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4
【8】
夏炎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絕對堪稱華麗、明顯就不是自己內狗窩的地方，還有點摸不清楚狀況，只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回想到底是怎麽回事，房間門就被推開了，李晟旭已經換了一套居家服，沒有戴眼鏡，走到床邊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昨晚發燒了，三十八度半，挺高的了，不舒服也不知道說嗎？你想來我家碰瓷？”
夏炎這才想起來自己八成是還在李晟旭的家裏。他想這麽多年過去李晟旭真的變了好多啊，也不知道他在醫院裏頭都經歷了什麽，以前多好多單純多熱血的一少年，怎麽現在張口閉口的都是碰瓷碰瓷的。
他這會兒腦子迷糊懶得吱聲，沒說話看了他一陣，幾秒過後才一把掀開被子坐了起來，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都赤條條的，就腰上還挂了條內褲，是李晟旭昨天借他穿的。
李晟旭也沒想到夏炎會直接把被子全掀開，冷不丁見到對方白花花的肉體，就下意識地一扭頭，別開了視線。
夏炎咋咋呼呼地說：“你怎麽把我衣服脫了？”
“你昨天嚷嚷着熱，自己脫的。”
“哎？我腰上和大腿裏子上怎麽有兩塊紅印子？”
“……”
“我口幹，嘴唇還疼，感覺已經腫了。”
“……”李晟旭拿過放在床頭櫃上的杯子：“喝水吧。”
夏炎接過杯子把水一口氣喝幹，他就那麽大咧咧地在床上盤腿坐着，李晟旭站在他旁邊，兩人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一陣，夏炎越來越覺得頭重腳輕，剛才鬧騰一陣兒稍微好了點，現在腦子又開始一陣陣地發懵。
自己确實是生病了，頭腦也不清醒了。忍着想要重新躺下去的沖動，夏炎嗤嗤一笑，揚起脖兒來問李晟旭道：“你結婚了嗎？現在有女朋友嗎？”
李晟旭倏地扭回頭來看他，又擡手在他腦門上摸了一把，皺眉道：“還燒着，怎麽回事？感覺比昨天更燙了。”
“我沒事兒。”夏炎擡起兩只手握住了李晟旭的，對方骨骼細長的手稍稍有些發涼，碰巧能夠緩解他掌心的滾燙。将那只手用自己的兩只手緊緊地包裹住，李晟旭竟然也沒掙脫，夏炎笑着重新栽倒在了床上，猥瑣地輕聲嘀咕着說：“都二十八歲了，也該娶媳婦了，你這麽優秀……”
“夏炎！你瘋了！”李晟旭突然暴喝一聲打斷了他的話，想抽出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奈何夏炎抓的太牢靠，一收沒有收回來。他幹脆貓下腰，用另一只手按上對方滾燙的胸膛，俯下身去眼神危險地吼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知道你都對我做了什麽嗎？！夏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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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啊……”上本身被按着，脊背緊緊地貼着床鋪，夏炎卻扭着腰曲起了自己的雙腿，試圖把自己團成一個蝦米：“我知道啊，我掰彎了你，又沒對你負責……”說着說着，他又嘻嘻笑了起來：“可你也就年輕時不懂事彎了那麽一小下，總歸還是直的吧？你以前喜歡追過那麽多女明星，哦對了，你還追過校花兒，哈哈哈咳，咳咳咳！”
夏炎笑着笑着，也不知是嗓子發炎還是被口水嗆到，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可李晟旭這回再沒有管他，他抽回了自己的兩只手，緩緩地站起身來，動作緩慢、從容到幾近悲壯，眼神也逐漸趨于冰冷地看着他，輕聲呢喃着說：“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把我毀成什麽模樣了。”
房間重新歸于寧靜，李晟旭出去後的關門聲還在夏炎的心底裏回蕩。他終于止住了咳，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詭異而又沙啞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
“我知道啊。我知道的，我知道我把你毀成什麽樣兒了啊……”
【9】
夏炎從小長得就白嫩俊秀，外加上性格開朗合群，剛上高中的時候就成了學校裏頭公認的校草一枚。
與他的熱情活潑不同，他們班還有個一樣長得很帥，但性格跟個冰山似的酷哥，可惜不是校草。畢竟現實不是瑪麗蘇小說，學生都樂意跟性格好樂意說話的人打交道開玩笑，對于那種冷冰冰明顯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沒幾個會真用熱臉貼別人的冷屁股，就算對方是個學習成績很好，吃穿看起來都很有檔次的男神氣場。
可夏炎偏偏就去招惹了對方。
那個時候李晟旭籃球打的好，曾經臨危受命進校隊代表學校跟外校打過。夏炎的短板是運動方面，仗着一個班又是同桌的關系，就厚臉皮地纏着李晟旭教他打籃球。
他這人外向，喜歡結交朋友，那時又年少輕狂，不理解在四十多人班級中獨來獨往的那個人究竟是個什麽想法。外加上他雙商高，一直都是老師和同學都喜歡的類型，無論是學習成績還是學校人際關系都沒有什麽可令他煩惱的地方，所以總結來說，夏炎非得去纏着李晟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太閑了。
一來二去兩個人的關系就熟了起來，夏炎才知道李晟旭原來并不是冷漠，他之所以那麽高冷完全是一種害羞的表現。
而知道這一點的夏炎也像是被戳開了某種開關一樣，開始莫名覺得外表高冷內心嬌羞的李晟旭很……萌，也就越來越忍不住想要跟他一起玩。
至于後來感情逐漸變質、他們的友誼越來越不純粹了的時候，夏炎是有所感覺的。
他之前青春期萌動的時候到底也對一些女孩子動過心，能分得清兄弟情和喜歡的區別。可李晟旭以前少與人有接觸，這麽多年了也就只有夏炎這一個關系特別好的朋友，對自己的心意就沒有那麽機變和明朗了。
這些夏炎統統都知道的。
他眼睜睜地看着兩個人的關系越來越好，一邊很享受跟李晟旭一起玩的每一天，一邊在心中蒙受着巨大的負罪感。也曾經忽悠李晟旭去注意注意其他的女孩子——他知道李晟旭本來應該是對女生更有感覺的，甚至不惜把自己以前鐘意過的校花都介紹給他，但他的這些掙紮似乎統統都沒有什麽實際效果。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李晟旭跟他告白的那天說：“所以你喜歡我嗎？”
那一天天朗氣清，陽光正好，李晟旭從後面抱住了他不許他回頭，聲音絲絲扣扣地鑽進他耳朵裏，叫人難以自拔。
那一天向來少言的人說了很多很多的話，溫柔到夏炎每一個細胞都激動地叫嚣着答應他答應他。
那麽一個年少輕狂又無知的年紀，明明心裏知曉這樣是不對的，夏炎仍舊控制不住自己地去喜歡李晟旭，跟對方膩歪在一起，亦如他當初剛發現不對的時候沒有更加幹脆果斷的懸崖勒馬、叫停兩人的關系。
他本就是個沒什麽自制力的人。
可這樣連自己都不認可和沒自信感情，是注定不會走得太遠的。
夏炎終究是慫了。
他們終究還是分開了。
【10】
那大概是離高考還剩幾個月時間的時候，所有課程差不多都結束，已經開始進入最後複習和沖刺的階段。班級裏不再有人做彩色華麗的黑板報，取而代之的是高考倒計時的牌子。日複一日的堆積成山的習題和試卷讓整個氛圍都變得緊張壓抑起來，就連從沒把學習當回事的夏炎也不由得精神緊張了起來。
李晟旭想去學醫，他那樣的成績和條件，自然是要去本市最好的醫學院的。夏炎的成績雖然屬于中上等，想去個一般點的一本都沒有問題，但離考進名額有限的醫科學校還差了一大截。他當然是想跟他去一個學校的，想要時時刻刻都在一起的心情幾乎成了他的一個執念，以至于在高強度和壓力的學習過程中，他忽略了更加重要的東西。
兩個人開始頻繁地吵架。那是一段很痛苦的時光，後來夏炎都不怎麽敢去回想，以至于多年以後他已經不記得那些吵架的細節的，內心深處變成了冰與火的世界，一邊留存着往昔倆人在一起時的甜蜜，一邊又是那種最終還是失去了的、叫人痛徹心扉的疼痛。
他們最終還是分開了。
壓死橫貫在兩人中間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兩個人的事被夏炎的母親無意中知道了。
他母親自然是強烈反對的，覺得夏炎是年紀小受了蠱惑，也沒責怪他，只是要去學校找老師和李晟旭的父母讨說法。
夏炎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就這一個媽，他也知道一普普通通的女工把他拉扯大到底有多不容易。都不用他媽做出什麽過激的行為，只消一個傷心、失望透頂的眼神，就足以讓以前他跟李晟旭在一起時的一切甘甜都分崩離析。
他也自然不會讓他媽去學校裏找。
他終究還是跟他分開了。
理由殘忍而殘酷，諸如兩個人壓根兒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答應在一起也不過是圖新鮮玩玩而已，從來都沒喜歡過你。
為了叫李晟旭死心，夏炎那天說了太多狠話，但它們都是假的，因為太假了，所以事後他都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麽了。
可李晟旭記得。
——他應該是記得的，因為那天以後，夏炎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電話變成了空號，以前李晟旭自己一個人住的地方變得空空如也，老師對他的去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家長花大價錢給他請了私教，直到高考前也不會再回學校。
這個人就像是憑空蒸發了一樣忽然就消失了。夏炎的心也變成了潮退後的濕濘海岸，除了潮水漫上來時的斑駁記憶，什麽都沒有落下。
那之後夏炎開始失眠。向來沾枕頭就能睡着的人經常一夜夜地盯着天花板發呆，睜着眼一躺就是一夜。
第二天他還會照常爬起來去學校，因為還沒有放棄。那一夜夜的難以入眠讓他想明白了自己就猶如幼雛一般，連自己都養活不了，自己的人生都左右不了，更別提去維護他和李晟旭的感情了。
他得爬得更遠、走得更高，直至自己說什麽都是對的，再也沒有人有任何理由阻止他跟李晟旭在一起為止。
奮發學習的時候幾乎不眠不休，于是順理成章地，夏炎考進了李晟旭想要去的那所醫學院。
但是進校報道的那天他并沒有在新生名單中看到李晟旭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