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
無為攙扶着少師夫人,兩人繞過回廊,去往偏廳,耳旁是夫人對有涯的贊賞。
“這孩子武學造詣非同一般,卻能隐而不露,将來畢竟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人物。兒子,你這回算是交對朋友了。”觑一眼時不時回頭張望的無為,早已猜到他的小心思。夫人面上挂着笑容,毫不客氣地直言道:“臭小子,已經離後院兒很遠了,有什麽想問的,你就直說吧。”
無為立即換上一臉讨好地笑,支支吾吾地問道:“娘,剛才……最後那招……”
“想問怎麽解是吧?”少師夫人笑道:“就知道你小子堅持送我回房,準是肚裏藏着鬼主意。”她稍作思忖,對無為言道:“其實那招并不難解,需以守為攻,可用邊欄勢擋下路,接伏虎勢避開上路,再以一招孤雁出群搶攻,對手必然落下風。”
無為同時在心裏拆解一番,總覺得不太對勁,他面有難色,猶豫着問道:“娘,您确定是這樣嗎?”
“錯不了!”少師夫人一派神氣地拍着胸脯,“想當年,為娘可是一杆神槍橫掃天下無敵手,人稱雲霄仙子鐘離飛鴻是也。”末了,柳眉一挑,面上三分不悅,“信不過你老娘是不是?那咱倆現在過一遍給你瞧瞧。”說罷,随手抄起一根杆子。還沒等拉開架勢,就聽見一聲輕響。
無為不敢大意,連忙扶着少師夫人,好言安慰。後者見書房就在不遠處,手臂一揮,“行了行了,你娘還沒老到那個地步,我現在去和你爹說明有涯這孩子不錯,你呀,好生招呼人家,不許怠慢。”
夕陽西墜,餘晖映照着兩排兵器架,上面杵着的幾支長兵,無不散發出金燦燦的光芒。有涯癡癡望着一柄長戟,試探着伸出手來,輕輕撫摸,眼中露出幾分沉醉,思緒随着天邊紅霞,漸漸飄遠。
而此刻的無為,已經在拱門之外,站了好一會兒。瞧着那個莫名帶出一陣孤寂感的人,心中做下猜測。這小子有可能本來就擅用長戟,因為顧慮到少師夫人,才改用羅漢棍。但他的武器呢?天龍門護法好歹也算是脫凡一級,理應有屬于自己的兵刃,一次兩次被妖異慘虐,怎麽從沒見他拿出來過?
“十八般武器,你似乎只獨愛這柄長戟?”無為說着,來到兵器架。
有涯言道:“戟,合矛與戈為一體,由守轉攻,主殺伐之事。”話語中藏着無盡感慨。
“武,拆止與戈為兩分,由攻轉守,在降不在殺。”無為說罷,只手取過長戈,拔掉利刃,丢在一旁,雙手持着一根光杆兒,披在身前,“你竟敢與少師夫人動手?身為人子,必須讨回這一敗。”
有涯面上一驚,退開兩步,“無……無為,你聽我解釋……我……”
“少廢話!放倒我,自然聽你解釋!呀!”無為說着,毫不遲疑地一棍子招呼過去。
看着架勢,明顯躲不過去了,有涯只好橫起羅漢棍,擋下一招,立時震得虎口一陣發麻。心知無為身為龍象尊者,本就修得純陽之體,練得又是一身硬功,一旦脾氣上來,出手霸道兇狠,沒拿出施無畏,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再者,棍為百兵之祖,集攻、防為一體,變化無常,最簡單的破敵之策,便是以雄勁招招落在對手身上的要害處,使其無力再戰。
不過,倘若以此應對,當真打腫了無為,到時候疼得不是對方,反而是他有涯自己。一連數十招走下來,他只守不攻,見招拆招,巴望着無為能夠冷靜下來。然而後者一臉嚴肅,攻勢絲毫沒有緩解。
而在書房那邊,少師夫人剛向老爺說明情況,并把有涯一番誇獎,後者聽來,放下心頭大石,既然是益友,那便值得深交,也不再提起送棺上門的事兒。外頭十六匆匆奔進來,腳下一滑,差點兒扯出個跟頭。少師老爺沉着臉,教訓道:“十六,瞧你慌慌張張的樣子,說過多少次,舉止要穩重,穩重!”
“再穩就要出人命了!”十六跑地上氣不接下氣,焦急地說道:“老爺,夫人,少爺和有涯公子打起來了,這……這要如何是好?”
二老随着十六來到後院,看到塵土飛揚之中,兩人正打得不可開交。“如此待客,成何體統?!”少師老爺剛要出言制止,被夫人拉住,“不忙,不忙。少年人互相切磋常有的事兒,咱們先看看再說。”少師老爺只好壓下脾氣,這打傷了客人不好,自家兒子傷了皮毛更不好,他一臉擔憂地從旁注意着情況。
眼角瞄到到少師無為的雙親站在屋檐下,但無為似乎完全沒注意到。有涯生怕他使出三乘界的內家功,便想找個機會提醒。豈料無為非但不給餘地,還趁機一棍子抽在他後背,有涯頓時感到身後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
一招得手,無為有一瞬詫異,但他哪裏會看到身後的二老。手腕翻轉,提棍又一次招呼上去。有涯只好順着他地攻勢解招,一面趁機對無為使眼色,一面想要把人拉到另一方向。
“咱家這小子從哪兒學得這套棍法?”少師夫人觀戰良久,不禁露出疑惑。
“還不都是你教他的嗎?”少師老爺鐵青着臉。
夫人只顧着戰事,沒聽出少師老爺的畫外音,她蹙眉沉思,言道:“大概是吧,教太多,記不清了。”說着,沖兩名少年吆喝一聲,“小子,好樣的!”
聞聲,無為這才發現二老已不知在廊下站了多久,就在這走神兒間,冷不防吃了一棍在身上。有涯收回羅漢棍,一臉震驚,“無……無為,你……”後者瞪他一眼,反手就是一棍劈頭而下。
少師夫人本就江湖兒女出身,在旁觀戰自然是以武者眼光,哪還記得一個是自家兒子,一個來者是客。見其中一個吃了虧,連忙喊道:“當心,身後!”看到另一個落了下風,又提醒道:“走上路!下盤!躲……”
出于一番好意指點,可無為每每都會分神兒,身上不免挨了好幾棍。相比之下,有涯也好不到哪兒去,他雖然不受少師夫人影響,可每次打在無為身上,都會加深對方的怒火,但見其面上已是越來越大的怒意,不禁連連叫苦。
少師老爺看出不對勁兒,趕緊攔下少師夫人,阻止道:“他們兩人自有注意,你別跟着指點江山。”
可就在一通混亂的情況下,無為心下冒起一個鬼點子,故意連番搶攻。有涯被迫使出一招,反守為攻。正是少師夫人吃敗的那招。他狡黠一笑,果斷用起方才受夫人指點的解招之法。然而他的一招孤雁出群還沒到勢頭,有涯已是反手握住棍稍,另一手向前一推,将無為的光杆兒挑起。
與此同時,少師夫人大驚失色,“壞了!我剛才給他按照槍法指點一通。”
兵器離手,必敗無疑。好在無為臨危不亂,一個鹞子翻身,将有涯的羅漢棍踢上半空,不偏不倚,撞開那根光杆兒。兩人同時躍起,各自只手持棍,淩空一個翻身,劈向對方。
只聽“啪嗒”一聲脆響。有涯拿着斷成兩截的羅漢棍,尚未回過神兒來。無為早已運起內勁,使出一招雙龍出海,兩只拳頭重重砸在對方胸口,只教後者仰面朝天地摔在地上,還不算完。他怒氣沖沖,三步并作兩步,直奔有涯跟前,俯身一把抓着對方衣襟。後者本能地雙手擒住無為,兩人手下暗暗較勁。
一旁少師無為的雙親面色大變,怎麽看這兩個少年都像是動真格兒得了。眼見自家兒子揮起拳頭,一副誓不罷休地模樣。“住手!”少師夫人大喝一聲,縱身上前想要拉開兩人,可還是慢一步。
拳風擦着有涯的耳邊,重重落在地上,微弱的餘音在耳邊回蕩。他怔怔注視着無為,看到其從憤怒到驚疑,再到逐漸暗淡下去的眼神。
“臭小子,打紅眼了?!”少師夫人一巴掌揮開無為,怒斥道:“有你這麽對待朋友的嗎?”說着,一臉歉意地将有涯拉起來,“傷得嚴重不?哎呀,本以為你倆只是切磋,沒想到我家這小子驢脾氣上來,九頭牛都拉不回……”
“有涯呀,我現在就找人把這小子綁了,任你打。”少師老爺說罷,吩咐十六去找繩子。
有涯趕緊攔住人,抱拳言道:“多謝二老關心,武者切磋難免有個皮外之傷,無妨,無妨。”
如果今天手上拿的是施無畏,剛才那一招絕對能夠打殘有涯。畢竟當年輸在這一擊,為此苦思破解之法,只在剛才臨危一瞬間想出,只能以強壓強。無為呆愣的坐在地上,像失了神似的,斜視着有涯,一言不發。
少師夫人伸手拉起無為,毫不客氣地一腳踹過去,“臭小子,還不給有涯道歉。”
“技不如人,你多練練再……”無為還沒說完,身後又挨了少師夫人一巴掌,他頓時疼得呲牙咧嘴,“娘啊,孩兒身上已經很多傷了,您這一下子,可真夠準的,傷上加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