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尋鋒
劍聖在戰中得空時在附近尋覓,果真看見那個酒鬼在附近,只是沒想到對方不再是那種任何時候見都醉醺醺的模樣,正正經經買了東西一路上山。
見找到人,劍聖尾随那酒鬼上山,走到快山頂就見一半大孩子出來迎,那孩子看不出來半分頑童模樣,嚴肅地看着對方:“師父,你又買些沒用的。”
“哎呀,你這小鬼不知好歹,”說着那酒鬼刮了一下孩子的鼻子,笑得開懷,“這幾天山下不太平,邪教作亂,你沒有下山吧。”
孩子接過東西道:“管他什麽邪祟,砍了就是。”
平平淡淡一句,和那酒鬼的性格相去甚遠。
那酒鬼笑着抱起孩子,回頭:“劍兄弟,出來吧,跟了一路不進來坐坐麽?”
劍聖顯出身形,攏着袖子走了過去。
那孩子也不怕人,作揖道:“前輩好。”
劍聖摸摸孩子的頭,狐疑看那個酒鬼。
“之前撿的,看着好玩,就養着了。”
孩子對這話也不甚在意,這十年天下不太平,孩子被丢棄乃是常事,也沒什麽奇怪的。
三人拾級繼續往上走,越往上越寧靜,與山下流血漂橹的景色全然不同,俨然世外桃源。
越這麽看着,劍聖心裏越不是滋味,不明白這個人明明有匡扶正義的能耐,為什麽偏偏安于此處,不顧蒼生生死。
三人上了山頂,孩子從自己師父懷裏出來,乖巧倒茶,給兩人奉到屋裏,然後自己主動去屋外練武。
劍聖看着眼前的杯子裏的清茶,沒有飲,只是拱手:“我就不在此處叨擾了,山下正亂,我無法心安。”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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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慢走,不送。”
那人也不在意,仿佛沒有聽出對方的弦外之音,說完喝了一口茶,再看着窗外,高聲:“哎!臭小子給你說了多少遍別那麽砍。”
門外孩子聽見,立即轉變手法。
劍聖也沒法架着這人下山,有幾分不滿:“無名兄當真不管這天下?”
“這天下,”無名又喝了一口茶,“我以何管之?”
“你一手無形刀,擋那邪教綽綽有餘,如何管不了。”
無名卻驀然一笑,挑眉:“那這天下,與我何幹?”
劍聖一愣,轉而惱怒:“無名兄,我當真看錯你了!”
說罷拂袖而去。
無名也不在意,繼續喝茶看自己徒弟練刀。
“白飒!本醫仙都快要凍死了,還有多久才到地方。”
白飒瞟了一眼裹着大麾抱着暖爐哆哆嗦嗦窩在轎子裏的尚渝,不置一辭。
劍聖應該是不會騙人,只是他們兩在關外守将的指引下也還是沒找到地圖标注的地點。
出關已經有三天,關外荒無人煙基本只能宿在馬車裏,前一天還凍死了一匹馬,路途更加艱難。
“劍聖不會在耍我們吧,”尚渝忍不住繼續道,“我也沒說什麽得罪他的話啊。”
尚渝這個人恐怕是得罪的話說多了,也分不清哪句是哪句了。
白飒下馬車,為馬減輕些負擔:“若是再找不到,我們暫時回關,你先在客棧住下,待我找到地方再帶你去。”
尚渝一聽幾乎立刻接話:“這樣着實不太好,但多方權衡,還是按你說的做吧。”
聽見這話,白飒輕輕笑了一下,看那人狀若無辜地看着自己。
再看前方風雪之勢不減反增,白飒幹脆道:“那先回去吧。”
說着,白飒牽馬折身往回走,走到半路忽聽有什麽聲音傳來,只見遠遠有十幾個黑色影子騰躍飛奔,身形靈動,直往關中方向去。
似乎是察覺到他們,其中有一兩人往白飒他們這裏看了看,但未停歇,幾乎立刻就收回目光,繼續前去。
尚渝攏緊衣服:“可能是尋鋒閣的人。”
白飒再看看地圖:“尋鋒閣對闌春山可熟悉?若是熟悉,有他們為我們引路可能更好找。”
“別想了,尋鋒閣避世已有百年,幾乎與世隔絕,對于外人也多有敵意,他們不會幫我們。”
“你說他們當時伐南還幫過正道,應當不會那麽不近人情,而且劍聖在北境閉關,不可能未曾交往。”
尚渝歪頭:“所以?”
“看地圖到尋鋒閣只有半天路途,快些晚上前就能到。”白飒跨上馬車,不再理會尚渝的意思,“尚先生,抓穩了。”
馬被扯着掉頭。
“另外,一會兒到尋鋒閣,萬望尚先生盡量不言。”
這最後一句化在風雪中,飄搖散去。
相比較關外冷清,關內還算熱鬧,尤其快到年關,有幾家早早就喜慶地裝點了自己的店鋪。
街上人來人往,有一小撮着蒙面黑袍的人在其間買東西,不多說話,拿了東西,遞上金銀繼續去下一家。
店家對這群人已經習以為常,每到年關這群人都會來,也不覺奇怪。
正走着,忽然好遠處傳來騷亂聲,其中一個黑袍人驚覺看去,又和同伴對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正奇怪着,聽見房頂上傳來嗒嗒嗒的聲音,幾個黑袍人一僵,就看見一個人從房頂上掠過,白色的袍子翻飛,淺色的卷發飄然,和雪花纏綿。
其中一個黑袍人看見這個景象,氣得混身發抖,對自己身旁的人說了什麽,那幾人領命四散開來。
“這個混蛋小子,”蘇麗□□氣得喃喃自語,“看我回去不揍他。”
穆合缇在房頂上跑得不亦樂乎,看下面有衛兵追逐,笑得更開心。
天天藏在那山後,他都快悶死了,好不容易捱到這個時候可以出山,怎麽可能不好好耍鬧一番。
穆合缇身材健壯卻不失敏捷,就算前面有衛兵堵截也絲毫讓不得別人占便宜。
但關中市集不似那些大城池,延伸不出去多遠,很快就到了盡頭。
穆合缇跳下樓房,就聽另一邊有人叫他,用的是自己族內的語言,大意是他姐姐生氣了,要他快點別鬧了。
穆合缇恍若未聞,繼續往關門口跑,想多玩一會兒。
只是他們不是從關門正經進來的,穆合缇第一次來,對關內并不熟悉,而這個方向過去就是守關軍營的駐紮地。
如白飒所言兩人趕在天黑前到了尋鋒閣的門前。
尋鋒閣在闌春山的陽面,依山勢在山腰斜梯而上。
白飒上前敲門,許久才有一白衣小童來開門。
那小童揉着眼睛:“敢問閣下何人?來此有何事。”
白飒看看天色,先道:“我們上山尋人,不巧幾日未果,想問問這裏是否有人知道我們要尋的去處。”
白飒感覺尚渝戳了戳他,只能無奈繼續道:“另外天色已晚,夜裏山中風雪大,不知能不能借住一宿。”
那小童乖巧點頭:“各位稍等,我去知會閣主。”
又在門口等了些時候,那小童回來通報,迎他們進去,同來的還有一個尋鋒閣弟子,那人面龐剛毅,染盡風雪,白衣廣袖,凜凜氣勢撲面而來。
引着兩人進來後,那弟子先讓兩人住下,說有什麽事閣日再議,先事休息。
這般模樣倒沒有尚渝說的不好交往。
兩人謝過,進了安排的住處。
時隔三日,終于得一安穩覺,兩人一夜無夢,酣睡到天明。
第二日兩人被邀去讨論他們要找的人,到了議事廳,看見端坐之人兩人頗為吃驚。
那在主位上坐的人乍看起來年齡不過舞勺之年,只是那眉眼端莊沉穩,舉手投足風度非凡,與同齡人天壤之別。
經介紹,這正是那尋鋒閣閣主。
這尋鋒閣難不成還超脫外物,修出了返老還童之術不成?
那孩童走下主座,向他們作揖:“昨夜提早歇下了,未曾招待,還望見諒。”
白飒看了一眼尚渝,輕咳一聲:“入夜叨擾,是我們禮數不周,還望閣主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那孩子才及白飒腰身,作揖都覺得奇怪。
“我聽人說你們來此尋人,若有什麽我們能幫忙的只管說就是。”
白飒道了謝,把地圖拿出來:“還請閣主看看這标注之處在哪裏,我們好去尋找。”
尋鋒閣閣主接過地圖,看了良久,眉頭緊鎖:“不知你們去這處做什麽?”
白飒想着沒什麽好隐瞞直言:“我們先前在城內,接劍聖前輩委托,來此救人,他予我們地圖說是在此處有人要我們醫治。”
話音剛落,周圍忽然走出數名弟子,揚劍把兩人圍住。
閣主緩緩捏緊地圖,一字一頓:“劍聖。”
白飒頓感不妙。
“奉勸兩位,還是不要去了,此處乃闌春山頂,唯一的上山之路三月前已經被我們斷了。”
二人不明所以。
“那人遲早咽氣,就算他真能找來當世醫聖又如何,何況是你們兩個莫名其妙的家夥,”閣主一揮袖,小小的眉頭一挑,“送客!”
看人上前,白飒一橫刀:“不必了,我們自行離開。”
說着帶尚渝往外走,剛離開就聽見門嘭一聲關緊。
尚渝在車裏哼哼:“不言?嗯?”
白飒有些慚愧地咳嗽了一聲:“事有難料,我以為劍聖和尋鋒閣同在一處應當關系尚好。”
“你看那劍聖的鳏夫臉,誰能和他交好。”
白飒牽馬下山,無可奈何道:“尚先生,你果真福大命大。”
靠着這張嘴能活到現在,何止福大命大,簡直是吉星高照,只照他一人。
兩人下山準備返回關中,走了一天到半夜休息時遠遠看見十幾點火光連成一片。
白飒摸摸打着響鼻的馬,提刀屏息,想着若是尋鋒閣的人不提劍聖就能避開,若是歹人少不了一戰。
火光越靠越近,很快對方似乎也看見他們了,火光飄散,滅了幾把,雙方都不知對方底細,在那裏對峙。
許久,那一大群人中有人用怪異的口音道:“請問對面是誰?”
白飒皺皺眉,聞見血腥味,朗聲:“只是夜晚過路人,夜宿于此。”
對面似乎竊竊私語了一番,才道:“那就不打擾了。”
說着又重新點起火,繼續前行。
白飒聽不出對方的口音,只确定不是尋鋒閣的人,好奇看去,但只看見黑衣與火光,落在最後的人踉踉跄跄借着一個人往前艱難前行,拖慢了這個隊伍的速度。
血腥味就是從那裏來的。
白飒看了很久,眼見對方要消失,忍不住道:“那人是受了重傷嗎?”
一時火光惶惶晃動,刀戈出鞘聲割裂雪夜。
“諸位且慢,”白飒沉聲,“我并無歹意,看那位這副模樣,怕是很難為繼。”
“我家先生對醫術還算精通,不介意的話,可以幫忙看看。”
那群人互相看看,不能确定,不敢上前。
白飒冒出些壞心,反手把馬車敲得哐哐作響,地動山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