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王赫的真相
轉眼已經正午,吃過午飯,我準備回南城派。
王師伯送我到門口,對我說:“一路小心。”
走出小巷,到了街上。
我邊走邊想,難道會有那麽一天,我要和王赫動手?
大街中央的雪已經掃去,馬車來來往往。
路過羅大人府邸,一群人圍在府門門口。我湊上去,問其中一個人:“這麽熱鬧,發生什麽事了?”
那人說:“羅大人,死了。”
我大吃一驚,問:“死了?怎麽死的?”
那人說:“不知道,不過我們早料到羅大人會死。十年前金大人被人害死了,兩年前韓大人被人害死了,吓得沒人敢接任這個官位。這位羅大人剛上任這才十天,就被人害死了,真快啊!”
這時從羅府裏面走出十幾個官兵,把看熱鬧的人趕走。不一會兒,除了官兵之外,門口就我一個人了。
一個官兵對我說:“你站在這兒幹什麽,還不快走!”
我說:“我想進去看看。”
那官兵說:“你小子是不是不想活了,快滾!”
我看我還是別跟官兵為敵,搞不好還要坐牢。當我轉身要走的時候,從羅府裏走出一個人,那人叫住我:“韓立!”
我認出了他,正是仙緣客棧旁邊林氏醫館的林大夫。
我說:“原來是林大夫!”
Advertisement
林大夫說:“那些官兵讓我給羅大人驗屍。”
我說:“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我的一個朋友被人誣陷成了殺韓大人的兇手,我想進去看看,我答應我那朋友,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會還他一個清白的。這次羅大人的死,兇手可能是同一人。”
林大夫說:“可以,你随我進來吧。”
我和林大夫進了羅府,官兵一看我跟林大夫相識,就沒有阻攔。
林大夫給我指路,說:“這就是羅大人的卧房。”
我們走進卧房。
這是一間寬大的房間,裏面的擺設富麗堂皇,牆邊有一張大床,羅大人躺在上面,一動不動。
我們來到床邊,林大夫說:“他是昨天晚上被人害死的,和金大人、韓大人一樣,也是被人扭斷了脖子。”
我說:“那麽,兇手應該是一個人了。”
林大夫說:“很有可能。昨天晚上下了雪,你看,地面上還留下了兇手的鞋印。”
我低下頭,看見一排很清晰的鞋印,一直延伸到窗戶下面。這跟唐建說的一樣,兇手是從窗戶跳入房間內的。
林大夫說:“兇手可能是一只腳大一只腳小,你仔細看,這鞋印也都是一只大一只小。”
我用手量了一下鞋印的大小,确實左腳的鞋印要比右腳的鞋印大。
我說:“我一個朋友親眼見過兇手
,他說兇手是個瘸子。”
林大夫說:“瘸子?這就對了,一只腳大一只腳小,走路難免不穩。如果是這樣,兇手就好找了,一定是個雙腳不一樣大的瘸子。”
我問:“難道沒有官兵守夜嗎?”
林大夫說:“有,就是剛剛那十二個官兵,他們都站在卧房的前面。兇手是從側面的窗戶跳進去的,那些官兵卻都沒有察覺,可見兇手的身法實在是太好了,而且他可以輕而易舉擰斷人的脖子,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只有手腕有神力的人才可以。那些官兵是今天早上才發現羅大人已經死了。”
我松了一口氣,說:“你是說,兇手是個力大無窮的人?”
林大夫說:“對。”
我再次低頭看那些不一樣大的鞋印。
一瞬間,幾個畫面從我腦海中閃過。
我知道了兇手是誰了……
他怎麽可能是兇手?為什麽是他!
但是,證據确鑿,除了他,再沒別人了。
林大夫問:“你怎麽了?”
我說:“我可以讓我那個朋友自由了。”
林大夫說:“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兇手是誰了?”
我點點頭。
林大夫問:“是誰?”
我說:“你去跟外邊的官兵說,我帶他們去捉兇手。”
林大夫說:“好。”
我走在前面,十二個官兵跟在我的後面。
我記不清他家的具體位置,但重新走在這條街上,回憶也漸漸清晰起來。
我走進那條小巷,來到王赫家的門前。我停住,轉身對那些官兵說:“門沒鎖,兇手應該就在裏面。”
十二名官兵撲進院子,踢開房門。
我走進院子裏,屋裏并沒有打起來,官兵已經押着王赫走出來。
我緩緩走到王赫面前,從懷裏摸出那包銀子,這是八天前告別王赫時,他送給我的。
我說:“你還記得嗎,上次我臨走時對你說過,下次再見面的時候,我會把銀子還給你。”
說完,我把那包銀子扔出去,砸在他的胸口,散落到了地上。
公堂之上,王赫跪在中央。縣太爺高興得官帽都帶歪了,他問我:“你是如何得知這姓王的就是兇手?”
我說:“因為韓大人和羅大人都是被人扭斷了脖子,所以兇手應是同一人。剛剛我去羅府,看過羅大人的屍身。林大夫說,兇手是個腕力非常大的人,因為常人無法在一瞬間便将他人的脖子扭斷,且死之前連任何痛苦的聲音都發不出。”
我扭頭,看着王赫,接着說:“在兩年前,我跟王赫比爬樹,當我爬到樹頂的時候,師父突然出現,我吓得手一松,就從樹上掉了下來,當時我以為我要給摔
死了,幸好王赫接住了我。我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他都能接住我,看來,王赫的腕力的确驚人。”
王赫說:“韓立,我承認,韓大人和羅大人是我殺的,但是就憑這個,你就猜到了兇手是我?”
我說:“當然不是。”
站在一旁的林大夫說:“在韓大人的卧房裏,我們發現了一排鞋印,兇手左腳和右腳的鞋印不一樣大。”
我問王赫:“你殺羅大人的時候穿的那雙鞋,是郭玉給你做的吧?”
王赫說:“是。”
我說:“我記得郭玉給你縫了一件棉襖,那件棉襖你穿着一定很難受吧。”
王赫說:“是的,小玉認識我之後才開始學女紅,所以手藝很差,她給我做的那件棉襖很不合身。”
我說:“郭玉送給你那件棉襖之後,還說給你做了一雙棉鞋,但要過兩天才能做好。那麽,那雙新鞋,也一定不合腳吧。”
王赫說:“一只大,一只小,當然不合腳。”
我說:“你是真的很愛小玉,所以無論她送你什麽,你都會喜歡。因此你就一直穿着她送你的這雙不合腳的鞋,而且去殺羅大人的時候,也穿着它。”
林大夫對我說:“不對啊,你說你那個朋友親眼見過兇手,兇手是個瘸子,但我看王赫的腿腳很好,一點兒也不跛啊——難道是你那個朋友騙了你?”
我說:“王赫的腿腳确實很好,但我那個朋友也沒有騙我。”
我轉身對縣太爺說:“大人,你是否記得兩年前,韓大人死的時候,你抓住了殺害韓大人的兇手,是一個叫唐建的人。”
縣太爺說:“當然記得,那個叫唐建的果真狡猾,我本捉他入獄,他卻招來同夥把他劫走了,我廣發通緝令,卻至今沒有他的消息。你是說,那個唐建和這個王赫是一夥的?是王赫劫獄将唐建救走的?”
我說:“不,大人,其實唐建是冤枉的,韓大人的死跟他無關,完全是王赫所為。”
縣太爺把官帽扶正,說:“兩年前那日清晨,一個人來衙門告訴本官,韓大人已經死了,兇手是韓府的門丁,他馬上就要出城。本官差人去韓府,發現唐建已經收拾東西離開了。韓府的一個傭人畫了唐建的畫像,本官便派人去把守各個城門,捉住了唐建。”
我說:“那晚,唐建親眼目睹王赫暗殺韓大人,所以王赫的同夥想把罪名嫁禍給唐建……”
王赫打斷我,說:“什麽我的同夥?那晚只有我一個人動手,沒有別人。”
我以為王赫是講義氣,不願供出他的同夥。
我接着對縣太爺說:“唐建被冤枉入獄的第二天夜裏,有人劫獄把他救走。他得救之後就馬上去了南城
派,而正是他進南城派的五天之前,王赫犯了門規,被打了二十大板,逐出了南城派。我跟唐建相識兩年,一次他喝醉的時候,告訴了我他的遭遇。他說兇手是個跛腳,走路一瘸一拐的。王赫是在他被逐出南城派的第二天夜裏躍入韓府,殺了韓大人。而那時王赫屁股上剛剛挨了二十大板,走起路來自然一瘸一拐。”
縣太爺說:“十年前,金大人也被人暗殺,同樣是被人扭斷脖子,但十年前這王赫還是個孩童,看來殺害金大人的兇手是另有其人。”
我說:“至于金大人的死,縣太爺還是親自派人尋找兇手吧。”
縣太爺說:“犯人王赫,先後殺害兩位朝廷官員,罪惡滔天,他已經認罪,按照本朝例律,将犯人王赫押入大牢,三日後斬首示衆……”
聽到“斬首示衆”這四個字,我心頭猛地一驚。
王赫畫押之後,縣太爺喚來幾名衙役,要将王赫帶下去。
我說:“等一等。”然後走到王赫面前,我對他說:“你還有一件事沒有交代,你的那個同夥是什麽人?你進入韓府的時候,他挾持了唐建,唐建才不敢做聲。”
王赫說:“我真的不知道,那天只有我一個人行動,真的沒有其它人了。”
我說:“你讓我怎麽才能再相信你?我真是想不明白,你害得我差一點兒被逐出師門,又害得唐建蒙冤,在南城派躲了兩年,你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王赫緩緩地說:“你恨我嗎?”
我說:“是的。”
王赫說:“我不想你再恨我,不想……你我從小一起長大,我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其實……”
他低下頭,沉思片刻,然後擡起頭,說:“我想,我應該告訴你真相……”
我說:“什麽真相?”
王赫說:“兩年來,一直憋在我的心裏,真的好難受……”
我說:“什麽真相,你說,你說啊!”
王赫說:“好吧,希望我不會後悔,但是,我更擔心的是你……請原諒我,真的對不起……”
我說:“你到底在說些什麽!”
王赫說:“十歲之前,我的師父是你洪師伯,十年前,他死了,我親眼看着他死去……”
我說:“什麽?洪師伯已經死了?”
王赫說:“是的,他是被韓大人害死的。”
我問:“被韓大人害死的?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王赫說:“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多,但是師父定了門規,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不能再提起,所以……自那以後,我開始跟着你師父學藝,但我一定要為你洪師伯報仇,我要親手殺掉韓大人那個狗官。你洪師伯一直
教我拳法,所以要把手腕練好。我每天晚上等你們全部睡了之後,都要爬到我房間旁邊的那棵很高的大樹上,用手抓住樹枝,蕩到另一根樹枝上,這樣可以很好地鍛煉腕力,身體也會越來越靈活——你該明白了吧,為什麽那天我要跟你比爬樹,就因為那棵樹我經常爬,所以一定可以贏你。”
我問:“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個?”
王赫說:“你看守後山的那天晚上,我還是像往常一樣爬到了樹上,在樹頂,我能看見你,因為我送了一個燈籠給你,但你一定看不見我。我坐在一根樹枝上,看見你突然離開了後院的門口,去了我們練功的那個院子。”
我說:“那時我看見好像是鄰院飄來了一縷煙,我以為是着火了,就去鄰院看看。”
王赫說:“你剛進了練功的院子之後,後院就閃進了一個黑衣人,他趁你不在,上了後山。”
我瞪大了眼睛,緩緩地說:“難道……不是你上了後山……”
王赫說:“我看見那個黑衣人上了後山,而你還在練功的那個院子裏瞎逛。我想提醒你有人上後山了,但是不能直接喊,萬一驚醒了師父,多半也要罰我看守後山了。”
“我從樹上下來,跑到練功的那個院子,那時你已經不在了。我走進後院,才知道,你一定發現後山上有人,也跟着上去了。我在後院的門口,猶豫着要不要上去,然後就聽見你一聲尖叫,我知道一定是你出事了,所以我沒再多想,就上了後山。”
我覺得眼睛很酸,顫抖地說:“你上後山……是為了救我?你可以告訴我的,為什麽你沒告訴我……”
王赫說:“我走到後山山頂,看見你倒在地上。突然一個人影閃過,正是那個黑衣人,我跟他交手,認出了他。”
我問:“他……是誰?”
王赫說:“我認識他,你也認識他,但是我跟他有約定,我不能告訴其它人是他上了後山,也不能告訴你,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那時你只是昏了過去,天亮之前一定會醒,所以我們下了後山,把你一個人留在了上面。”
我說:“我知道你一定不會害我……可是,你卻害得唐建成了罪人……”
王赫說:“我被逐出南城派之後,就去了京城,因為我要替你洪師伯報仇,我要殺掉韓大人。第二天晚上,雖然我的傷還沒好,但我還是去了韓府,用你洪師伯教給我的‘奪命手’扭斷了韓大人的脖子。那天只有我一個人,真的沒有同夥。”
“第二天,我聽說殺害韓大人的兇手被捉住了,是韓府的門丁,叫唐建,他已經被判了死刑,關進了大牢。我當然知道唐建是冤枉的,因為是我殺了韓大人,所以我一
定要把唐建救出來。當時我的傷還是很嚴重,就療養了兩天,傷已經好多了,走路也靈活了,就拿上一把銅斧,去劫獄。”
我說:“原來是你劫獄,救了唐建……”
王赫說:“我把唐建救出來,帶他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對他說,要他去南城派躲一躲,等風頭過去之後再回京城。我把你的名字告訴了他,讓他去找你,我覺得你一定會照顧他。”
我想起第一次見唐建,我告訴他我的名字叫韓立時,他突然說了一句“你就是韓立啊!”就好像之前就認識我一般。
原來王赫已經跟他說過我的名字了。
王赫繼續說:“就在十天前,我在街上看見了你,你我相向而行。這是兩年來我第一次看見你,只是我覺得你一定認為兩年前我是上後山在要害你,所以我沒跟你打招呼,你好像沒有看見我,所以我和你,就這麽擦肩而過。”
我說:“不,其實那時我看見你了,卻以為你沒有看見我,所以我低頭走了……”
王赫說:“那時我只想多看看你,就悄悄跟在了你的後面,你一直走羅大人上任時要經過的那條街上就停下了,那條街的兩邊站滿了人,而我就站遠不處看着你。當羅大人經過你面前時,我看見一個人從懷裏拿出了暗器,瞄準了你,我喊了一聲‘住手’,但那人的暗器已經出手,但被我的喊聲吓了一跳,所以暗器打歪了,打在了你身邊一個抱着孩子的婦人身上。”
我身上又冒出了冷汗,說:“那個人……居然是要殺我……又是你救了我……而我卻怕你看見我,就趁混亂離開了那條街……”
王赫說:“我抓住了放暗器的人,他是北城派的人。我把他交給了羅大人,羅大人押着他去了衙門,縣太爺判了他死罪,關進了牢裏。但是幾天前,我聽說仙緣客棧出事了,就去看看,我問店小二發生了什麽事,他說是兩個北城派的弟子在客棧吃飯,突然被人用銀針殺死了。
“我問店小二,他們是被誰殺死的。他說西城派的掌門趙龍飛說是韓立殺的他們,我說我認識韓立,然後他告訴我,死的那兩個北城派的弟子之中,有一個正是就是在羅大人上任時,我捉住的那個要放暗器害你的人。我問他,那個人不是已經坐牢了嗎。他說他問過去客棧查案的官兵,那官兵說是羅大人讓縣太爺放了那個人。我想,一定是羅大人收了北城派的好處,才放了那個人,所以羅大人也是個不分青紅皂白的貪官,留着也只能禍國殃民,于是昨天晚上,我進了羅府,殺了他。”
縣太爺說:“你們兩個說夠了沒有?”然後對衙役喝道:“快把犯人押下去。”
兩個衙役按住王赫。
我對縣太爺說:“等一下!王赫雖然殺了兩個朝廷官員,但他們都是該殺的!”
縣太爺說:“你在胡說什麽!——快把犯人押下去!”
我拔出劍,喊道:“我要你放了他!”
縣太爺“啊”一聲,吓的摔在地上,然後大喊:“快來人!快來人!”
王赫說:“不要這樣,你會坐牢的!”
幾十名衙役把我圍住,用拔出刀指着我。
王赫對我喊道:“你不能這樣,快把劍放下!我還有事要你幫我,你不能坐牢!”
我說:“什麽事?”
王赫說:“很重要的事!”
我想了想,然後把劍插進劍鞘。
衙役還是圍着我。
縣太爺從案子底下爬出來,對我說:“只要你不再擾亂公堂,我可以放了你,畢竟你助我捉住了這麽重要的犯人。”
衙役退了下去。
王赫對我說:“我還有三日之命,你務必要郭玉去牢裏見我一面,我有事要托付于她。”
我說:“你是讓她替你保管那個毒盒子裏面放的那個東西吧?”
王赫說:“沒錯,那是你洪師伯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而且那東西事關重大,現在這裏人太多,你把耳朵湊過來。”
我聽見王赫很小聲地對我說:“那個盒子裏面裝的是……”
我說:“我已經知道了,而且王師伯說,我一定那拿到它。”
王赫說:“你拿去也好,但是千萬不要讓它落入壞人手中。”
我說:“好的。”
王赫深深地吸一口氣,說:“你不欠我,我們還是好兄弟。你答應我,無論怎樣,你都一定要好好生活……”
王赫被兩個衙役押走了。
我坐在衙門正門前的臺階上,靜靜地坐着,看不見來往的路人。
夕陽收斂了餘輝,天黑了。
我站起來,對自己說:“我會繼續往前走。”
我跑起來,跑出京城……
出了京城之後,路上有積雪,我不知道自己跌倒了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