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5
【11】
是了，他後來都可以不來上課了，又怎麽會再跟自己讀同一所學校呢？
——可李晟旭是個很理智的人，他應該不會拿自己的前途和夢想開玩笑。再說他又怎麽知道自己一定也報了這所學校，并且一定能考得上？還是為了躲避自己幹脆就不想冒險來這所學校？
也不是沒有瘋狂打探李晟旭的下落，然而仍舊一點收獲都沒有。
夏炎心中的陰霾很重，天大地大，現在信息傳播的這麽快，可卻有一個人，他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了。
也沒想好再見到他的時候要怎麽辦怎麽做，他只是單純地想再見他一面。
想見一面又害怕真的見面，這種心思幾乎充斥了他的整個暑假，可是現在看來，他似乎再也不用糾結了。
時間不等人冷靜，校園生活很快就開始了，夏炎近乎于麻木地參加了軍訓，風吹日曬都沒有感覺一般，總是把軍姿站得最标準最一絲不茍的人。因為懂配合能吃苦，到最後演習彙演的時候夏炎還被教官選中，穿上軍裝在最前面扛大旗。
那年代的男男女女多少都是熱血軍裝控，再加上夏炎本就身材極好，長相也标志，在前面扛旗和後來代表全校學生講話的時候不意外地狠狠火上了一把，很快就被推舉成了他們那屆的校草。
可惜與高中時那種意氣風發、恣意張揚的感覺不同，夏炎這次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他只想要李晟旭，不想做什麽校草。
醫學院的大學生忙碌又緊張，課程排得滿滿的，讓夏炎本就麻木的感官變得更加了無知覺。
其實忙也是好事，可以讓他少想一點兒關于李晟旭的事，那種午夜夢回令人忍不住濕了眼眶的心痛也很少再出現了。夏炎又成了以往的那個歡樂的小二逼，除了對自己下手很狠，二十四個小時有十四個小時都泡在圖書館學習以外。
再得到李晟旭的消息已經是兩年以後了，他窺屏高中班級的微信群，看見有人說才發現李晟旭竟然跟自己在一個學校。
那時候剛剛才有微信，群也是最近建立的，進群的都是當年玩得比較好、關系比較鐵的人，說起話來也完全沒有什麽避諱。
程宇：我艹，簡直不敢相信，雖然也是醫學院，但老子這可是二本啊，那厮貌似是落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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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炎：？？？
程宇：我他媽還是在學校旁邊的小吃店看見他的，他在那端盤兒，媽的以前一身名牌都不見了，狀态看起來也特別差。要不是他長相沒什麽變化老子還真認不出來了！
夏炎：？？？？
程宇：哎夏炎，他家原來是做什麽的，是不是破産了啊，太慘了！
夏炎沒回複他。
別說夏炎從來沒打聽過他家人都是做什麽的，就算知道也沒心思回複他。他滿腦子都是李晟旭過的不好，他……過得不好。
高考落榜了，家裏破産了，他要出來打工賺錢才能讀書了……就算是自己這麽菜的人也能靠科研和寫論文賺生活費了，李晟旭他……
沒關系的。夏炎努力穩定住自己的情緒。他好歹是找到這個人了，自己現在也能賺錢了，再多努力下接接論文找個家教的工作，賺出兩個人的費用來應該不成問題……
夏炎：他都跟你說什麽了？
程宇：說個屁啊！我都沒去認他，本來就不太熟，再說你想啊他以前多風光一個人兒啊，穿限量版Jordon的全校第一啊，淪落成現在這樣再被老同學給撞見……我想想都覺得尴尬。
夏炎：……
他說的似乎還蠻有道理的。
李晟旭雖然不是講排場好面兒的人，但是自尊心很強，落魄的時候恐怕也并不想被自己看到。一瞬間夏炎想坐車趕往那個城市去看他的心思就被澆滅了一大半。
程宇：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他，我觀察啊，他就算是個端盤子的也有不少小姑娘搶着給他遞小費呢，感覺內小飯店一大半生意都是他撐起來的，沒事沒事啊。
能沒事嘛。夏炎在心底裏咆哮，但也沒有跟他争執，只是問了他他學校的地址和具體情況，第二天就跑到車站去訂票。
那時候還沒有高鐵和動車，夏炎上了火車一坐就坐了五六個小時，考慮到時間已經很晚這個時候李晟旭應該在餐館打工，便直接去了之前老同學說的看見他打工的地方。
小飯館正開在學校附近，與外面那種小吃攤不一樣，好歹還有門面，在裏面工作不用風吹日曬。夏炎這樣想着，在接近它門臉的時候又猛地停了下來。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風風火火地跑到這裏來是要做什麽。
與李晟旭相認嗎？讓自己這個曾經抛棄過他的人看看他的窘迫？不，不是，當然不是。可他想了一路也沒想清楚自己這麽沖動地過來找他是要做什麽。
或許他只是想來默默地看他一眼而已。
然後夏炎就站在距離店鋪十米開外的地方，透過擦得雪亮的玻璃窗看見了李晟旭的身影。
——他瘦了不少，但似乎又長高了。模樣倒是真的沒怎麽變，只是以前一頭乖巧的帶有細碎劉海的學生頭被剪得很短，跟板寸差不多了，但這并沒影響到李晟旭的帥氣，反而平添了幾絲性感和狂放不羁。
把夏炎都給看傻了。
乃至夜色越來越濃，大雨不期傾盆而至，打在人眼睛上什麽都看不清了，他都沒有想要動一動的打算。
……也就順理成章地看見了李晟旭跟一個女孩兒互相擁抱着，共撐一傘從店裏走出來的身影。距離太遠，也只能看見女孩梳着長長的馬尾辮，親昵地挽着他旁邊身形高大的男孩，甚至用手臂勾住了他的腰，而男孩亦沒有拒絕。
大雨裏夏炎一點近視都沒有的眼睛頓時變得模糊了一片。
猶如滂沱的大雨彙聚在了低窪處，苦辣酸甜的感覺也瞬間彙集到了夏炎的心中。
這個人值得更好的。這個人一定是要比我過的好的。夏炎這樣想着，覺得自己這樣想就夠了，雖然他也控制不住內心中無法名狀的惆悵和悲傷。
那天的雨也不知怎麽地，下得格外大。夏炎就那麽在大雨中站了半宿，直到內心也猶如身體一樣被凍得麻木，不會再有任何感覺的時候為止。
【12】
再心碎生活也還在繼續。手機幹脆不能用了，錢包也濕得一塌糊塗，幸好裏面的錢還能用。夏炎渾渾噩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自己學校宿舍的，只記得那之後他生病了，發了很嚴重的高燒，一度神志不清，重病中他還給程宇打過去一筆錢，叫他無論如何也要想法子把錢送到李晟旭的手上，既不能讓他知道是誰送的，又不能傷了他的自尊心。
也幸虧程宇家裏有親戚在他們學校裏當主任，程宇胡編亂造一通，說是他們高中的同學們知道李晟旭家道中落給他集體湊的錢，因為想維護下老同學的自尊所以想把這錢以學校的名義偷偷發給他，這事才算是辦妥兒了。
那以後夏炎重病恢複，又将養了半年，終于重新生龍活虎了起來。只是半年沒怎麽讀書，成績半廢了。
就好像高燒把智商也燒沒了一樣，他幾次考試都不理想，也寫不出什麽像樣的東西了，學霸校草從此跌落神壇，從原本受人吹捧變得無人問津。
醫學院是本碩連讀，對學生的要求自然就異常苛刻，但幾次險些挂科夏炎卻沒有什麽感覺一樣，還是該吃吃該睡睡，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跟誰都嬉皮笑臉油鹽不進，甚至還胖了幾斤。
只是有時候，也許是正在跟同學室友說話打鬧的時候，他會毫無征兆地、猛然間發起呆來，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個傻子。
在醫學院混了七年，最後兩年其他同學都跑出去找醫院實習了，夏炎卻放棄了實習的機會，聲稱着“反正大醫院我也去不起，小醫院我不想去，實那個習有什麽用？不如重新找條門路發家致富”，就去了藥廠給人當推銷員了。
夏炎嘴皮子功夫了得，外加上念書的時候人脈廣有一大堆已經在各大醫院紮根的學長和學姐給他鋪路通氣兒，賣藥倒竟然也能吃得開，确實比他們同期出來的同學要過的滋潤逍遙。
然後一晃兒，就是這個歲月這個年紀了，他過得很好，沒有什麽的不好。
只是依舊沒感覺到絲毫快樂。
夏炎抱着被又咳了兩聲，他大概确實是感冒了。自從上次那場大感冒過後，他真是這麽多年都沒再生過什麽病，想不到猛然見到李晟旭，自己竟然又病了。
但病倒在對方豪華闊氣的家裏？這就有點尴尬了。
夏炎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發現思緒太亂睡不着，幹脆一把掀開被子下了床。卧室裏已經不見了之前李晟旭找給他的睡衣睡褲，夏炎也只得推開門去，從洗衣機裏掏出已經被烘幹的衣服套上，順便在馬桶旁放了水。
“你要走了？”夏炎剛剛走出洗手間，就聽到冷冷的聲音從遠處的樓梯上傳來。
夏炎一陣頭重腳輕，不得不靠在牆壁上才能無視那陣陣襲來的眩暈，這樣的姿勢讓他看起來就像是個做錯事被抓包的小學生，李晟旭以為他真的要走，登時就更加惱火了。
可他太習慣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夏炎要走，他沒有任何立場和資格阻止他離開，就算昨天晚上……在親他的時候，他聽到他叫了自己的名字。
“那就走吧。”李程旭冷酷地說。
外面一片陽光明媚，經過昨天晚上的暴雨，天空變得像被水洗過一樣湛藍清透，自己似乎真的沒有理由留下來。
夏炎這樣想着，又覺得有點不甘心，他忽然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沖着在上方冷冷看他的李晟旭說：“那什麽，我們談談？”
李晟旭看了他半晌，終于點了點頭道：“那你上來吧。”就自己緩步走上了二樓。夏炎晃了晃腦袋，跟在他後面蹬蹬蹬地爬了上去。
想不到這麽大的房子，二樓竟然是完全打通的，唯一帶門的位置就是洗手間了。中間一片很大的區域放着辦公桌老板椅和兩臺電腦，一側的牆邊整整一面都是放滿了書的書架，一側靠窗的地方是帶榻榻米的日式風格，因為擺設不多所以顯得異常寬敞明亮，但沒有什麽會客的地方，很明顯這是李晟旭的私人領域。
夏炎微微挑起了一絲嘴角，幹脆四仰八叉地倒在了榻榻米上，他太瘦了，就算換回了一身正裝動作也沒有受到絲毫限制。
李晟旭并沒有反對他趟那兒，只是站在一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要談什麽？”
原本倒在上面抻懶腰的夏炎動作頓住，他重新爬起來盤腿坐好，仰着脖子跟李晟旭說：“向你道歉啊。”
瞳孔驟然收縮，李晟旭渾身一震，把目光緩緩地移到夏炎的臉上并不出聲，只狠狠盯着他。
夏炎也不是真的二皮臉，被李晟旭這麽盯着多少都會覺得有些窘迫。氣氛越來越冷，一貫巧舌如簧的夏炎又開始語塞了起來。他已經不甚靈光的大腦此刻正飛速運轉着，一旦是涉及到李晟旭的事就不禁要謹慎謹慎再謹慎，因為對方本來就是個既不主動又不會表達自己的悶蛋，夏炎怕他一說錯了什麽，李晟旭又像上一回一樣，一言不合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他再次舔了舔嘴唇說：“我說真的，當年的事情确實是我不對，但是吧，我、我……”
“你說吧。”李晟旭态度很冷淡，但卻極有耐心，就那麽在旁邊一直站着，說：“只要是你說的話，我都信的。夏炎。”
“我喜歡你。”夏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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