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讓人割了去。”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那宮人駭得肝膽俱裂,額上都磕出血來,“奴婢再也不敢了。”
“這宮人是德陽宮裏的……”綠珠心中不忍,還想為她求情,可一瞥間,便見鄭氏手裏的簪子此時一根根都插立在一片半蔫的紅楓上,但那眼梢卻是未向自己瞥一瞥。綠珠心底一寒,咽回去未說完的半句話,側頭對一旁的黃門低聲道,“還不快拖下去。”
須臾間,殿外傳來一聲聲極凄厲的哭喊聲,似是那宮女在拼死求人救命。殿中衆人心神俱震,人人不敢擡頭看鄭氏一眼。
偏偏鄭氏倒是極其愉悅,将那些墨簪重又抽了出來,在鏡前比畫,嘴角微揚道:“綠珠,你瞧瞧,本宮戴這個如何?”
“恭喜貴妃娘娘,賀喜貴妃娘娘。”宮裏本就無多少嫔妃,鄭氏過去是正二品夫人,已為宮中之首。如今更有禦賜的玳瑁珠簪,這便是貴妃才能配享的服制了。綠珠面露喜色,又道,“貴妃娘娘花容月貌,帶什麽都是……”她剛想多恭維幾句,只聽殿外又一聲極凄厲的慘叫聲,簡直要劃破整個宮城的夜色,她吓得面色劇變,顫抖道,“都是……極美的。”
鄭氏将那簪子一支支端正地戴好,在鏡前滿意地照了照,這才回過頭來,一張芙蓉面上無喜無怒,唯有一雙剪水眸似寒珠一般:“綠珠,你怕不怕?”
“奴婢,奴婢……”饒是綠珠服侍她的時間也不短了,可此時只覺得毛發皆豎,渾身都打起了寒戰,竟然連一句囫囵話也說不下去。
鄭氏望着她嗤聲輕笑,耳珰垂珠是金線貫明珠的,随着她的頭偏動輕聲碰撞作響。
“你是不是在猜,我心裏究竟怎麽想?”
綠珠瑟瑟然低下頭,哪裏敢說半個字。
“這樣擔驚受怕、揣摩人心的日子,我過了足有十年……”鄭氏扶了扶玳瑁墨簪,慢條斯理地道,“乍一變化身份,倒有幾分不習慣了。”她一雙美目顧盼生輝,熠熠而有光彩,“今日我能做主這邺京宮城,那賤婢的一雙小足便是給阖宮上下的一份見面禮,日後我鄭櫻桃的心思你們都無需再猜!”她神情傲然,下巴微微揚起。
上天待她不薄,歲月并未在她面上留下什麽印記,她的面容依然俏麗如豆蔻年華的少女,可只有看到她的眼眸裏,才能真正觸到獨屬于她的那一份不輸男子的狠厲戾。
一時殿內衆人都俯身跪倒在地,皆叩頭惶恐不已。
忽聽一聲清朗笑音:“鄭夫人今日這樣好的興致。”
卻是有人緩緩邁進殿來。鄭氏一怔,看向那人的目光中多了幾分不悅:“修成侯怎麽這個時辰便入宮了。”
“若不這時入宮,哪能瞧到鄭夫人……”來人微微一頓,餘光掃到鄭氏發鬓上的玳瑁珠簪,笑道,“……如今該稱貴妃娘娘了。哪能瞧到貴妃娘娘正在宮中立規,大發神威呢?”
鄭氏倒也不惱,揮了揮手讓殿中人都退下。她自顧自地披衣而起,走到來人面前,語氣卻輕快許多:“本宮在宮中自有許多不得已。天王在時倒罷了,也沒人敢欺負本宮。可天王這一去不知日久,本宮還不能立威……”她的語聲低低的,句末無意拉長了聲調,卻俏皮得很。她忽地伸出一只皓腕,輕輕地勾住了他臉側的一絲垂發,眼波盈盈,“若小冉哥哥能助本宮,本宮就真正無所畏懼了。”
她不稱修成侯,卻喚起了舊日裏的稱謂,聲音裏亦是帶了笑,可這笑意映入眼簾中,卻如同修羅骷髅一樣讓人懼懾。
“罷了,罷了……”冉闵不動聲色地退了幾步,避開了她的手指。鄭氏心底一動,莞爾道:“侯爺新娶了小劉娘子,性子倒也變了許多。”
冉闵閑閑地撿了榻旁的竹簟而坐,大笑道:“貴妃娘娘的心願,只有天王才能滿足。”他目中光芒一閃,又道,“天王這次出宮狩獵好生氣派,連銀胄鐵騎也動用了。”
“侯爺這是明知故問了,哪裏是狩獵去了?”鄭氏輕輕嗤笑,可她目光瞥過冉闵,卻忽地一驚,手順勢回到了自己的發邊,撫弄着玳瑁釵,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如今天王信賴盧松、穆景,便不再倚仗修成侯了吧。就連那東夷的爾吉、慕容家的兒郎都拜了将軍,唯有曾經聲名鼎盛的冉棘奴離開了銀胄鐵騎,高位偏又無權,這坐冷榻的滋味可不好受吧。”
冉闵一嗤,信手去觸摸竹簟邊養的正豔的芍藥:“娘娘愛操閑心,容易老。”
鄭氏面上的不快一閃而過:“此前修成侯悉心籌謀,本宮感激萬分。此番不妨都說出彼此心願,也許能再次互為助力?”
冉闵側着頭望着她,卻是沉吟道:“天王這次出宮狩獵……”
“侯爺是真的不知道?我還當侯爺的岳丈大人會告訴你實情。”鄭氏面上露出了訝異之色,她微微一頓,又道,“侯爺為何一定要知道此事?”
冉闵瞧了瞧她,沉吟片刻,倒是輕聲說了一句話。
“我只當侯爺如今身居高位,心思早就安定了,”鄭氏聽完失聲而笑,面色頓時和悅起來,笑道,“想不到侯爺竟還惦記着昔日的銀胄鐵騎。”她望着冉闵不安的神情,越發心頭一寬,她雙眸微微一眨,附在冉闵耳邊輕聲低語了幾句。
冉闵面上不起波瀾,心中早已驚極。想不到不動聲色之間,十萬鐵騎竟已出邺京!
鄭氏何等堅毅果決之人,片刻間已拿定了主意與冉闵合作。偏偏面上還是妩媚如水,她眸中微含笑意,聲音細微幾不可聞:“侯爺的心願本宮已經答應,可本宮的心願?”
冉闵正色道:“棘奴願聞其詳。”
“本宮只求……”她纖指揚起,已是指向了偏北方向。
冉闵吸了口涼氣,肅然驚道:“貴妃娘娘已是阖宮之首,何必定要坐……那個位置。”
“貴妃亦是貴妾,”鄭氏搖了搖頭,剪水雙眸中神采飛揚,“本宮只想再上層樓,借借侯爺的手可是不難?”
等冉闵從德陽宮裏出來,天色已亮了。不知何時起了霧,灰蒙蒙的将整個禁城都籠罩在一片煙色中。
長随申鐘早在殿外等候,趕忙迎上去小聲道:“侯爺,事情可成了?”冉闵略一點頭,遞給他一物,輕聲道:“速将消息傳去給慧理大師。”申鐘仔細瞧他面色,說道:“此事要不要再和永興郡公做個商議?”冉闵沉默片刻,皺眉道:“不用了,告訴岳丈又再生事端。”申鐘正色道:“是,屬下這就去辦。”
遠遠見申鐘的身影跑得看不見了,冉闵這才嘆了口氣,回頭望了眼高大巍峨的帝闕,只覺得頭一次在煙塵中瞧得這樣朦胧晦暗。
“二哥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麽多了。”他無聲地嘆了口氣,有個名字在唇間壓了一瞬,到底是虛虛的只做了個唇形。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十餘年前的情景,一幕幕宛然可見,竟然清晰得如昨日一般。
一場雨後,苑裏紅葉大半凋零。
鄭氏理好雲鬓,推門而出,雨後花林裏裹雜着甘霖的甜味,此時被未散的熱意一蒸,香得有些沁人心脾。她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只覺肺腑裏都是暢快得意的。
“到底還是德陽宮的花開得好些,”綠珠放眼滿目琳琅,忍不住贊道,“都到現下這個時節了,竟然還有這樣好的牡丹,我們承光殿可比不上。”
“你知道什麽,”鄭氏向花圃裏走去,帶了金絲護甲的纖手輕輕撫過開得正豔的花枝,目中透出少見的溫柔神色,“在洛陽北苑那邊有片莳花的翠岩,比這裏要大得多,那裏不分時令的栽培各類奇花瓊草,四季鮮花燦爛,往那裏面一走,才是真正不知時歲。”
鄭氏便是北苑莳花的宮女出身,機緣巧合遇到天王,才有今日之貴,宮裏誰人不知。綠珠卻不敢說破,只賠笑道:“還是貴妃娘娘見識廣博。”她忽然覺得鄭氏的腳步頓住,心底一顫,不知自己是否說錯了話。悄悄擡頭看去,卻見鄭氏并沒有看着自己,反倒是盯着不遠處一間小小的庑房出神。
“那是什麽地方?”鄭氏忽然發問。
“奴婢也不知道。”綠珠陪着她走近,卻見這庑房從外面看上去普普通通,全是木質,頂上也沒有朱漆,瞧上去簡陋得很,外面一把鐵将軍把門,她便說道,“可能是堆放雜物的地方吧。”德陽宮畢竟是天王的寝宮,平日裏她們都很少來此,綠珠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庑房雖然看起來破舊,可地上纖塵不染,銅鎖更是光鑒如新,而搭建的楠木更是從西南蜀地運送而來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