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病若扶柳君心憐
“何須言謝?”慕辭這樣說着。
“好看麽?”男人又問。
慕辭點點頭,然後聽見他說:“錦繡山河,乃吾之先人暴霜露,斬荊棘所得,穆之子孫,當恒守之,亦或。”他對上慕辭狹長的鳳眼,周身頓時有氣吞山河之勢,微啓菱唇,緩緩吐出四個字:“開拓四方。”
慕辭被這樣的穆顯震住了,這或許才是真正的他吧,在沙場上披荊斬棘,所向披靡,而不是那個拉着她的手問她冷不冷的男子。
“阿辭。”穆顯突然這樣喚道她的名兒,一雙似鷹眼一般的瞳仁緊緊地鎖住她,問:“你覺如何?”
慕辭心裏有點慌亂,這聲音,就像是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一樣。但是面色還是還是努力保持着平靜,看着這個天生富貴的男子,竭力用着平和的語氣道:“戰之亂,禍之百姓。”
穆顯突然一陣大笑,然後朗聲道:“不愧是阿辭,果然如此。”他連說了好幾個果然,慕辭不知他是何意,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聽着空蕩的山谷回蕩着他豪邁的笑聲。
穆顯站在風口,不動聲色地替她當初了兩面襲來的寒風,看着只及自己胸口的小姑娘,胸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眼裏翻湧着太多的情緒,最終都還是歸于平靜。“阿辭,你太過聰慧。”他是這樣說的,然後大步就離開了。
慕辭一人站在風口,一陣寒風吹來,她不禁打了個哆嗦。穆顯的話,她好像明白了一點。
回去後,慕辭又投入了繁重的工作中,她坐在矮小的石凳上,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支着腦袋,這幾天頭都隐隐作痛,但是整個人一整天到晚都在忙,哪裏有心思去管它到底有多痛。這一坐下來,一休息,就覺得頭疼欲裂。
“小姐?”竹冬掀起簾子走了進來就看見她有些痛苦的表情,急忙放下手裏端着的草藥,疾步走到她面前蹲下,一雙巧手輕輕地替她在頭上按摩,慕辭的臉色好一會兒才恢複過來,不過,整個人還是看上去病恹恹的。
“我去找趙大夫。”竹冬撂下這句話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慕辭留在原地,本來想說不用的話,轉眼間藥房就沒了竹冬的人影。
趙玄濟聽到消息後就趕了過來,還沒進門就聞見有些嗆人的柴煙味,走進門一看,藥爐已經熄滅了,上面還冒着煙。而原本坐在這裏守藥的慕辭,已經昏了過去。
“小姐!”竹冬吓得花容失色,趙玄濟馬上就将她從地上扶了起來,沖着竹冬道:“快去取熱帕來!”說着就将慕辭扶在座位上,穆顯就在門外,聽見趙玄濟驚急的聲音趕緊沖了進來,差點與正要出門的竹冬撞了個正着。
“怎麽回事兒?”男人的聲音帶着焦灼和倉促,然後看見暈倒在一旁的慕辭,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然後聽見趙玄濟說:“王爺,快将她抱進床上躺着。”
穆顯聽着他的話,将慕辭放在了床上,女子原本就蒼白的臉現在更加雪白,額前有一層薄薄的汗水,穆顯伸手輕輕替她拭去,看着她的眼裏盡是疼憐。
“王爺,讓我來吧。”不知這樣坐了多久,穆顯這才被從趙玄濟的話音打斷了思維,站起身,看見老大夫用一根熱帕包着草藥放在了慕辭之前在山匪窩裏撞傷的額角處,“不應該啊,這不算是大傷,靜養幾天就該好了的事,今天怎麽會嚴重到暈厥呢?”趙玄濟一邊給慕辭敷着草藥,一邊自言自語,他現在很糊塗。
竹冬站在他身後,聽見他的話,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小姐去年的時候摔過一跤,然後也是昏迷了很久才醒來。”
“當時是怎麽個情況?”趙玄濟好像猜到了什麽。
竹冬回憶道:“當時也是腦袋被撞出血了,當時直接就昏死過去,好像是腦袋後面被撞了一個大包。”
“大包?”趙玄濟重複着她的話,有些疑惑,然後身後摸了摸慕辭的後腦勺,手一頓,然後臉色有些凝重,“應該是磕到了後面。”
穆顯問:“那這是......”
“這就不好說了,竹冬,不知道當時是哪位大夫醫治的你們小姐?”趙玄濟沉穩地問到。
“是宮裏的太醫。”
趙玄濟沉默了一會兒,穆顯問:“有什麽問題嗎?”臉上難掩焦炙。
趙玄濟抹了一把自己的胡須,“這不好說,既然是宮裏的太醫,那這傷口肯定是處理好了的,不過,這表面既然沒有問題,那問題很有可能就是出在裏面了。”
“裏面?”穆顯和竹冬異口同聲到,兩人臉上均是驚疑不定,然後穆顯接着問:“那現在能怎麽辦?”
趙玄濟神色不明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兩人,微微一嘆氣,“王爺,若是頭顱有積血,那我也束手無策。”
穆顯不敢相信,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道:“本王不相信這世上無人能治好阿辭的病。”
趙玄濟知道慕辭在他心中舉足輕重的地位,對于這件事情,他是真的沒有辦法,聽着穆顯的問話,他點點頭,模棱兩可地回答說:“這世上的奇人異事何其多,也不足為怪,或許有人真的能夠做到吧。”
穆顯有些頹廢地垂下了腦袋,“現在能怎麽辦?”
“其實,這個毛病也不會危及性命,只是以後這小丫頭或許會受點兒苦,頭疼這個問題不是規律性的,以後做菜裏面經常放一些赤箭這味藥材,會有一點益處。”
穆顯靜靜地坐在屋裏,現在房裏只有他跟慕辭兩人,一人昏迷,一人清醒。
夜幕時分,慕辭這才睜開了一雙明亮的眼睛,黑暗裏,她雖然看不清男人的臉,但是能感覺到他的存在,還有他身上那種淡淡的苦艾的味道。
“醒了?”穆顯的聲音澀黯,他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久了,習武之人,即使在黑夜裏視線也同白晝一般,視野還是清晰的。
慕辭點點頭,然後聽見他帶着關切的語氣問到:“頭還疼嗎?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慕辭回答沒有,有些羞赧地說:“餓了。”
穆顯沒有聽清,問她說什麽。
慕辭這回提高了音量,有些大聲說:“我餓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這一句話,讓一整天心情都郁郁的穆顯,終于有些一點好轉,臉上這才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男人的聲音其實一直很好聽,只是他慣于用着沉着冷漠的聲音說話,這才讓人不覺親近,但是現在,他放緩了聲音,有着些綿言細語的意味,問她說:“想吃什麽?”
慕辭被他帶着磁性的聲音迷惑住了,停頓了好一會兒,這才報出一堆食物。
黃北溝在第五天的時候,穆顯下令撤消了封鎖的命令,這宣告着這一場病情終于告一段落。
最後一天,慕辭沒有去山口,因為她被命令卧床靜養,穆顯想到若不是這次她執意要來這裏,如果按照趙玄濟的話在那家農家好好休息幾日,也不會暈倒吓壞了一幫人。
竹冬現在已經對穆顯佩服地五體投地,她一直覺得自家小姐的性子其實是“桀骜不馴”的,雖然外人好像看不出來,帶着固執。所以,穆顯一發話,她就格外“盡忠職守”“寸步不離”地守着慕辭,不讓她在做出什麽讓大家擔心的事情了。
這件事一結束,除夕夜就要來了,村民們極力邀請他們留下來一起過年,穆顯欣然答應了。
來到慕辭的門前,穆顯站在外面,通過開着的窗戶看見坐在屋內的慕辭,小姑娘還真的是一點都不能閑着啊,慕辭現在手裏拿着一本不知道是多少年代的古書,書角邊都已經破爛不堪,就連前後的書皮都不在了,但是她還是看的津津有味。
穆顯推門而入,慕辭的眼睛還是在書上,一點都沒有擡頭的意思。
“小姐。”還是竹冬出聲提醒她,慕辭這才發現站在屋裏的男人。
“你來啦。”兩人的對話就好像是家常話一樣,穆顯站着沒有動,和顏悅色地問她:“我們決定明天除夕就在這裏,你看,你是……”
“啊!”慕辭出聲驚呼,她這才想起明天就是除夕夜了,但是現在她還距離邊塞有好幾天的路程,所以,她,這是要穿幫了嗎?
“怎麽了?”穆顯自顧自坐下來,倒了一杯熱水遞給她。
慕辭一張臉現在是哭笑不得,看着穆顯有些無奈地說:“完了,看來已經趕不到我爹爹那裏了。”
“慕将軍?”穆顯挑了挑眉地說。見慕辭點點頭,一張小臉有些沮喪,“怎麽回事兒?”
慕辭想了想,還是原原本本地将自己的“出逃計劃”告訴了穆顯,後者聽完後,雙眉深鎖,“你真的是太膽大妄為!”穆顯心裏很生氣,但是對着慕辭又不舍得說重話,這小姑娘以為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很好玩嗎?要是出了一點事兒,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到時候,惋惜的是誰?悔恨的又是誰?
慕辭低下了腦袋,好吧,她承認自己是有那麽一點點,真的只是一點點任性了。
但是,不任性,也不會遇見這個如神祗般的男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