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少年

老大夫坐在徒弟的書桌前,檢查試卷,看了第一頁很滿意,很是贊賞的看了徒弟一眼。再看第二頁時候,一眼就看見中間大塊的墨跡,像是把硯臺給倒扣上去過,什麽也看不清了。

老大夫頓時就皺了眉頭,“這是怎麽回事?”

花盆裏的人參葉子垂進了硯臺,他找擦拭物的時候,那葉子就晃到了卷子上,這個解釋說出來不知道會不會被師父打手心。

楚問荊撒不了慌,又不知道該怎麽和師父解釋,當場在原地站成了木頭樁子。

剛才加進火爐中的木柴燒得正旺,火苗像要從爐中跳出來,在屋內形成一股熱浪,翻滾着吹動着人參的葉子,有幾片葉子晃動地停不下。

老大夫和楚問荊的視線同時被吸引了過來,人參的葉子依然抖動的不能夠停下來,只不過沒方才那麽放肆了。楚問荊莫名就覺得他在笑。

老大夫下午睡醒後喉嚨有些不舒服,看到桌上的人參,嘴裏嘀咕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話,“我不記得你長這樣啊。”說完伸手揪了一片葉子含在嘴裏,然後繼續看徒弟答的卷子,含了一會兒又嚼了幾下吃掉了。

期間,楚問荊的目光一直沒從人參身上移開,先前因為熱浪而晃動個不停的人參,在被師父摘走一片葉子之後,不晃了,突然就停下來了,整株都安靜了。

楚問荊:“?!”

少年時期的那些事兒,楚問荊學的不多,僅知道一些皮毛,想着一會兒等師父檢查完了,再請教請教,然後翻翻書看看。

這個時期的少年少女們都會在夢裏夢見一個陌生的好看的少年麽?

老大夫檢查的仔細,瞪大了眼睛,想從幾頁紙上找到錯誤,來回看了兩遍,他自己都認不出來的識圖題,徒弟居然也都答對了。

沒辦法,老大夫捋着胡子,先表揚了幾句,“答得不錯,往常你最拿不準的識圖題也都答對了,還有那幾道‘治病求本’、‘何為氣?何謂精?’的題也都答得不錯。”

毫不意外的,老大夫看見了徒弟微彎了的眼角,清咳了一聲,又揪了片人參葉子來嚼,把手上的試卷翻到有墨跡那一張,開始批判,“雖然整體都不錯,但是卷子的這張污了,我辛苦出的題目現在全是一片黑,我心裏不舒服。”

楚問荊擡頭看他,老頭繼續說了一個比較能夠說服人的理由,“全是墨,也沒辦法檢查這塊你做的對不對,所以必須得有懲罰。”

“一會兒我給你挑一本針灸相關的書出來,罰抄三遍,這個冬天就不要出門了,好好在家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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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問荊記得有一年在黃龍鎮的時候也是下了大雪,河流都結了冰,那年冬天楚問荊和小夥伴出門打雪仗,結果當天晚上就發起了高燒,兩位師父輪流照顧了很久,才好了起來。

那會兒,正好有個游走四方的和尚路過,和兩位師父談了一下午。楚問荊不清楚他和師父們說了什麽,反正至從那次之後,每年冬天只要天氣冷了,河流有結冰跡象,兩位師父就會尋了各種理由來禁止他出門。

杜家莊的冬天比黃龍鎮冷太多了,楚問荊早就想到了杞子師父會不讓他出門,所以也沒有任何反抗情緒,很懂事聽話的點了頭。

老大夫想伸手揉揉徒弟的頭,不曾想徒弟已經這般高了,摸頭還要擡高手臂,頓時不樂意了,有些影響為師的形象。

伸出去的手又不好就這麽放下,老大夫轉了個方向,又揪了一片人參葉子吃進嘴裏,出門前拍了拍徒弟的背,叮囑道:“好好學習。”

老大夫走後,楚問荊把桌子收拾了一下,又給老大夫寫字條,把夢講了個清楚,又有些害羞似得請教老大夫那些少年的事兒。

寫好晾墨跡的時候,楚問荊的目光又投向了人參,不知道人參葉子是什麽味道 ,他也想嘗嘗。

這時候,人參的葉子又順着花盆垂了下來,有一部分晃動的十分厲害。

楚問荊伸手撐着下巴,看着這個與衆不同的人參,心想:難道它感覺到我想吃他的葉子,所以害怕了?

不對,楚問荊想起夢裏那個少年的舉動,再看向人參,突然覺得人參現在的情緒可能不是害怕,是憤怒,生氣了。

也不知怎麽想的,楚問荊把字條折疊收好後,安慰性的伸手碰了碰人參垂下來的葉子,這次沒有多此一舉的把葉子給人參收攏,他想怎麽長就怎麽長吧。

果然一直晃動的葉子停了下來,楚問荊心情很好的笑了起來,露出右臉頰一個小小的酒窩,很是可愛。

這邊卧室,老大夫正站在書架前給楚問荊挑這個冬天要看的書,原本想送楚問荊去秀才那兒讀書,因為這場大雪的到來,斷了老大夫的想法。

問荊畢竟與平常孩子不同,還是親自教吧。

楚問荊拿了字條來找師父,見師父書桌上擺了好幾本關于針灸的書。

老大夫挑好了最後一本,給徒弟說道:“針灸你以前學的都是些入門的皮毛,今年冬天就先學習這些,這本理論是你要抄寫的,寫好了我是要檢查的。”

楚問荊點頭答應,把字條給他遞了過去。想了想又低頭尋了紙筆寫到:清泉怎麽辦?

老大夫看完了字條,把手上那本書也遞給徒弟,“他說他是你屋裏的那株人參?”随後又喃喃自語,“我就說長得不像。”

“他既然說你上個月十五也夢見過他,那說不定下個月十五你還能夢見呢,到時候你就問問他原因呗,就說,‘我怎麽總是夢見你啊’”老大夫說着把自己逗笑了,推着徒弟出了門,“清泉我現在出門找杜峰他們幫忙打,你回屋看書吧,晚上別忘了做飯。”

十二月十三,老大夫生了病,躺着休息了兩天。

楚問荊醫館後院來回跑的忙,好在這段時間醫館不是很忙,來看病的也都是風寒感冒等小病,楚問荊就能獨立看診開藥。

老大夫檢查了幾次,發現徒弟藥方的藥材、劑量把握的都十分準确,也就放下了心,好好休息。

晚上,楚問荊端着晚飯到師父房間一起吃了,再打掃收拾好醫館和廚房,再由老大夫檢查針灸的功課,這兩天更是實際上手操作。

老大夫嫌苦不吃藥,一定要楚問荊在他身上試針。

楚問荊白天抓着空閑就先在自己身上練習,晚上才敢在師父身上施針。

在施針時候,老大夫還要在一旁講一些相關知識,以親身實踐來講解教學。

因此,亥時才算是施針完畢,楚問荊服侍老大夫先睡下,穿好大衣給師父關好屋門。

月光照的院內大亮,都不需要點燈,楚問荊打了個哈欠,擡頭看了看溫和的月亮。又是一個月十五了,他要回屋早早睡覺才行。

楚問荊屋內,一個穿着黑衣服披散着頭發的少年,靠坐在他的床頭,腳有一下沒一下的晃着,手裏正把/玩兒着一角床簾,顯得頗為無聊。

楚問荊進屋後就看到這樣一幅畫面,他确定自己沒睡,只是,不在夢裏,少年為什麽會出現?

關門的聲音驚動了坐在床頭的少年,少年扔掉手裏抓着的床簾,有些不滿,“我等了你好長時間了。”

…………

楚問荊泡了熱茶,兩人面對面坐在書桌前,準備聊天。

楚問荊給少年倒了杯茶送到桌邊,提筆就寫字條,擔心慢了少年會生氣。

雖然有些不真實的感覺,但是可能已經見過兩次的情況下,而且他家人參時長會有一些奇怪的不符合一株室內人參的特征的行為,所以楚問荊并沒有太難以接受夢境成真這個事實,他的人參真的成精了。

楚問荊寫好了字條,他先自我介紹了一下:我的名字是楚問荊,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正從桌上抄起一本書翻看,看了眼字條随口回道:“天雲,姓,姓什麽我想想……姓蕭,蕭天雲。”

蕭天雲一直長在深山,是有一次十五晚上跑到山下去玩兒,不小心撞了一個書呆/子,書呆/子問他姓名,他說沒有名字,于是書呆/子遞給他一本書,讓他随手翻着起個名字,說:“既然你沒有名字,那就自己給自己起一個好了,随便翻一頁,翻到什麽就叫什麽。”

于是他就真給自己翻出一個滿意的名字來,從此就叫天雲了。

這幾個月住在這間屋子裏,常能聽見隔壁屋住的那個老頭喊“問荊”,偶爾也會中氣十足的叫“楚問荊”。才知道原來除了名字,還有姓氏,于是剛才翻書又給自己随便安了個姓氏。

少年叫蕭天雲,楚問荊在紙上寫了一遍,覺得這人名字也是真真好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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