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随風滿地石亂走
慕梓利跪在地上,沒有躲避穆淩野射來的目光。
“滾!”這一聲怒吼就像是繃緊了的琴弦,只要再用力一點,就會“啪”地一聲斷裂。
慕梓利起身退了出去,留下穆淩野一人在大堂。
午後再溫暖的陽光也不能照進他的心底了。這個時候,外面就傳來福滿尖細的嗓音,“皇後娘娘——”
門再次被打開,穆淩野就負手而立背對着王敏雅。
“吾兒。”穆淩野這才轉身,這個還可以算的上是大男孩的孩子已經收起了一臉戾氣,看上去與平常無二,緩緩一俯身,“母後,安好。”
皇後明顯帶着喜悅的臉現在更是笑開了一朵花,“吾兒,明兒個有時間跟語言見見面怎麽樣?本宮将她召進宮來。”
皇後的意思已經很明确,穆淩野不會聽不出來。若是放在從前,他即便是不喜,也不會厭惡。自從認識了慕辭,他發現,自己心裏已經住進了這個姑娘,別的人做了他的太子妃,他一點都不高興。
“母後。”慕辭不好麽?穆淩野的話都快要到了嘴邊,但最終還是咽了下去。說了有什麽用呢?慕辭還是不會被接受,反而會引得她厭惡。
“好。”最後,穆淩野還是給了一個明确的答複,王敏雅帶着比來之前更發自肺腑的笑意離開了。
她一離開,穆淩野就直愣愣地坐在了鑲金藤木雕花大椅上,一臉茫然無措。
福滿走了進來,就看見自己主子就像中了邪一樣,完全離離魂的樣子。“太子。”
穆淩野擺擺手,示意他下去。
這邊的慕辭,也好不到哪去。
慕辭自上車不久後,就睡下了,一直都昏昏沉沉的。馬車走了一整天,竹冬在途中喚了她幾次吃飯,慕辭都吃得極少,晚上在客棧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接着趕路。這就樣走了三四天後,慕辭就病倒了。
是未海最先發現慕辭不對勁的,她就是唐桑苑從自己院裏派來的四個丫環中的其中一個。
慕辭被發現發燒的時候已經有些昏迷了。竹冬喚來走在最前面的護衛長慕成元,“怎麽辦,小姐現在必須歇下,不然,可就。”後面的話她沒有說,但是在場的人都明白。慕成元他們六人都是慕家的家生子,自然把慕辭看的很重。兩人一合計,就決定還是在鎮上歇腳,找個大夫來看看。
中午,他們就到了一個叫姚家鎮的地方。未海的力氣很大,就抱着慕辭上了客棧二樓,荷夏帶着未雪和穆成柳就去了醫館,其餘的人都留守在客棧。
這裏距離京城也不過幾日的路程,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慕辭這樣的排場也不是不常見,也沒怎麽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大夫趕到的時候,慕辭的小臉已經燒得通紅。竹冬站在簾內,一臉焦急。
等到大夫收了線,竹冬急忙問道:“我家小姐如何?”
這個年過六旬的老人拿出筆寫下了方子,“還好,只是火熱攻心,酷暑之中接連趕路,有些暑氣沒有消除,小姐原本底子薄,好在平常吃的補品也不少,這才無大礙。只是,你們也要記住,這補品雖好,但也不能多吃,反而無益。”
竹冬千謝萬謝,送走了老大夫之後,就派未雪出去抓藥,自己則守在慕辭身邊。
荷夏站在竹冬身旁,小聲問:“要不要派人回去告訴夫人?”
“千萬別。”竹冬拉住她,“小姐無礙便好,這時候若是貿然回去,萬一引來了不該引來的人,我們都還好,那小姐可就真的完了。”竹冬這話說的荷夏連連點頭,慕辭的事情她們兩人是知道,一方面為自己小姐能入得太子的青眼而開心,一方面又為這件事擔憂。
“你看好下面的人,要是誰有想回去的意思,就帶到小姐面前來。”竹冬補充道。荷夏也知道此事事關重大,馬虎不得,于是匆匆離開了。
慕辭醒來的時候是晚上了,竹冬将手中的藥汁遞給她,慕辭比劃到:“這是哪裏?”其實無論是哪裏對她來講都是陌生的地方。
休息了一晚後,慕辭就堅持要繼續趕路,竹冬幾人犟不過她,只好又套好馬車上路了。
離開姚家鎮不久,他們就到了一片頗負盛名的竹海之中。慕辭看着正午的烈日,招呼慕成元他們停下來歇會兒,這太陽實在是太毒辣,她們幾人坐在車裏都還好,可苦了外面那些護衛。
“小姐,要下去嗎?”竹冬看着慕辭作勢要下去的樣子,問道。
慕辭點點頭,坐在車裏太久了,身上都覺得腰酸背痛,想要出去走走。
竹冬知道她是一旦做了決定,鮮少有人能都讓她改變的,于是也掀起了簾子,自己先下去,然後伸手扶她出來。
慕成元見慕辭從車裏出來,就走上前。他要無時不刻保護着慕辭的安危。
竹海裏跟外面完全是兩個溫度,慕辭走在小道上,每一步都沙沙作響,腳下踩着的全都是落下的竹葉,軟軟的,沒有木質的小路,這樣自然的風景別有一番風味。
越往竹林深處走去,溫度越來越低,走在後面的慕成元這時候出聲了,“小姐,裏面的地勢複雜,還是不要進去了。”
竹冬也在一旁勸說,慕辭想了想,還是止住了腳步,換了方向。
就在這時,耳邊響起了一陣水流聲,慕辭駐足,側着耳朵認真聽了聽,沒錯,就是水流的聲音,大概是這山中的山泉。
慕辭不由覺得有些興奮,這一切在她看來都有無窮的樂趣。竹冬看了眼慕辭的表情,就知道麻煩又來了。果然,慕辭掂起裙擺,就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那是竹海深處。
竹冬與慕成元對視一眼,竹冬就往回走,而慕成元則繼續跟着慕辭。
走了沒多久,慕辭就發現了一出潭水,對是真的潭水。看着從山上傾盆而下的瀑布,然後瞬間落下,一時間,慕辭驚在了原地。
呼吸着來自這山野間的氣息,慕辭閉上眼睛,站在一塊大石上,張開了手臂。在震動的空氣帶起了她的裙帶,紛紛揚揚,好似随時都會飄走一樣。
慕成元就靜靜站在她身後,從前慕辭在将軍府,他并沒有近距離接觸過,以為她也是跟京城裏其他的官家小姐一樣,但是,這幾天的接觸,讓他對慕辭的印象改變了不少。
在慕成元沉思的時候,竹冬已經帶了穆成柳幾人趕了過來,她擔心這裏不夠安全,慕成元一人不能護着慕辭。看見自家小姐站在那樣高的大石上,竹冬一腦門子的冷汗。
“小姐。”竹冬站在她身後,輕輕喚道。
只是這時候的慕辭,全身心都沉浸在自然的味道裏,哪還有時間去理她?竹冬只好站在她身後,看着她,以免有什麽意外。
但是,意外之所以稱之為意外,就是因為它的不可預見性。
當慕辭還閉着眼睛,感受着這一切時,耳邊就傳來兩聲驚呼,“小姐!”一聲是離她最近的竹冬,一聲是較遠的慕成元。
“咻”的一聲,慕辭知道那是箭羽破空的聲音,慕辭只覺得耳邊挂過一陣強勁的風,然後就看見一支箭擦着自己的臉頰飛了出去,然後,對岸不知什麽時候冒出一個人影,提刀一閃,當空一劈,那支利劍已經斷成兩截落入了水中,轉瞬不見。
竹冬已經吓壞了,拉着慕辭的手都快哭了,她不敢想象若是慕辭有丁點閃失,她該怎麽回去交代。
慕成元幾人迅速圍住慕辭,高聲道:“敢問是何人在此?”
林中傳出一聲怪笑,慕辭聽着就覺得不舒服,而慕成元幾人則是握緊了手中的劍,一時間,空氣都好像停止了流動。
“只怪你運氣不好,撞上了。小丫頭水靈靈的,要是覺得委屈就找閻王告狀吧!”然後,竹林裏就走出了一個面目全非的老人,竹冬一聲尖叫,然後就暈倒在慕辭身上。
慕成元看見這一幕,眉間已經皺成了一個川字,“陰老!”
“你小子還有點眼力價,只是今天,怕都是要葬身在這裏了,哈哈哈哈!”慕辭靜靜地看着這一幕,沒有動。
然後聽見被慕成元成為陰老的人突然發出一聲刺耳的喊叫,慕辭不禁堵上了自己的耳朵,小臉皺成了一團,“郁笙!你還不給老子滾出來!”
慕辭看着慕成元的表情,後者聽到郁笙這個名字時,明顯一震,穆成柳幾人也是如此,慕辭不由心裏感到疑惑。
對岸緩緩走出一人,帶着面具,慕辭看不清他的長相,不過身上散發着駭人的氣息她還是感覺得到。
慕成元低頭悄聲道:“小姐,屬下無能,等一會兒打起來了,我們會托住陰老,你就見勢離開,去找荷夏她們,不要回頭。”
慕辭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的命要是需要用別人的命來換,那她不需要。已經死過一次的人,還有誰比她更明白生的可貴?
轉眼間,慕辭就做出了一個決定,比劃着手勢。
慕成元有些驚訝,也有些不解,慕辭的意思是幫助對岸的人解決這邊的陰老。在他們幾個護衛看來,郁笙是比陰老還要危險的人物。
慕辭的想法很簡單,既然這邊的人已經開口說明白要他們的命了,那何不大膽賭一把,幫那邊的人說不定還有幾分勝算。
“上!”不知是誰說了一聲,三方力量已經集結在了一塊,在平地上打得難分難舍,慕辭只看見幾個人影在空中閃過,然後耳邊都是刀劍相撞刺耳的金屬聲。
坐在來,慕辭的手平常在腿上,就這樣靜靜地坐在一邊,沒有再睜開眼睛了。
“小姐?”耳邊傳來虛弱的聲音,慕辭這才睜開眼。
竹冬已經醒了,不過看見一旁正打得如火似荼地幾人,又暈了過去。慕辭本來想讓她醒了就馬上離開,免得有性命之憂,哪知道,她還沒擡手,這小姑娘又倒下了。
靜觀其變的慕辭站起了身,這個時候,幾人都有受傷。慕辭撿起了地上不知是誰掉落的弓箭,借着腳邊的大石,豎起弓,穿着一雙繡着淡黃色荷花的繡鞋踩在弓上,一手扶着弓,一手拉開弦,對準目标,然後“咻”的一聲,射了出去。
她這一射,雖然沒有準頭,但是極好的分開了陰老的注意力,郁笙就等着這一刻,片刻移到他身後,反手一轉,一把大刀就這樣刺進了後面那人的心髒。
“噗”的一聲,是血液從胸腔破空而出的聲音,然後,那人就緩緩倒下。慕辭轉過身,低頭看了看自己垂下的右臂,這雙手,慕辭伸了出來,依舊潔白,但她自己知道,今天開始,有什麽不一樣了。
“小姐。”慕成元捂着手臂跑了過來,看見慕辭遺世獨立的樣子,有片刻的愣怔,然後才問:“您沒事兒吧?”
慕辭擺擺手,不過這次她用的是左手。
其餘幾人也陸陸續續圍了過來,站在遠處看着這一切的郁笙,穿過人群,直直地看着慕辭,像是要看穿她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