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忌日(上)
老大夫和蕭天雲打好商量之後, 心情一直很好,第二天又開始遛兔子了。
老大夫托常年在各地行走的百戶人張大萬買了不少好吃的,只不過蔬菜和水果比較多, 這在這個季節都是很難得的, 所以也就貴的要命,比豬肉價格都有的一拼。但是老大夫眼都不眨一下, 曾經和村裏人說的攢着給問荊上學的錢一股腦都花了出去還不夠,把自己私房錢都拿了出來。村裏人說他, 他還十分有理, 說我自己就能教, 不花那個冤枉錢。
“冤枉錢”三個字得罪了杜秀才,杜秀才還來找他理論了一番。
一衆人以為楚小大夫或者壯壯也會管管他,誰知道老村長過來看病時候竟然看見楚小大夫把自己的私房錢都拿了出來。這是由着敗家師父霍霍啊。
老村長本着長輩的話痨本質, 想要找楚小大夫說兩句,但是看到楚問荊那個個頭還有從恒山打水回來都不氣喘一下的體格,就覺得人家小大夫都這麽大了,肯定自己心裏有數。也就不多說那兩句廢話了。
倒是杜壯看見了, 拉了拉楚問荊的袖子,試圖阻攔敗家師父帶壞他的問荊哥哥,卻突然被什麽撓了後脖子, 一回頭,身後什麽也沒有,站在一側的楚問荊笑眯眯的看了看他。
杜壯就那麽眼睜睜的看着楚問荊把錢給了出去,小大人似得嘆息一聲, 小聲道:“敗家師父和敗家師兄。”
躲在一旁時不時逗弄楚問荊和杜壯的蕭天雲一聽到師兄兩個字更加不爽了,他第一次聽到的時候特意去找楚問荊問了問,楚問荊給他解釋:按照拜入師門的先後順序排的輩分,就比如我就是壯壯的師兄。
蕭天雲算了一下,他拜子恒師父和杞子師父都比問荊晚,算下來問荊還是他的師兄……嗯,還有杜壯也是他的師兄了。
蕭天雲不死心的又問,他還記得楚問荊笑出的酒窩,給他解釋:這和年齡沒有關系,只和輩分有關系。
後來蕭天雲每每聽到這個詞都要郁悶一番,原來還能縮回花盆裏找“靈芝”小聲抱怨或者說話,但是知道問荊就是“靈芝”之後,頓時覺得這麽一點的權利都喪失了,只好化悲憤為力量待在花盆裏好好修煉。
若有一日,杞子師父能“真的”收他做徒弟,那他……打死也不會叫那兩位師兄的,特別是杜壯,自己好歹是上千歲年紀,叫一個八九歲的孩子,會折他壽的。
“折壽?”
蕭天雲突然想起來這好像是書呆子教他的,說來昨天書呆子還突然到家裏來和杞子師父理論來着,好久不見都長胡子了,化形後找機會可以去找他玩。
想着想着,蕭天雲慢慢的就安靜下來了,開始放空,慢慢的杜壯說話的聲音都好像隔着好幾層牆傳過來的,目光所及之地只餘下這個桌子,桌子外兩步遠的兔子都似乎是隔着一座恒山的距離,所有的事物都被排斥到了這個空白的圈子之外。
在內的只有石桌以及石桌上的花盆,都在日光的照耀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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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見很遙遠的傳來杜壯的聲音:“問荊哥哥,你看花盆裏的人參好像在發光。”
蕭天雲笑了一下,封閉了聽覺,只專心修煉。
站在屋檐下躲烈日的杜壯還是覺得人參葉子好像一閃一閃的,像極了天上的星星。楚問荊揉了揉他的腦袋,拉着他去醫館裏上實踐課,認上午看的那本書裏記載的藥材。小孩子總是容易被轉移注意力,雖然他心裏還是覺得人參很奇怪,但是面上卻是聽話的去複習功課了。
楚問荊拿出一張紙來,給子恒師父寫信。昨天老大夫忙了大半天的功夫,做了四只孔明燈,後來又覺得四不吉利,晚上點着煤油燈又做了兩個。
寫完信黏到燈上,或許子恒師父能看見。
老大夫又去了恒山,只背了藥筐,被子什麽都沒拿,趕在天黑之前回來了,藥筐裏背着亂七八糟的雜草,手裏小心翼翼的拿着一個花環。
進院子後,把藥筐一扔,花環放在桌子上,先去倉庫把最近的買的吃的都拿了出來,就坐在水缸邊洗菜洗水果。
杜強下地回來來接杜壯,看到地上散了半筐的雜草,主動幫忙收拾。杜壯喂兔子,楚問荊洗菜洗水果,老大夫在廚房做飯。
收拾完杜強和杜壯走的時候,老大夫跑出來一人懷裏塞了一個又大又紅的蘋果。
月上中天,圓潤,是個化形的好時間。蕭天雲的葉子鋪在桌子上,本想從桌子上跳下去,但是他葉子鋪到桌子上時候,正好壓住了老大夫一天的忙碌成果——花環。
老大夫在廚房沒看見,楚問荊不經意擡頭瞧見了,撲了過來,把葉子從桌子上抱起來,剛抱起來,蕭天雲就化形了。
蕭天雲看着他,愣了神,楚問荊也沒想到他突然就化形了,也跟着愣住了。
老大夫端着一盤精心擺過的水果出來,頓了一下,随即大着嗓門吼道:“你們幹什麽?”
許是聲音太大,杜壯在隔壁都被驚動了,讓杜強抱着他,上半身爬到牆上,問道:“怎麽了?”
楚問荊放開蕭天雲,蕭天雲每天抱“靈芝”抱習慣了,到不覺得有什麽,只是楚問荊意外的有些害羞,臉泛起一絲紅暈。
老大夫把水果在桌子上放好,重新擺正花環,對着牆那頭揮了揮手,說道:“沒什麽,家裏來了個客人。”
杜壯撲閃着眼睛看了看蕭天雲,等杞子師父給他介紹,杞子師父沒說話,他編不出來蕭天雲的一個普通的來歷,在杜壯看不見的地方扯了一下蕭天雲的衣服。蕭天雲的頭發楚問荊還沒幫他沒綁上,披散着,老大夫的手正好扯到了頭發,一片葉子落在了老大夫手裏。
老大夫摸了摸葉子,幹咳一聲,悄悄把葉子收進袖子裏了,他還記得問荊那裏有一張保證書,他絕對不能當着杜強的面念那個東西,倔強的在孩子面前保留最後一點面子。
蕭天雲的頭發并不是人的真頭發,落下來就變成了葉子,但是扯到葉子的疼和扯到頭發的疼是一樣的,肩膀以上都跟着被扯下的動作抖了一下。
恰好杜壯又問:“這位好看的小得得,你是誰呀?”
這個稱呼勉強安慰了蕭天雲,蕭天雲暫時把“師兄”這個稱呼放到腦後,随口編道:“我從恒山那頭來的,是問荊的哥哥。”
得到答案的杜壯點了點頭,在杜強放他下去時候抱怨了一句,“師忽你說話聲音小點,我在屋裏都能聽見了。”
老大夫心煩的揮揮手,把人打發走了。轉過身來看見花環想收拾蕭天雲,又想起酒還有葉子,只得“哼!”了一聲,又去廚房了。
桌上的花環掉了幾瓣花瓣,放了一天,也有點焉噠噠的,蕭天雲手輕柔的拂過,花朵暫時恢複了些生機。
楚問荊感覺很神奇,接收到崇拜的目光,蕭天雲挺了挺胸,小孩子渴望誇獎的多問了一句,“我厲害吧?”
楚問荊點點頭,然後繼續坐回水缸前洗菜了。
蕭天雲急忙跟上。沒有多餘的小凳子,他只好蹲在地上,想幫忙,頭發卻總是往前掉,又要洗菜又要撈頭發,手忙腳亂的。
卻莫名戳中了楚問荊的笑點,臉頰的酒窩隐隐浮現,蕭天雲忍不住剛想去戳,楚問荊轉過身,從腰後面的口袋裏拿出一根嶄新的頭繩,走到蕭天雲身後給他綁頭發。蕭天雲配合着把頭發全部撈起來一手握住。
老大夫躲在廚房門口偷偷看,拽着胡子帶着一種奇怪的表情看着楚問荊給蕭天雲綁頭發,有些感觸,又有些似乎是嫁女兒的委屈,還有一絲欣慰。
……
老大夫端菜上桌時候,覺得桌子上地方不夠用,下意識的去指使蕭天雲,“天雲,把花盆搬走。”
從倉庫抱酒出來的蕭天雲默默的看了楚問荊一眼,楚問荊笑着去搬花盆去自己房間了。
這讓老大夫有些不高興,拉着一張臉,直接問:“為什麽你不搬?”
蕭天雲摸了下鼻子,解釋:“我搬不動自己。”
“胡說,”老大夫壓低聲音,“問荊就能……”
蕭天雲:“問荊的全部魂識都在‘人’的身體裏,不在靈芝……不在‘蘑菇’裏面,所以能拿得動,我還有魂識在人參裏面,所以……”
在老大夫的瞪視下,蕭天雲十分不甘心的把“靈芝”改成了蘑菇,說完又在心裏特意糾正了兩遍“是靈芝不是蘑菇,是靈芝不是蘑菇。”
楚問荊搬完花盆,又給子恒師父上了一炷香,今天是他的忌日。
已經一年了啊……
楚問荊出來時候,老大夫又喝上了,還拉着蕭天雲一起喝,邊喝邊點評,“這酒味道不對,百戶張家那個小子是摻了多少水?越來越不會做生意了,以後要換一家——問荊啊,以後不在他們家買酒了,摻水摻的都沒有酒味了。”
蕭天雲不敢多說話,只能陪着老大夫一杯一杯的喝。因為他目睹了楚問荊和杜壯的犯罪現場。
他看見問荊只買回三壇酒,看着問荊和杜壯把三壇拆成五壇,添了好幾勺清泉進去湊數。酒當然不濃了。
楚問荊不信老大夫的,三壇分成五壇時候,他還嘗了一口,酒味依舊那麽濃,摻水都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