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香囊(下)

待結束了國子監學課,蕭然憋着一股氣回了宮所,并未與澤年同行。

一進了門,他便解下腰上那精致香囊擲在桌案上。

可這古怪的悶氣直到入睡前都沒有消去。爬上榻前,蕭然忍不住抓了那香囊,扔進了火爐子裏。聽見它滋溜滋溜地燒起來,這小東西才揚了唇角,鑽進被窩中,順順帖帖地睡了。

囊中香草焚起,幽香袅袅不絕。這樣嗅着濃烈了些,但并不難聞,隐隐有很熟悉的味道。

也許是鄉愁,也許是身處陌生之地的伶仃無依之感。

蕭然在幽香當中很快入了夢鄉,靈魂出竅一般,悠蕩着飄過三千裏,回了他蒼茫的家國。

是夜,澤年正在桌上打哈欠,忽然聽到了隔壁異動,恍惚是宮人在喊小世子。

澤年心一驚,連忙披了外衣出去,急敲宮門。

宮人開了門,抹着眼淚疊聲道世子不好了。澤年惶急闖了進去,只見床榻上的小孩雙眼緊閉,臉色忽青白又忽通紅,一個宮女正掐着他人中大喊,卻未能弄醒他。

澤年疾步上去,手貼在他肌膚上,一陣燙一陣冷。燙是發熱,冷是發汗。

他立即想到今日自己并未與蕭然同行,也許是那誰下的毒手,臉色頓時不好。穩住了那兩個什麽也不懂的宮人,澤年奮力一把将小孩抱起,沖回了自己的屋子。

因為出身低和不受重視,內務府并沒有差太多宮人來伺候他,夜裏更是直接沒人來,這回倒是方便了行事。

他把小孩放到自己床上,起身去取備用的藥丸,又去含了大口熱水,回來扶起人,撬開他牙關強硬迫使其吞下。小東西被水嗆出了聲音,一雙眼睛迷蒙,眸光變幻莫測。

澤年剝了小孩衣物,拿沾水的毛巾貼上,一邊擦着一邊咬牙切齒,又恨又惱。

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麽卑劣手段。從前他也不止一次栽過此道。他那好三哥,最愛在看不順眼或是入了眼的人的貼身物件中,加點為人不恥的……藥。這東西是給那些人助興的,可若用在年幼的孩子身上,劑量一猛,極易危害孩童性命。他七歲時第一次栽了道,痛苦之中跳進了禦池裏。若不是太子救他,他險些溺水不起。

一番急救下,好歹使這古怪悶小孩的體溫正常下來。

Advertisement

澤年給他穿回衣服後,方疲憊地擦了擦滿臉的汗。沒想到這小東西看上去軟軟小小的,份量倒不輕,現今他兩臂都開始隐隐酸脹起來了。

轉頭見他已閉眼又睡去,澤年不覺揚了唇角:“小東西,幸而你遇到的是我啊。你說,往後該不該給我好臉色?你對別人都好言好語的,怎麽就老對我陰陽怪氣的呢?”

他捏了捏小孩的臉,凝視着他沉睡面容,半晌,笑意褪去,少年老成地長嘆:“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對得起你兄長哪。”

到底是親兄弟,等他長大了,不知道會不會與他哥哥生得相似多些。畢竟這性情……實在是差得遠啦。

澤年想起故人,眼中柔和起來,失了一會神後,才晃晃腦袋站起來,費勁地把蕭然送了回去。

他安撫了兩個宮人,千叮萬囑今夜之事不可外傳後,本想擡腿離開,眼睛卻瞟過一旁火爐,看見其邊緣有幾小塊碎布。他疑惑叢生,湊去拾起分辨,手腳陡然發涼。

收妥之後,他強作鎮定地回了屋。一個設想在他腦中回旋,嗡嗡作響。

他以為這又是飛集的惡劣取樂。可是小東西似乎是因燒了他給的香囊,才導致如此。

根源也許是出在他皇甫澤年身上。

他打開放置了許多香囊的匣子,指尖越來越涼,不住地顫。

理智一點一點在夾縫中重鑄,他艱難地假設,如若真是送他香囊之人所為——

那……針對的到底是他這賤籍所出的小棋子,還是曾經與他朝夕相伴的大慶太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