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九天
何老太太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穿上她的舊旗袍去見老姐妹了。
陳恪青偷偷打電話問他:“我到底什麽時候可以回去?……你的秘書都開始起疑了,我聽到她打電話和別人說為什麽你奶奶去見你要把我藏起來。你确定你秘書口風夠緊嗎?”
何笠陽無奈地說:“這個我也無法确定啊,你也不想被她發現吧?”
何笠陽不敢催,但何老太太并無久留之意,她可不是那種上趕着幫忙帶孩子的奶奶,見了老姐妹開開心心玩了一趟,就回去了。
親自把她送到機場,何笠陽前腳把她老人家送走,後腳把陳恪青領回家。
陳恪青問:“走了?”
剛回家,屁股都還沒坐熱,有人敲門。
何笠陽才松了一口氣,去開門,然後看到奶奶站在門口:“……”
何老太太微笑着說:“讓讓?我看下你到底瞞着我什麽?”
何笠陽冷汗都要流出來了。
何老太太又說了一遍:“讓開。”
何笠陽只好讓開了。
陳恪青聽到外面的動靜,再躲着也沒意思,索性走出來了。
奶奶看到陳恪青,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眨了眨眼睛,接着從懷裏掏出了老花眼鏡戴上,仔細看了兩眼,最後露出了“你在逗我嗎?”的表情。
她輕笑了兩聲,好似看到了什麽非常荒唐的事情。
然後轉過頭看着何笠陽,何笠陽連忙接話:“不,不,他不是陳恪青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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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
老太太抿了抿嘴唇,翻了個白眼,“廢話,我當然知道不是。小陳不是那種人。”
這不可能吧?她認得出來?這都能想到?他那時候親眼見到他還不敢相信呢!!何笠陽不可思議地想,心髒怦怦直跳起來。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和我說實話。”
何老太太只那麽随意地坐在露臺的藤椅上,傍着扶疏的草木,半斜陽光照在她身上,讓躺在她腿上的黑貓打了個哈欠眯起眼睛繼續咕嚕咕嚕睡覺起來,她戴着玉镯子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着小貓的脖頸,整個人像是一柄秋水寶劍,歷經風霜只是讓其鋒芒收斂,她看上去那樣胸有成竹又氣定神閑,即便聽了他颠三倒四說出來的荒唐事也沒有半點慌張,而是沉靜地思考了好半晌,“嗯,意思就是你們現在是懷疑其中是這只貓作怪?”
何笠陽連忙點頭。
唉,這從小到大,他就沒有一件事能瞞得了何老太太的。
想當年,他哆哆嗦嗦地跟她出櫃時,她的态度也同現在一樣從容淡定,仿佛這只是平常事,沒什麽好稀奇的。
天下基佬千千萬。
說稀奇,其實也不稀奇。
可返老還童的就陳恪青一個吧?
但人老太太吃的鹽都比他吃過的米多,他也不敢托大,只恭敬地問:“您……您這是以前見過這樣的事?”
奶奶好整以暇、理所當然地說:“沒啊。”
何笠陽:“……”
“你讓我想想……”她皺着眉說着,從自己的手提包裏摸出毛線和織針,開始打衣服,她打得熟練,眼睛都不用看手就可以打得很漂亮,眼睛盯着陽光下某粒飛舞的浮塵漸漸放空,嘴裏輕聲地念着,“離婚的前一天,返老還童,八歲,黑貓……”
她每次思考起問題來都會旁若無人。
說不定這次也能被她想通呢?然後幫他們找出變回來的方法呢?何笠陽不敢打攪她,蹑手蹑腳地走了。
一直關注着他們但大概是不敢上前來問的陳恪青看到他從露臺退出來,終于敢過來了,一向波瀾不驚的他也露出了忐忑:“你和奶奶都說了些什麽?”
他心虛地說:“什麽都說了……”
陳恪青好像早就猜到了會是這麽個結局,輕輕嘆了口氣,反而安慰他,“沒關系,奶奶也不是外人。”
他們這才說了幾句話了,忽的又聽見奶奶的聲音,“陽陽,你讓陳明過來一下。”
他和陳恪青對視一眼,陳恪青走過去了,那背影瞅着像英勇就義的壯士。何笠陽覺得陳恪青誰都不怕,但莫名地怕這個老太太,他也不明白為什麽,奶奶對陳恪青明明很親切啊,就算他們回家說要結婚,她都不帶為難半下的。
他們壓低了聲音說話,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表情也越說越凝重,看得他心裏也七上八下的,總覺得他們知道了些什麽。
他們說着說着,奶奶突然站了起來,黑貓高高喵了一聲,她喊:“何笠陽!”
他連忙走過去,“什麽事?”
奶奶也不看他,徑直盯着陳恪青:“我想到了……”
他愣了下,反應過來以後,欣喜地問:“你想到陳恪青是怎麽變成這樣子的了?”
奶奶搖了搖頭:“‘怎麽’我還不知道,‘為什麽’我已經知道了。”
他:“那是為什麽啊!”
陳恪青上前兩步,他難得地見到了陳恪青急赤白臉的模樣,他搶話說:“我說!我都和你說!不能告訴他啊!你別告訴他!別告訴他!”
何笠陽懵了:什麽叫別告訴他?有什麽不能告訴我的?
奶奶:“诶,你早這麽說不就好了。”
陳恪青顯得很焦急和不安。
何笠陽看看他們倆,一頭霧水:“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奶奶對他擺擺手:“好了,你可以走了。”
何笠陽:“……”
過了幾秒。
奶奶轉頭,不耐煩地問:“你怎麽還不走?”
何笠陽不想走:“有什麽不能在我面前說的嗎?”
奶奶板起臉:“這事和你沒關系,我讓你出去,你聽到了嗎?”
僵持了片刻,何笠陽還是拜在了她的氣勢下走開了。
只依稀聽到陳恪青說:“……我早該想到你也不會忍心告訴他的……”
怎麽回事?
是在說他嗎?
又為什麽不能告訴他呢?
何笠陽很煩躁。
一只小足球滾過來,撞到何笠陽的腳,他低下頭,看到一雙穿着熊貓拖鞋的小腳丫。
小雨走過來,撿起皮球,有些困惑和擔心地問:“爸爸,你怎麽了?”
孩子是很敏感的,何笠陽,小雨長得和她小時候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就連那有點怯懦的姿态也是,她很不喜歡自己那個樣子,更不喜歡因為自己而讓小雨變成這樣子……小時候他比現在開朗,是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呢?何笠陽想了想,大概是他和陳恪青離婚之後他們搬出去那時候開始的。
離婚果然對孩子來說太殘酷了。
何笠陽強打起精神來,從他手裏拿過足球,臉上揚起笑來:“走,爸爸陪你玩。”
他做守門員陪小雨踢了會兒足球。
奶奶和陳恪青終于說完事出來了,他們一個是老謀深算,一個是面癱冰山,從臉上完全看不出破綻。
他站起來,“怎麽樣了?”
奶奶眼眸明亮,揮斥方遒似的說:“我親自去看看!”
他:“……”
等到了周六有空他們在奶奶的指揮下模拟事發前的經過。
首先是下午五點,從公司出發。
“中間除了紅燈,沒有停留。”陳恪青說,“和往常一樣,我在六點左右到家。”
今天運氣不好,路上堵車比較久,但也在六點十分到了舊住處。
他們下了車。
小雨一路不明所以,還問他:“我們是回來看大爸爸嗎?”
當然不是,他只好說:“他還在國外出差沒回來。”
小雨郁悶地接受了:“怎麽還不回來啊?”
“就是這兒。”陳恪青指了一個地方,那裏是一塊花壇,種了一叢蝴蝶蘭。
奶奶颔首,繞着觀察了兩圈。
沒走兩步,迎面就走來個另個圓臉的老太太,親切地喊宛月。
這是邵城的奶奶。
他們住隔壁,兩位老太太自然碰過面,可以說是一見如故。邵老太太青年喪夫,晚年喪子,一聽說他們老太太也是這樣的經歷,頓時便有了同盟的情誼。雖然聽說她兒子死的并不算多光彩。
以前陸斐然還在他面前擔心過邵奶奶沒什麽精神,後來又感謝他說讓兩位老太太成了朋友,在奶奶的影響下,她也變得開朗起來,也打扮起來,還去參加廣場舞,去釣魚去登山。
“這下怎麽辦?”他悄悄問奶奶,他們不是來查事情的嗎?這要是被纏上,可就沒空了吧。
“沒事,就是我通知她的,來了總不好不打招呼吧。我再打聽一些事情。”奶奶說。
他明白了,要說每一個地方哪個人群消息最靈通,絕對是這幫老太太們,有他們在,什麽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們的耳朵。
邵城今天又做了一大桌子菜,小兩口都在廚房裏忙活。
小雨被小雍拉走玩了,他和陳恪青并肩坐着,看着邵城和陸斐然,心頭感慨萬千。
曾經他們也有過那麽一段好日子的……
然後他想起昨天白天發生的事,陳恪青又有什麽瞞着他。自打陳恪青變成小孩以後,他差點有了一種他們之間的隔閡似乎在慢慢消失的錯覺,直到那時他才發現,沒有,他們的距離還是那麽遠。
大學時,他們還是朋友關系時,曾有那麽一件事。
聽說法律系那邊有個男生和他的老師在交往,似乎還同居了,對了,老師性別也為男。
同學間閑聊時無意中提起這個八卦。
女同學大多是可惜那位老師,“沒想到啊,顧老師那麽帥,我還為了看他特地去蹭過課呢。那學生我見過,長得根本不怎樣,肯定是他勾引顧老師的。”
男生則表示了鄙夷:“惡不惡心啊?說不定是他潛規則學生呢。我也陪我女朋友去上過課啊,我這麽帥,他在講臺上看到我說不定還在心底意/淫我呢吧?哈哈哈哈。”
有人戲谑地問陳恪青,“陳大帥哥,你覺得呢?幸好你沒去過啊,你這麽帥的,我看着都有點心動。你要去了,那個顧老師肯定就是看上你了,你從不從啊?男人和男人哎!”
何笠陽很少看到陳恪青那麽直白鮮明地流露出厭惡的情緒,像是看到了非常非常肮髒的東西,甚至帶上了幾分戾氣,斬釘截鐵惜字如金地說:“惡心。”
陳恪青只說了兩個字,就仿佛多說和同性戀有關的話他都會被弄髒一樣,連說都不想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