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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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何笠陽難過之餘,翻來覆去想了很久,怕其中有什麽誤會,說不定陳恪青意指其他呢?然後何笠陽悄悄地試探了幾次,拿同性戀的社會新聞在陳恪青面前裝作無意地提起,陳恪青的态度再明了不過了,他是聽都不想聽到,厭惡之情簡直溢于言表。
他們讀高中那會兒年代還早,信息并不算特別發達,大家也都單純,日日埋頭讀書,同性戀這種事就像天邊的雲一樣遠,如果接近,那便是洪水猛獸,是要毀了人一輩子的,何笠陽是半點都不敢提及,也不敢表露。何笠陽從未見過同類,也沒去找過,覺得自己是個孤獨的變态。
大學的風氣比較開放,學生們也都開始漸漸進入成年人的世界,這種事也就沒那麽遙遠了……何笠陽覺得大抵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會得意忘形心旌搖曳,居然不自量力地敢肖想陳恪青。
從那以後,何笠陽再見到陳恪青就覺得傷心,他敢确定這是一場無望的單戀。
與其有一天被陳恪青發現他是個對他有性/沖動的變态,當着他的面說惡心,倒不如早點離開,這樣在陳恪青以後偶爾想起他來,至少還能是個曾經要好過的朋友。
何笠陽開始慢慢地不動聲色地遠離陳恪青,反正……反正他本來就是衆星捧月的驕子,就算沒了他這個小跟班,也有無數的人替代他的,陳恪青不會缺朋友的,更何況他還是一個嘴笨自卑讨人厭的醜八怪。
說不定陳恪青連發現都不會發現,只是某天突然記起來還有他這麽個影子,會有一看,才發現我不見了呢。
何笠陽想是這樣想。
結果才實行了第一天,下了課回到寝室,就看到陳恪青坐在他的床位上,冷冷地看着他。
何笠陽莫名地心虛起來,拼命給自己鼓勁無視他,不和他說話。
室友笑嘻嘻地說:“你老公來了。”
他手都抖了起來,有點慌張起來:“別亂說。”
他們不以為意,就是随口亂說的。
陳恪青看上去有點生氣。
何笠陽越過他走開,當成他不在,去陽臺洗衣服。陳恪青跟過來,站在何笠陽旁邊,問:“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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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笠陽不回答他。
“何笠陽……”他嘆氣,“我要是有哪裏惹你生氣了你告訴我好嗎?為什麽突然不理我了?”
何笠陽低着頭,這怎麽告訴他啊?難道直接說:嘿,雖然你把我當朋友,但其實我一直想睡你。我知道不可能了,所以我們連朋友也別做了吧。
陳恪青看何笠陽不說話,有點不耐煩了,抓住何笠陽的手蠻橫粗魯地把他一路拖了出去。
何笠陽力氣沒他大,被他拉到了寝室外面,才把他甩開,臉也漲紅了,燙的不行,擡頭瞪着他。
陳恪青冷靜了些,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何笠陽。
他們僵硬地對峙着。
每一秒都那麽長。
然後陳恪青先投降,“對不起,雖然我不知道我哪錯了,但大概是我錯了,我跟你道歉。”
他說的那麽真誠,何笠陽差一點點就心軟了。
——後來他們結婚以後,陳恪青也時常道歉,也都是很真誠的。他是真的真的很好,可有些事,也不算他錯,他道了歉,也不代表他改的好。他讨厭同性戀就是讨厭,這是天生的,即便後來因為他勉強接受了,可也不代表他成了同性戀了,他們這樣別別扭扭地攪和了那麽多年。何笠陽是明白了,直男是掰不彎的。
何笠陽轉身就要走。
陳恪青抓住何笠陽,他急躁地問:“你到底為什麽生氣?”
看來不找個理由是不行的,何笠陽沉默了,随口說:“我當了你那麽多年的小跟班,突然自尊心發現,不想繼續當了不行嗎?”
陳恪青愣了下:“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何笠陽知道他沒有,但他昧着良心說:“但你就是這麽做的。”
陳恪青是那麽驕傲的人,只有別人追着他跑的。何笠陽都說到這份上,他以為陳恪青是不會再稀罕他了。何笠陽覺得陳恪青這樣只不過是因為他跟在陳恪青身邊讨好陳恪青太多年,都已經成了習慣,他突然不在了,所以陳恪青不習慣了。過段時間就好了,等有了別人補充了他的位置,陳恪青自然就不需要我他了。
沒想到之後陳恪青卻日日來找他,給他送禮物,送吃的,送電影票,還送了一輛山地車,還跟着他上課,連自己的課都翹了,前後堵截。
室友吃着陳恪青送的零食,一邊感慨地說:“這尼瑪簡直是在追女朋友啊!我就沒見過漢子絕交是這麽搞的。我覺得你們可以去結婚了。”
還有個則說:“唉,小何你這是倔強什麽啊?陳大神都做到這地步了,絕對是在意你這個朋友啊,哪還是把你當跟班啊,你就別生氣了。大家都是男人,別那麽小心眼。我估計他以後對女朋友都沒你這麽好了。”
他們個個都圍觀得于心不忍,仿佛何笠陽是那個冷血無情的惡人,“你就從了陳恪青吧,他對你多好啊。”
就是因為他對我好,我才更生氣啊!何笠陽只覺得心裏憋着一股氣,無法發洩。
可這似乎又不能怪陳恪青,陳恪青只不過是重視朋友而已,龌龊的人是他,任性的人也是他。
只要他們之間還是那麽親近,他就會忍不住喜歡陳恪青的。何笠陽最後一點理智告訴自己該收手了,現在戒掉陳恪青還來得及。不然難道要他就那麽作為陳恪青的朋友,看着陳恪青交女朋友,成家立業結婚生子,然後笑着祝福陳恪青,一輩子都只是一個朋友?
他做不到。他是個凡人,他會心生嫉妒。
被他們說了一通,何笠陽憋了一肚子的郁悶。
沒過多久,陳恪青跟前幾天一樣出現了,何笠陽直接把他拉了出去。
陳恪青那張英俊的臉還是籠着淡淡的憂悒和困惑,又溫柔誠摯地望着何笠陽:“我真的真的從沒有把你當成跟班,何笠陽。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以後我就算會遇見再多的人,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因為這樣的原因失去你。”
這說的……就像是表白一樣。
只是和愛情無關。
對着他那般無辜到無情的面容,何笠陽的氣一下子都卸光了。
是啊,在他們看來就是他一個人在演自怨自艾的獨角戲。
他的善意,比刀尖更銳利。
陳恪青這個人就是不逼他,要他說清楚,何笠陽有點絕望,他知道真說明白了就有可能連點頭之交都做不成了,陳恪青以後想起他來說不定只會覺得很惡心。
但就算是那樣,他也忍不下去了。
于是他向陳恪青剖露了心聲,他告訴陳恪青他是基佬,他喜歡陳恪青,要麽做戀人,要麽連朋友也別做。。
結果陳恪青居然答應了。
輪到他繳械投降。
陳恪青來一招,他真的沒有抵抗力了,他本來就對陳恪青沒有抵抗力。
該說什麽好呢?
當年年紀小傻,明知道是強求來的,明知道陳恪青只是因為太在乎朋友,他卻還如獲至寶喜不自禁。
那段時間他們就真的好像在戀愛似的。
只是需要他推一步,陳恪青才動一步。
不過即便是這樣何笠陽也無所謂,他覺得在兩個人的戀愛裏,本來就是有一方要更主動的,陳恪青性格就是那麽沉默寡言,所以他來也可以。
他們重歸于好。
他又開始追着陳恪青跑,所有人都不以為奇,他們早知道他這個小跟班會重新跟着陳恪青的啦。
但好像生活也沒發生什麽變化,他們以前就是每天如影随形地在一起,交往以後也是這樣。
大概唯一的區別就是,他有了個可以牽他手、親吻他的許可權——就是他不好意思用。
後來他接着酒後亂性的事他也說過了。
在那之前,雖然是地下戀愛,他還是很不亦樂乎的。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陸斐然和邵城之間這樣恩愛,他就想起那時候的事,他和陳恪青剛交往還有剛結婚的時候表面上也是挺甜蜜的,甜蜜到給他一種陳恪青其實也愛他的感覺,後來就發現都是他自戀産生的錯覺啦。
吃了飯,大夥開始娛樂。
何笠陽拿了一杯冰啤酒去院子裏坐着一個人默默喝。
陸斐然過來找何笠陽:“你怎麽又愁眉不展了?”
也許是喝了點酒,何笠陽的嘴巴也松了,“如果你在乎的人總是把一些關于你的事情瞞着你該怎麽辦?你感覺的出來那很重要。”
陸斐然點頭,很是有經驗地說:“這不就是我們家老邵嗎?你知道的,他年紀比我大挺多的,總是倚老賣老,什麽都愛管着我,替我做決定,不想我煩心,關鍵他這樣獨/裁完了還自我感覺非常良好。我有時候也很受不了。”
何笠陽怔了怔,沒想到他們夫夫之間也有這樣的困擾。
陸斐然笑了,“這麽看着我幹嘛?我和老邵也會吵架的啊!”
何笠陽問:“那你都是怎麽解決的?”
陸斐然想了想說:“這個嘛……能開誠布公地問出來就問出來,這樣是最好的,他死活不肯說,那我就自己查呗。老邵有時候特別鑽牛角尖的,有時候他認定了不能讓我知道就死活不說,就是做了惡人他也願意。但我脾氣也烈,我想知道我就非要知道,反正不能一直悶着,不管是好是壞——就算是壞事,也該早知道早治療啊。”
何笠陽豁然開朗。
說得對。
奶奶和陳恪青看樣子是下定決心要一起瞞着他了。
那他就自己查。
陳恪青七歲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到底有什麽不能讓他知道的?
現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從他們的态度看來,那絕對不是好事。他大概得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
次日。
他在校門口和小雨還有陳恪青道了別,然後回到車上,猶豫了片刻,設了目的地,k城小學。
這個他還是知道的,以前他在陳恪青的檔案袋裏看到過陳恪青的學籍,先去問問陳恪青的小學班主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