單的事,初期寫字肯定會覺得枯燥無聊,但是不克服這些,以後的漫漫長路要怎麽辦?
“小孩子不吃苦,長大再吃苦就來不及啦。”他安撫道。
葉虞歡睜着大眼睛看何轼之,“哦。”
何轼之笑了笑,姑娘年紀雖然小,可是跟她講道理她能聽進去。
中午吃飯的時候,葉虞歡在餐桌上見到了許久沒有碰到的何晏。今天的何晏穿着白色的短袖黑色短褲,頭發似乎剪過,很清爽。
“師兄~”葉虞歡的聲音還是糯糯的,眨着大眼睛。
餐桌上的何晏仍然埋頭吃飯,壓根就沒把葉虞歡的招呼放眼裏。
“聽到歡歡打招呼你也不回答,是不是沒禮貌?”一旁的何轼之看着何晏。
何晏這才擡頭看了一眼葉虞歡,“嗯。”
葉虞歡雖然年紀小,可是她能感覺到似乎她的師兄并不喜歡她,也并不愛搭理她。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讓何晏讨厭了。
“下午何晏跟着我們一起寫字,不許出去玩了。”
對于父親的話,何晏不敢說不。自己從小跟父親寫字,父親從來不會勉強自己,所以何晏寫字都是随心所欲,像今天這樣開口提要求的還真是第一次。
何家書房的三張座位一張靠窗,一張靠門,一張靠書架。自從葉虞歡來了,她一直用靠窗的座位。何晏走進書房,瞄了一眼靠窗的座位,自覺的走到靠門口的座位坐下。
經過大半年的練習,葉虞歡已經擺脫了只練習簡單部首,開始慢慢寫完整的字。何轼之幫她選了字帖,是趙孟頫楷書千字文。臨摹字帖是每個寫書法的人必經之路,這是一個很枯燥的過程,但是熬過這個,接下來自己發揮的時候就能發現這些積累不會白費。
何轼之走到何晏桌前,同樣扔了本趙孟頫楷書千字文給他。
“接下來一個小時,你們兩個同時臨摹字帖,寫多少字不要緊,我只要看你們誰寫的好。”說罷,何轼之把米字格的宣紙發給他們兩人,離開了書房。離開前,他看到了撅着嘴的姑娘。他心裏笑了下,這姑娘一定是覺得不公平了。何晏寫字早,對于楷書,他已經能信手拈來,再讓他和剛開始真正寫字的葉虞歡比,确實不公平。
可是何轼之一想到這對師兄妹的關系,他就頭大。
窗外太陽烤着生物,樹上知了鳴叫。書房內安靜一片。
葉虞歡這是第一次看到何晏拿毛筆寫書法。何晏從筆架上取了筆,又将筆在溫水裏化開,吸去水分。他伸手将瓶子裏的墨汁倒入硯臺,讓毛筆蘸了墨汁,又看了眼字帖。提筆,落筆。何晏坐的很直,低着頭,很認真。葉虞歡看的幾乎忘記自己也要寫字。她學着何晏的樣子,坐直身體,将筆蘸了墨汁,提筆,看了看字帖,落筆。
整個書房安靜極了,仿佛只剩下了窗外的蟬鳴。兩個人各自寫着字,誰也不打擾誰。
何轼之再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他第一次感覺到葉家姑娘和自己兒子原來也可以這麽和諧。兩個人因為天熱的緣故,都是滿頭大汗,可是認真的兩個孩子都沒抱怨或者放下筆。他走近葉虞歡,姑娘的字寫的不多,卻都是一筆一劃認真書寫。他又走到何晏身邊。他心裏笑了一下。
“好了,可以放下筆休息一會。”
“老師,熱。”姑娘放下筆的一瞬間又開始矯情。
何轼之終究還是心軟了,關了窗開空調。
空調的冷氣吹出來,葉虞歡覺得連呼吸都暢快了,眯着眼享受這涼快。
“你們兩個交換字帖,說說對方的字寫的怎麽樣?”
葉虞歡一聽到老師的“命令”,聽話的拿着自己的字去了何晏的座位,“師兄,給。”
何晏拿了自己的宣紙給葉虞歡,也沒說話。看着所謂的“師妹”拿着自己的字歡樂的回到座位上。他一直想不明白,他師妹哪來那麽好的精力?整天都能高高興興,說話還糯糯的。
“何晏先說,你覺得歡歡的字怎麽樣?”
何晏看了一眼,“還行吧。”
“行在哪?”
“不好也不壞,那就是還行。”
葉虞歡的好心情瞬間變得不美麗了。她撲閃着大眼睛看着何轼之。何轼之也看着葉虞歡,被汗打濕的劉海貼着腦袋,抿着嘴巴,似乎是受了委屈一般。
“歡歡,那你說說你師兄的字?”
葉虞歡認真的看了看。擡頭看着何轼之,“師兄的字前面的比後面好看。師兄的字比我的更方正。”
仿佛是被說中了一般,何晏原本低着的頭望向對面的葉虞歡。他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小瞧這“師妹”了。因為天熱,再加上父親要他寫字打亂了他出去玩的計劃讓他越寫心越浮躁,熱的流汗卻還要讓心靜下來寫字,他不開心極了。這樣一想,就開始沒心思臨摹。他比葉虞歡大五歲,練字的時間也比葉虞歡早了六年,楷書他已經幾乎不寫。別看何晏年紀小,他最愛臨摹的卻是王羲之的行楷。
楷書的書寫要平穩,有輕重提按、入鋒回筆等都有具體要求。一定的行筆規則是不可以随意改變的。行楷的用筆靈活、方便,要求筆道流暢,使轉合理,行筆巧妙,甚至還可以依照書寫者的習慣而使筆畫的行筆出現各種變化。兩個人的字好像也是兩個人的性格,葉虞歡聽話不違抗師命,何轼之讓她怎麽寫她就聽話認真的書寫。而何晏不是,雖然能寫好,卻總想着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寫字,他一向喜歡自由不被束縛。
何轼之聽完葉虞歡的回答,他不禁又滿意了一把,果然沒收錯徒弟。真是個讓人喜歡的好姑娘。
“讓你們寫楷書就寫楷書,不要自作聰明的寫別的字體,就算寫的好,也不是我要求的字。”何轼之是個儒雅的文人,可是嚴肅起來卻也讓整個房間的氣氛一下緊張了起來。
“歡歡的字,雖然是初學不久,卻也臨摹的有□□分像。已經很了不起了。但比起何晏的字來,歡歡的字要軟一些,不夠有力不夠正氣。”
聽到這,姑娘又撅起了嘴。原來自己那麽認真的寫了,老師還是表揚師兄。果然還是師兄的字寫得好。
課間休息時間,三人被廖渱叫下樓去吃水果。何晏沒下樓,回了自己房間。葉虞歡又聽到了熟悉的關門聲。她覺得她的師兄不太喜歡自己,所以是不是師兄不太合群?吃着冰鎮西瓜的葉虞歡很快把她師兄抛到了腦後,今天可累了呢。
可是她不知道,樓上的何晏在跟自己較真。他坐在書桌前,随手拿着筆把玩着。他父親的安排,仿佛打了一個擂臺,讓他和葉虞歡打擂。他在寫字的時候也暗暗看過葉虞歡。她今天穿着白色上衣粉色背帶裙,頭發又是紮成麻花辮分成兩股垂在肩頭。白白的臉蛋上一顆紅色的美人痣再一次讓何晏心癢的想去撓一下。可是她寫字的時候很認真,仿佛她的周圍只剩下了寫字這一件事情。被汗水打濕的碎發粘在臉龐上,為什麽那麽想去把這些碎發撩去一旁?
何晏分不清自己浮躁的心是為了什麽?他想,一定是天太熱了。嗯,一定是這樣。
而這個暑假從這一天開始,只要葉虞歡去何家寫字,何晏就會被何轼之要求去書房寫一小時字。何晏從來沒有那麽熱切的希望暑假快些結束。他能寫好字,但他不愛寫字。所以他一直沒能明白為什麽他師妹可以那麽聽話的寫那麽久的字,還從不抱怨。
有一天下課,剛從部隊回來的葉展濤親自來接小女兒。何轼之當着葉展濤的面誇了葉虞歡,樂得葉展濤眯起了眼。這也是葉展濤第一次見到了何轼之的兒子,何晏。憑他當兵幾十年的經驗告訴他,這小子不一般。比起自己的兒子虞葉承來,何晏的眼裏都透露出一股堅定跟正氣,最吸引人的還是他那一雙濃眉大眼。葉展濤想,要是這小子能跟着他去部隊操練幾年,肯定是個狠角色。
“歡歡,你跟你何晏師兄相處的好嗎?”回去的車上,葉展濤問葉虞歡。
葉虞歡眨了眨眼睛,想了一會說,“不好。師兄不喜歡跟我說話,也不愛搭理我。”
“你們平時在一起玩嗎?”
“不玩,我們就一起吃飯和寫字。”
“聽媽媽說,歡歡用筷子就是你師兄教的?”
“師兄看不起我用勺子吃飯。何老師就讓師兄教我。”
“那歡歡和你何晏師兄,誰的字寫得好?”
“師兄的好。”
葉展濤笑了笑,摸着女兒的頭,也不再說話。
“爸爸,我要好好寫字,要比師兄寫得好。”
“乖啦。”
從什麽時候開始,何晏已經變成了葉虞歡的标杆。何晏在葉虞歡眼裏是優秀的,而葉虞歡要做的就是跟何晏一樣優秀。
霍青青聽完,忍不住發問,“歡歡,為什麽聽下來,你們一起寫字那麽久,你師兄都不搭理你?”
“對啊,他一直這樣。我從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入不了何晏的眼。”
“那你們關系有變好嗎?”
“只是接觸的機會變得多了吧……好了,青青,先睡覺吧,故事先講到這,我困了。”
關了燈,一室安靜。葉虞歡閉着眼,眼淚卻滑了出來。那時候還小,似乎不覺得什麽,現在長大了再回憶過去,突然一股心酸勁湧了上來,原來之後的結果是一開始就決定好了的。
☆、筆墨
第二天葉虞歡醒來的時候,霍青青已經起床。今天該開始看看書了。葉虞歡整理書的時候又看到了抽屜裏的那枚銀色胸章,是何晏昨天給她的。她拿起那枚胸章看了看,又扔回抽屜。背着包拿着書去學校圖書館。
從公寓到學校只要步行十分鐘。回到許久沒回來的學校,葉虞歡突然覺得有點愉快。只有這個熟悉的環境讓她有一些安全感。
中午她打算約霍青青一起吃午飯。打了電話才知道原來霍青青今天沒在學校,而她去了唐人街。
“歡歡,你過半小時去地鐵站接我。”
“你跑那麽遠幹嘛?”
“送個禮物給你。”
“聖誕也過了,元旦也過了,還有什麽節日?”
“不過節就不能送禮物?”
葉虞歡最終還是去學校附近地鐵站等了霍青青。好不容易倫敦有了一絲陽光,仿佛生活又回到了平淡的原點。葉虞歡背着包,手裏抱着書。今天穿的是煙灰色的長大衣,黑色長靴,脖子上是最英倫味的格子圍巾,她最愛這種羊絨的圍巾,溫暖柔軟的能把人的心都融化掉。再冷的天,只要捂在這圍巾裏,都能緩一緩寒氣。
霍青青回來的時候,手上拎了一大包東西。還神神秘秘的跟葉虞歡說回家再看。
公寓有暖氣,鼻子都被凍得通紅的兩個人仿佛一下又活了過來。
“拆開看看。”霍青青将袋子遞給葉虞歡。
葉虞歡拆開,是一套筆墨紙硯。她緊張的握緊拳頭,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青青……”
“我也是心血來潮,就想看你寫字。”
“我已經很久沒拿毛筆了。”
“歡歡,我不知道你和你師兄是為了什麽事最後分道揚镳,我也不知道你到底為了什麽放棄寫毛筆。可是,你之前說過,你寫了13年,為什麽你做了13年的一件事情你會放棄?撇開感情不說,你怎麽能讓自己花了13年心血的一件事就這麽泡湯了?”霍青青邊說邊看着葉虞歡,她覺得葉虞歡似乎被她說動了,繼續道,“歡歡,你不知道我從小到大學了多少東西,鋼琴、舞蹈、畫畫、甚至合唱,太多太多,我自己都快忘了。可是沒一樣我可以堅持下來,最長的鋼琴我學了一年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多崇拜你。能有一件堅持的事,是多麽的幸運和幸福。”
“原來你會的東西那麽多。”
“得,你還有心情調侃我,那就是不生氣啦。”
“我為什麽要生氣,你都一大早出去到現在回來,就為了給我買禮物,我開心還來不及。”
“矯情。”霍青青坐到葉虞歡身邊,抱住她的胳膊,“歡歡,寫字給我看看吧~”
“真要看?”
“要看要看,我家沒一個有文化的,我就想看你寫字讓我感受一下有文化人的感覺。還有,你不能嫌棄我買的不好啊,我跟你說,我買的已經是整個唐人街最好的了。”
“得瑟。你買的好壞,我怎麽看不出來。習字的人,對筆墨紙硯也是要學的,我的第一節課,老師就教我認筆,可是那時候我那麽小,哪懂。等後來長大了又補學了一遍。”
霍青青買的四支筆屬于湖筆中的羊毫,四種規格的都有,算中上層。而硯臺和墨棒都屬于中等,唯獨宣紙是葉虞歡覺得最上層的,摸上去質地細薄、棉韌、潔白。她不禁心裏冷笑一下,在這大不列颠國,沒有上好的筆墨,卻有上好的紙,又有何用?
好馬配好鞍,這是何轼之一向奉行的原則。葉虞歡也深受其影響,完美主義。
葉虞歡去廚房到了一杯溫水來,将筆化開。她也沒有磨墨,看到包裝袋裏有一個瓶裝的墨汁,就倒出來用了。鋪開宣紙。葉虞歡覺得自己的手有點抖,蘸了墨汁也無從下手。心跳也有點加快。可是轉頭看看霍青青期盼的眼神,終究還是心軟的動筆了。
“好了。”葉虞歡收了筆。
霍青青心裏崇拜的不得了。坐那寫字的人,安靜溫婉。她想,她要是男的肯定會看上葉虞歡。紙上的是一句詩詞,“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雲卷雲舒。”
“這是行楷。”葉虞歡對霍青青說。
霍青青湊近,她不懂什麽字體,她只是覺得這兩行字如行雲流水一般流暢,好像是信手拈來,完全不像幾年不寫的樣子。“歡歡,好棒的字。送給我,我要裱起來挂牆上。”
“喜歡就拿去吧。其實很久沒寫了,遠不如以前了。”
“我知道,生疏了嘛。不過,還是很厲害。我都覺得在這樣下去我要愛上你了。”
房間裏充滿了歡笑。仿佛這一刻再也沒有煩惱。
吃過晚飯,霍青青又來找葉虞歡聽故事。
葉虞歡跟着何轼之練字一年多以後,何轼之發現兩個孩子的關系還是很生疏,何晏愛搭不理,而葉虞歡也越來越少主動和何晏說話,甚至連打招呼也沒熱情了。何轼之覺得這不是一件好事,一個是自己的兒子,一個是唯一的弟子,猶如兄妹一般,哪有兄妹關系不好的?他覺得有必要緩解一下這兩個孩子之間的關系。
第二年的暑假,何晏又被叫去寫字。而這年,何轼之不單單讓他們寫字,更教了他們如何研磨。墨汁只适合一般寫字,而真正練習書法的人必須學會研磨,用磨出來的墨寫字。兩個孩子也從來都沒學過。
“磨墨要輕而慢,要保持墨的平正,要在硯上垂直地打圈,不要斜磨或直推。磨墨要用清水。輕重要有節,不能急躁。今天你們的任務就是學會如何磨墨。等我滿意了再寫字吧。”何轼之一邊說一邊演示給兩個孩子看。研磨其實是一件挺累人的活。
七歲的葉虞歡過完這個暑假就要升入小學,而何晏已經12歲。兩個人已經能理解何轼之的話。何晏一直不明白為什麽自從這個師妹來了以後,父親會逼着自己也練字。
一上午的學習,兩個人也開始有模有樣了。接下來何轼之的一條“命令”讓兩個孩子都手足無措了起來。
“以後只要你們兩個人一起練字,都要為對方磨墨。”何轼之看看葉虞歡,又看看何晏,“今天第一次,下午每個人五十個字,每人限時兩個小時。何晏先寫,歡歡給你師兄磨墨,還要看着你師兄寫不能離開,看師兄沒墨了就繼續磨。”
何轼之說完了見兩個孩子還是坐着不動,似乎很不情願的樣子。想了想又繼續補充說道,“還有,從今天開始,要罰我會罰你們兩個一起。只要你們其中一個表現的不好,兩個人都要受懲罰。”
姑娘又撅起了嘴,似乎想說什麽卻又不敢說。可是還是屈服,下了凳子走到門口的座位,站在何晏左邊。看了一眼何晏,怯生生的樣子。想了想又抱着硯臺走到何晏右手邊。這時候的葉虞歡仿佛好像腦袋打結了一般,白淨的臉蛋變得扭曲起來。她不知道該站哪該怎麽站。想讓何晏順手,那就站右邊,可是站右邊,又怕妨礙到何晏的右手。她只能糾結的看向何轼之。
何轼之在心裏早就笑開了花,說這姑娘小,可是卻懂事的很。看着她糾結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
何晏也樂了,他第一次覺得他師妹有點可愛。
“你就站這邊,別動了。”這是何晏第一次主動和葉虞歡說話。葉虞歡也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愣愣的看着何晏,“哦。”
對于葉虞歡的身高,站着磨墨有點吃力。何轼之從樓下搬來了小板凳讓葉虞歡踩着,這樣方便她,也能讓她省力點。站兩個小時可是一件很磨人的事情。
“你們兩好了就開始,我會看時間。”
葉虞歡踩着小板凳站在何晏的右手邊,将清水滴入硯臺,拿起桌上的墨,開始打圈。一圈一圈,清水慢慢的變成了灰色,再從灰色變成黑色,仿佛這一圈又一圈的打轉能把人都吸進去,進入一個黑不見底的深洞裏。
“師兄,好了。”葉虞歡放下墨,轉頭看着何晏說到。
而何晏眼裏,葉虞歡眉間的那顆紅痣格外好看,所有寫字的人只能看到黑色的墨,但他卻能看到絢爛的紅和純淨的白。何晏甩了甩頭,提筆,蘸墨,落筆。
葉虞歡怕自己站的太近礙到何晏的右手,又微微的往外挪了挪。而她的小動作都入了何晏的眼,“站好了,別再動了。”
因為何晏看到如果這師妹再往外挪一點,她就要從板凳上摔下去了。
葉虞歡剛開始是很認真看何晏寫的字的,可是漸漸,她的眼神的焦點都到了何晏身上。何晏穿着藍白條紋上衣,藍色短褲。這讓葉虞歡想到了海軍。她父親雖然是空軍,可是各種兵哥哥她可是見過不少。何晏的手很好看,手指很長。他低頭寫字的時候很認真,坐的時候挺直了背。雙眼皮大眼睛裏透露出認真。何晏的皮膚像他的媽媽,很白,但葉虞歡覺得還是自己更白。
“墨快沒了。”何晏提醒道。
“啊?哦。”葉虞歡馬上拿起墨,繼續磨,一圈一圈,又一圈。
何晏的五十個字寫的很快。很快就角色互換了。
“師兄,你站我左邊就可以了,右邊有太陽,熱。”葉虞歡坐下後對何晏說。
而在書房另一邊的何轼之聽到葉虞歡的話後,忍不住擡起了頭。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姑娘他是越看越喜歡了。
何晏沒有回答,聽話的站到了左邊,加水,拿起墨,開始打圈。葉虞歡是逆時針,而他是順時針。兩個人不同的方向,不同的性格,卻做着同一件事。
房間又恢複了安靜。因為何晏和硯臺在左邊,葉虞歡蘸墨汁就會別扭的伸長手,看她吃力的樣子,何晏不動聲響的将硯臺往裏挪了點。而只要硯臺的墨稍微少了,何晏就會主動再磨幾圈,不需要葉虞歡提醒。
五十個字寫完,姑娘迫不及待将不擱在筆架上。“老師老師,寫好了。”
看着那張花一般的臉蛋,伴着脆生生的聲音,何轼之笑着起身,“那你們先休息一會,去隔壁洗洗手,老師給你們去拿水果吃。”
門關上的同時,何晏對着葉虞歡再次開了金口,“知道為什麽爸爸老說你的字軟嗎?因為你握筆太松,坐姿不夠正。橫豎筆劃要寫直,握筆要輕,不是松。”
葉虞歡被何晏師兄突來的指導震驚到了,她再一次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和回答。
看着這小師妹愣住的申請,他搖了搖頭。何晏走到葉虞歡右手邊,“你再寫一個字。”
“啊?哦。”
葉虞歡也搞不清楚何晏要幹嘛,可是還是提筆蘸墨。可是剛寫一半,手中的毛筆被何晏抽走了。墨汁沾到了手指和手心,葉虞歡手足無措,擡頭看向何晏。
“寫字怎麽能松了筆?你要握緊筆。看着是很輕松握筆,實質上你要用力握緊。”
“哦。”似懂非懂,但答應總不會錯。
“笨。”
葉虞歡舉着手,愣是像傻了一樣沒有反應。今天的師兄太奇怪了。
何轼之端着水果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呆愣的徒弟。
“歡歡,怎麽了?”
“師兄讓我寫字,但是師兄抽了我的筆。所以墨汁都到手上去了。”
“哦?師兄為什麽要這麽做?”何轼之看着已經埋頭開吃的兒子。
“師兄說我寫字軟是因為握筆不對。要看着輕松,可是真的握筆要用力。”
“好了,歡歡最乖,快去洗手,然後吃水果。”
何轼之第一次覺得欣慰和滿足。終于,自己的兒子有了師兄的樣子。似乎,兩個孩子的關系開始轉折了。葉虞歡的寫字毛病他早就發現了,不是不讓她改,只是還沒到時間還沒到火候,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當起了老師。好啊!
“青青,你知道嘛,我當時看何晏,就像你剛才看我寫字一樣,崇拜極了。”葉虞歡轉頭看向一旁的霍青青,笑了一下。
“歡歡,是不是崇拜一個人是一段感情的開端?”
葉虞歡笑了,拍了一下霍青青,“這麽說,你也要愛上我了?”
“愛,怎麽能不愛?”
葉虞歡抱着霍青青的胳膊,将頭靠她肩頭。
青青,如果像你說的怎麽能不愛,為什麽,為什麽他就是真的不愛?
作者有話要說: 果然沒人來看……好傷心……
☆、罰寫
葉虞歡回到倫敦開始正常上課後,仿佛日子上了正軌,也讓她忘記了何晏在機場跟她說的話。機場一別後的第三天,葉虞歡和霍青青離開了倫敦去了巴黎。這一次,她沒有等他。
在回國過節之前,霍青青認識了一位法國男孩,在倫敦大學讀經濟,是她的學弟。微卷的深棕色頭發,高挺的鼻梁,配上一雙深邃的棕色眼睛,确實迷人。按照霍青青熱情奔放的性格,看中眼了就會主動去追求。這不,男孩邀請她周末去巴黎玩,她豪爽的答應了并豪爽的刷了兩張機票,帶上葉虞歡一起。
“你去約會為什麽要帶上我?”葉虞歡想不明白。
“老悶在家多無聊,總不能一直宅着看書啊,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整理着行李的霍青青說道。
“可是我不想當電燈泡。”
“那就去認識新的男人啊,你總不能一棵樹上吊死。”
葉虞歡低頭,腳蹭着地毯。
霍青青放下手中的衣服,走去挽住葉虞歡,“算我說錯話了,我道歉。那你就當我們是去血拼的,買買買。”
“現在你倒是不害怕坐飛機了。”葉虞歡打趣道。
“不就一個小時麽,再說不是還有你在嘛,所以我不能少了你啊寶貝。”
“青青,你不是因為害怕坐飛機才帶上我的吧?”
“怎麽會!我是因為太愛你了,走哪都想帶上你!”
兩個女生都笑了出來。
去巴黎只有兩天的行程,同行的還有霍青青的法國學弟。飛機上,霍青青将頭靠在葉虞歡肩頭,而葉虞歡在看書。她一向不喜歡在飛機上睡覺。
“歡歡,別看書了,你一直看書都要變書呆子了。”
“看書是充實自己。”
“你別看了,繼續給我講你的故事啊。”
“敢情你把我的故事當睡前故事聽啊。你怎麽不去粘着你學弟去?”
“我不想你認為我重色輕友,其實我最愛你。”
“我也愛你。”葉虞歡笑着回答。
朋友或許就是這樣,可是肆無忌憚的調侃,可以分享秘密,可以互相表達愛意,怎麽樣都好。還有就是,無時無刻的陪伴。
到了巴黎以後,葉虞歡還是拒絕了當電燈泡,自己一個人去逛街了。巴黎仿佛是所有女生的天堂,不怕買不到就怕你沒錢。葉虞歡的錢包裏裝着虞葉承給她的卡。她從來沒關注過卡裏有多少錢,只是這一刻,她竟然有點想家了。
葉虞歡拿起手機給虞葉承打了電話。
“歡歡?”電話裏的虞葉承還帶着鼻音。葉虞歡看了眼手表,國內還是清晨呢。
“哥~”
“嗯?”
“哥,我就打電話跟你知會一聲,我要開始刷你的卡了。”
虞葉承笑了一下,“歡歡,想家了吧?”
葉虞歡的心一顫,哥哥總是能戳中她的心事。
“哥,我在巴黎,跟霍青青出來玩。”
“嗯,那就多買點。你開心就好。”
“哥……”
“嗯。”
“之前……回英國的時候……在機場……我碰到何晏了……”
“看吧妹,之前哥怎麽說來着,你們兩可沒完!”
葉虞歡沒接話,望着街邊來往的車輛,突然她迷茫了。
“歡歡,聽哥的話,順其自然。不要因為你們的過去,你就把何晏否定了。還有歡歡,一定要認定自己的心。”
葉虞歡只是覺得鼻子酸酸的,她的心?她的心早就給了何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