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香囊(上)
蕭然回去後便拐彎抹角地打聽六皇子的事,東聽西收地集全了他的身世。
六皇子生母原是中宮的一名執燈宮女,艾後誕下太子前滑過兩胎,故而這第三胎細養細保,如臨大敵。誰知正懷到第四月,便有大宮女扯了那執燈女來,責其穢亂宮寐,與人私交而珠胎暗結。此事出在中宮,直叫艾後怒傷交加。那執燈女也磕頭求饒,直道自知死罪難逃,但胎兒無辜,哀求舍她時日,待生了子便以死謝罪。
正要發落,威帝來到,坦承執燈女的胎兒是皇室血脈,如此保了她一命。
艾後誕下貴子的兩個月後,執燈女也生了兒子。威帝打算賜名分與封號,她披頭散發地前去磕頭求收旨,抱了兒自去冷宮住下。六年後她積勞成疾去世,威帝便接了第六子出來,竟将之安排與太子同住同養。直到不久前,才擇了宮所,安排給他單獨居住。
蕭然心想,那人在東宮大約是以奴仆近侍之身養大的。
難怪他老是喜歡不起來六皇子。那人天生笑臉,又長得那樣得天獨厚,舉止有時也輕浮風流,頗有惑主媚上、兩面三刀的奸佞氣質。若與之深交,定然會使自己頭疼。
蕭然突然困乏不已,一頭栽在床榻上皺眉。
他現今才八歲吶——這質子生涯還有好長的年月啊。
翌日起來,蕭然便不可避免地頂了一雙青眼圈。
更令人糟心的是,那位六皇子又在樹下等候與他同行。
“阿然昨夜睡不好?”澤年将他從頭到腳一頓打量。
“沒有的。”他竭力想周全地敷衍,可聲音還是露出了些疲倦的啞澀。
澤年突然伸手點在他後頸上,精神萎靡的蕭然登時一陣激靈,往一旁跳開了一大步。
澤年也沒料到他反應這樣大,半是好笑半是失落。
“小世子,你後頸有兩個蚊子叮出的包呢,不癢麽?”
蕭然擡手去摸,果然一搔便生了癢疼意。他還想說些什麽,卻見六皇子低頭在懷裏掏出了什麽,湊過來蹲在他面前,不容拒絕地将那物件系在了他腰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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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然看見他鴉一般的發束成一股,發絲間纏着柳色縧繩,發尾有幾縷貼在頸側。柳色衣領處,隐約有一段紅繩,不知系戴的是什麽,藏着不與人一現。而一指不過的墨玉束額下,纖長睫毛不動,神情分外專注。
這使他突然有了想窺破蒙蔽的沖動。他想知道這低垂的長睫下,藏着的是怎樣的眼睛。
“這百草香囊能驅蚊,橫豎我皮糙肉厚,蚊蟲叮不了。這個便系在這吧。”
想來這香囊出自晉人之手,給這小東西用應該也适合。
澤年擡眼,一雙眼睛笑意漣漣,紅唇白齒地挑笑:“阿然”。他擡手刮了一下蕭然鼻梁,直起身來問道:“可精神了些?”
蕭然錯開了眼,低頭擺弄那香囊:“好了許多,謝謝六殿下。”說完腳步不停,走到了澤年前頭。
小世子兀自皺了眉,心情不大好。
他本對他有了期待,可看清那雙眼後又頓時失落了。
那種眼睛他見得再多不過。眸子表面印着一層淺像,裏頭幽深,分辨不出是渾濁還是清澈,根本看不透。
他想,六皇子對他的好,果然不是真情實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