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6

【13】

李晟旭的性格很悶，這輩子只主動過一次，就是青蔥少年時期，他從背後緊緊抱住夏炎，用低沉暗啞卻魅惑人心的聲音問他：“我能喜歡你嗎？”

夏炎至今還記得那種酥酥的電流從耳根流竄過全身直到腳底板的感覺，也是那一次在李晟旭跟他說過喜歡以後，他們似乎就再也沒有表達過這個詞了。

十七八歲的年紀，平時什麽玩笑都開得了，一認真起來卻又會害羞。

但是這一次，換他跟李晟旭說。

“我喜歡你呀，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夏炎的腦子又開始發暈了，連眼皮都覺得燒得慌。

他雙手撐在身體兩側強行穩住似乎已經搖晃的身軀，但還是緩緩地伸出一只手，向着李晟旭的方向伸去。

午夜夢回，那種求而不得、愛而失去的感覺疼痛得令人難以呼吸。可現在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他的身前，又叫他怎麽才能忍住不去重新争取？夏炎知道的，如果今天就這樣出了這個門，他跟李晟旭就再不可能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他已經等了他多久？八年還是九年？可這麽長時間了，他還是記得。都說時間可以沖刷掉一切，那他什麽時候才能忘記李晟旭呢？再過個八年？九年？還是一輩子？

可現在李晟旭就木呆呆地站在原地，無視了他伸出來的那只手，完全沒有個回應。不得不說，已經很久沒有在意過任何問題的夏炎這回是真的有點慌了。

對上對方那雙恨不得把自己撕碎的雙眼，夏炎覺得自己八成是對昨晚的事會錯了意。可他還是掙紮了一下說：“哎你別不說話啊，你能原諒我嗎？要不然你打我一頓，出出氣得了。”

李晟旭仍舊無動于衷。夏炎沒詞了，看來是他自作多情、想多了。

夏炎原本高高昂起的頭顱就像失了力氣一般，又逐漸地低了下去。

他是真的沒有力氣了，就猶如上一次重病時一樣，世界再次崩塌，他整個人都變得分崩離析。

就在這時，李晟旭終于出聲了。他睜着已經瞪紅了的雙眼恨聲問道：“你是不是對誰都能用上喜歡，又可以輕易放棄？”

“我沒有……”夏炎猛地擡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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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昨天醫院的那個人是誰，幫你拉業務的？你叫他什麽？師哥？很親切嘛，那你跟他……”李晟旭說不下去了。

“……”夏炎完全說不出話來。

“其實你也沒做錯什麽，你只是不愛我而已，不必道歉。”李晟旭嘆息着說。

“我不是……”

“你走吧。”李晟旭說完，轉身就像樓梯口走去。

“我愛你啊！誰說不愛了，但是當年我媽……”因為感冒的緣故夏炎的鼻音變得很重，聽起來就有點像哭腔，完全沒有了往常嘻嘻笑的不正經的語氣。

李晟旭停住了遠離的腳步。雖然仍舊背對着他沒有轉過身來，可夏炎已經顧不了那麽多，倒豆子似的将這些年的事一股腦地全都倒了出來。

“所以是我錯了，我明知道我們兩個不可能有未來的，還是招惹了你，最後又那樣拒絕你。”

“我愛你呀，就像我自己的生命一樣愛，可為了我媽，我什麽都可以不要！”

“說來說去其實還是我慫了，因為覺得太累了，所以沒有再好好争取一下……”

夏炎一股腦說着，甚至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什麽，他只知道如果現在不說，自己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那你現在跟我說這些又有什麽意思？”李晟旭終于開口打斷他了，大步流星地重新走到他身前，按住了夏炎的肩膀拼命搖晃：“那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下一秒，他将夏炎的頭猛地按在自己肩上，語氣滿是痛意：“你媽她……在你高考完的那一年出事了？你怎麽不早告訴我，如果你早告訴我，我陪着你……我陪着你……”

要不是挂在臉上的淚珠沾濕了李晟旭的衣服，夏炎還沒發現自己竟然都哭了。他覺得有點莫名其妙，木怔怔地沒有說話。

從來沒有一秒不是想着想要跟李晟旭破鏡重圓的，可那時候他母親意外車禍過世，他要是去找李晟旭了，就總有一種“終于等到自己媽媽過世，可以去找李晟旭了”的感覺，所以不能想也不能找。

可那時候猛然失去世上唯一的親人，就仿佛已經被全世界背棄了一般，夏炎是過了好久好久，才重新站起來的。

把老房子過到自己名下租了換學費，夏炎一個人背着自己的行囊去學校報到，他一個人，也沒有家，常年住寝室的，內心空洞到疼痛，然後也不知怎的，幻想李晟旭就在他身邊，陪他一起學習、生活、睡覺就成了支撐着他、令他覺得快樂的唯一根源。

一個人沉寂了很久，讀了很多書，也讓他明白了自己以前的想法是有失偏頗的，同性戀也不是什麽過錯，未來就變得更加明媚了起來——他相信自己跟李晟旭還是有希望的。

然後就陰錯陽差，叫他看見了雨中的那一幕。

李晟旭有輕微潔癖，從來不會跟人勾肩搭背地走，更別提是異性。唯一的可能就是是男女朋友的關系，他并不排斥那個女生。

因為自己沒日沒夜心心念念地想着，就以為對方也是這樣的心情……那一刻夏炎才知道自己是有多幼稚、多理想主義。

可他就是這樣兒的一個人了。

不僅沒有了親人，連腦中的那個幻想在現實裏也已經跟別人在一起了……他所有的夢想和寄托都在那夜的滂沱大雨裏，猶如水滴落地般，盡數崩離碎裂。

“你……那天去找我了？在雨中淋了一夜？”李晟旭好看的眼睛瞪大，聲音發顫地問着。

夏炎把自己平攤在榻榻米上，用帶着鼻音的聲音說：“呃……也沒有一夜，好吧，我懷疑我可能是個智障……”

“她不是我女朋友。”看着成大字狀癱在那裏的人，李晟旭真恨不得把人按在懷裏揉碎。他說：“她是喜歡我，但我跟她之間什麽都沒有，那天是我生病了，病的很重，店長跟她認識，知道我們是校友，就打電話給她了。我那天也是病糊塗了，但我可以保證我們什麽都沒有。”

“嗯？”嚴重覺得頭重腳輕的夏炎還是強迫自己擡起了腦袋，震驚說道：“那你……你你你……”

“我在等你。”李晟旭嘆了口氣，屈膝在夏炎腿邊坐了下來，“你不明白嗎夏炎？我在等你。”

“哎？！”夏炎險些跳了起來，把因為發燒而變得濕漉漉的眼睛瞪得滾大溜圓，“你再說一遍？！”

李晟旭把夏炎重新按着躺了下去，只是直接把對方按在了自己的腿上。他頗為無力地說：“也不是在等你……嗯，我嘗試過去喜歡別人的，但是沒有感覺……一直都沒有，然後就過去這麽多年了。”

夏炎抓住李晟旭按在他臉上的手，對方掌心的微涼讓他覺得很舒服，他眨着晶亮的眼睛說着：“那我不是，我就喜歡你，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喜歡別人。”

從李晟旭把他抱在腿上時、得知對方還喜歡着自己時起，夏炎往日裏舌綻蓮花的技能就算是回來了，之前只在李晟旭面前才會出現的懵逼和嘴拙也統統消失不見了。

夏炎說：“之前我以為我們沒可能了，就早想好，這輩子也無所謂過得好壞了。你窮我要跟你一起窮，你單身我陪着你單身，你結婚了……我就躲起來偷偷看着，看你生兒育女……”

“夏炎！”李晟旭打斷了他的話，氣道：“你連争取都不來争取一下，就把後半輩子都想好了？！你他媽……讓老子怎麽說你才好？！”

李晟旭難得爆粗口，夏炎聽了沒正經地笑着：“我去争取了啊……那時候我聽說你家道中落就去了啊，是你跟那個女的……”

夏炎越說越氣，如果那個時候李晟旭沒生病，又如果他沒有那麽玻璃心地不敢出現在他面前，也許他們今天早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所以能不氣嗎？硬生生地錯過了這麽多年，夏炎腸子都要氣斷了。

“好了別氣了，是我的錯。”這回徹底把夏炎抱進了懷裏，李晟旭不複冰冷，溫聲說着，“這輩子無所謂過得好與壞了……你以為我就不是這麽想的麽，你以為我真家道中落了麽。”

“嗯？什麽意思？”時隔多年，夏炎重新摟住了李晟旭的腰，發燙的手指在他背上顫抖緩慢卻堅定地扣住，認認真真地聽他所講的每一個字。

李晟旭說：“你說同性戀是沒有未來的……不要我了以後，我就跟家裏出櫃了。”

“我那時候也很傻，一門心思地想要家裏接受我是個同性戀，然後告訴你同性戀是有未來的，那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了，但是結果就很不盡如人意了。”

夏炎的手指驀地收緊，神色間滿是心疼地說：“那你去了二本還自己打工……你跟家裏……”

“嗯，那陣子是鬧翻了，我也沒有心思學習，高考落榜幹脆去了外地念大學，然後理所當然地被逐出家門。”李晟旭輕輕拍着夏炎，安撫着他，聲音更加溫柔地說：“不過我也沒什麽感覺，情感一直屬于很麻木的狀态，然後耗了這麽多年，我家人也沒脾氣了，只是很好奇我怎麽還沒領個男朋友回家。”

夏炎躺在李晟旭的懷裏，側耳聽着闊別多年的心跳，偷偷地用對方的衣裳擦了擦自己稍稍變得濕潤的眼角。

“李晟旭。”被雨洗過的天空清澈湛藍，明媚的陽光裏夏炎輕輕地喚了一聲這個這麽多年時時刻刻都在腦中萦繞、難以忘懷的名字。

“嗯？”李晟旭将夏炎緊緊地抱在懷裏。

“我一直都在原地等你。”夏炎說。

時間潮水般發瘋似的向前奔流不息，科技發展、時代急劇變化，朋友同學一個個的成家立業，所有的人和事都從他身邊飛速掠過，唯有夏炎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跟不上一點變化。

沒有李晟旭在身邊，他一點都不想動。又怕自己一動，李晟旭就找不到他了。

“跟我回家吧，夏炎。”胸腔震顫，對方的聲音轟隆隆地傳進他的耳朵裏，夏炎聽見李晟旭這樣說。

“啧，那當然得回了。”幸福來得太突然，夏炎也沒有放過機會，幹脆八爪魚似的把自己全部挂在李晟旭的身上，“從今以後你去哪兒，我就跟你去哪兒。”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是練筆随意寫的，後來就忍不住呼呼啦啦地寫完了。

這篇文對我來說像是一種救贖，關于過去的遺憾，關于未來。

誰的青春不迷茫呢23333，但我希望至少天下有情人可以終成眷屬，誰也別癡心錯付。

故事交代完了，過後還會有個番外，負責發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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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還是很美好的。至少他夠精彩，感恩，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