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重無比的金絲楠木。

鄭氏眸中閃過一絲冷意,輕聲道:“去叫值守的黃門過來。”

綠珠大是訝異,好端端的貴妃娘娘怎麽會對這麽不起眼的一間庑房感興趣?但她素來聽話,很快便去叫人,不多時,便帶來了一個值守的小黃門,瞧上去很是伶俐,一看到鄭氏便向她行禮,又說了一大串祝禱的賀詞,雖然不倫不類,倒也不讨人厭。

“把這門打開。”鄭氏掩着櫻唇打了個呵欠,偏偏說話又很幹脆。

小黃門仿佛有些意外,遲疑地看了看門上的鎖,猶豫道:“是不是要報知李總管……”

“哦?”鄭氏鳳目微瞥,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本宮要看也不成?”

小黃門忽地想起今早從殿內傳出的那聲哀號,頓時背上冷汗涔涔,叩頭如蒜搗:“小奴不敢,小奴不敢。”這下連綠珠也瞧出不對了,呵斥他道:“娘娘要看,你開門就是了。啰唆個什麽。”

鄭氏櫻唇微張,漫不經心地道:“他要是不想活,本宮也可以成全他。”小黃門汗出如漿,哆哆嗦嗦地從懷裏摸出一把鑰匙,可手一顫,鑰匙掉在地上。他癱軟了腳,撿了半天也沒撿起來。

綠珠果斷地撿起鑰匙,搶先過去開了鎖,她将庑房的門推開,卻覺得裏面潮濕陰暗得很,瞧不清楚內中景象。

鄭氏心裏驚疑至極,偏偏面上不帶出半分。她緩緩踏足而入,只覺此時房門打開,無數細小的灰塵在空中盤旋飛舞,耀得她眼目暈眩,好一陣她才看清楚裏面的情形。

正中間的楠木冰梅紋隔扇橫眉上挂着“泉霖碧梧”的匾額,一望便是那人再熟悉不過的手書字跡,擦得幹幹淨淨的花梨邊文竹心五屏風放置在中間,屏風前一張楠木雕雲蝠的開光卷足書案,旁邊立一對黑漆烏木高香幾。室內一并幾案臺榻,都漆以墨色。書案上筆墨收拾齊整,筆是江南運來的檀香管貂毫筆,硯是金鑲水晶硯,一望都是禦用之物。

地上鋪着厚厚的墨底雲芝紋氈的織錦墊,繡繪錯金絲海水龍紋,屋內沒有彩繪紋飾,幹淨素整。中楹置禦榻分為東西兩間,外間案榻旁陳列寶玩與各色古鼎彜器,鸾翎扇錯落高低,中間用夾綢軟簾串起,卻恰好隔住視線,瞧不清內間。

只一瞬,她便覺得屋室裏淡淡的龍涎香氣熟悉異常,正是那人慣用的。

鄭氏再無懷疑,心裏忽然緊縮了一瞬,直覺告訴她多年困擾的那個謎題的答案就在裏面。小黃門癱坐在地上如同死灰,還想盡職阻攔,小聲道:“貴妃娘娘……這裏只有……只有天王陛下才能進去。”

鄭氏置若罔聞,她快步繞過書案後的屏風,須臾間,一幅綠絹底楠木框的畫像就挂在牆上,簡直是猝不及防的與她對面。

這一瞬間,她屏住了呼吸,仿若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畫上只有一個鵝黃衫子的女子,約莫二八年紀,膚如凝脂,眉若春黛,尤其一雙似笑非笑的杏核眼,裏面好似蘊藏着說不盡的天真爛漫。那女子巧笑嫣然地倚着一塊半人高的太湖石,笑盈盈地正面而對。

好似一塊巨石直擊在她心上,她愕然半晌,只覺胸口一股腥氣直翻上來。

居然是她,竟然是她。

風吹得殿角的銅铎叮當作響,好似在奏一曲愉悅的秋樂。

鄭氏呆呆地駐足在那幅畫前,卻仿若置身于無盡的黑暗中。

1.因緣會

雨綿綿地下了一整日,天好似漏了個窟窿一般,怎麽也下不盡。烏霾壓着長空,陰沉沉的看不到日頭。往年裏這時節本該是乍暖還寒的時候,可今年卻反常的冷得瘆人,前些日子剛立冬,便一連下了好幾場鵝毛大雪,眼見着街上積雪還未掃盡,竟又接着下起雨來。天氣太寒,雨一落地便結了冰,路便越發泥濘難行。此時冷冷的北風乍起,街上行人便都裹緊了衣衫,拄着油傘越發行得快了。

忽然間一列駿馬飛馳而過,整齊的馬蹄聲敲得青石的路面一陣嗒沓作響,打破了這座河邊小城的寧靜。馬上的人皆是盔甲重胄,雨水沿着筆挺的牛皮靴面四濺開來,恰若雨中盛開了一朵朵水蓮花。

路上的行人見狀早已躲閃了開,唯有一個街邊手捧陶甕的小姑娘避讓不及,被濺了一身的泥水。她衣衫本就單薄,此時渾身濕透,更是凍得瑟瑟發抖。然而她雙唇緊緊抿住,不敢哭出聲來,只将那陶甕抱得越發緊了。

忽然頭頂上一黑,她只覺身上一暖,竟是一件大氅落在了她身上。她不敢置信地擡頭望去,只見在自己身旁竟然立了一匹高頭大馬,馬上是個一身黑衣的青年人。

須臾間,馬上的青年翻身下來,此時他把大氅給了她,便只着一身戎征勁裝,卻更見身形瘦長,行動極是矯捷敏健。那青年人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便也望向她,只見他約是弱冠之年,面容清俊,眉飛入鬓,唯有一雙鷹隼般的眸子裏透出銳利的光芒,竟隐隐有幾分碧色。她心裏一跳,竟是不敢與這樣眸子的人對望,慌忙低下頭去,雙手牢牢地抓緊了面前尚有餘溫的陶甕。

“陛下。”只聽這青年人忽然開口喊道,聲音倒是清朗得很,未等她反應過來,那青年人已雙膝跪在地上。緊跟着許多馬聲長嘶,似是行人與軍馬都停了下來。人們便都跪倒在地上,齊聲呼着“萬歲”。在鋪天蓋地的呼喊聲中,有一人緩緩地走了過來,在她面前停住。

她心裏駭得發緊,也跟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顧不得面前正是一攤積水,只伏身在泥中,眼角餘光偷瞥,只見身邊是一雙明黃錦緞織成的平靴,靴上繡着淺淺的金色龍紋。而身旁跪着的那青年人亦是微微一抖,從發梢垂下的雨水恰滴在她的手上。

少頃,只聽一個長者的聲氣道:“胤兒,怎不事先告知庶民避讓?”語聲蒼老,頗有幾分責怪之意。

她心裏越發慌張,忽然竟覺得身上的大氅竟有千斤之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而她身邊的青年卻并不回答,依然跪在雨中,可只有她才能看到,那碧眸人的手分明是張合了一下,抓了一把泥雪在手裏。

“父皇,大哥的大氅在這個小姑娘身上。”那長者身旁響起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她忍不住偏過頭去,只見那明黃的平靴旁果然還有一雙雪青的靴子,看上雖然尺寸略小,卻也用赤金線勾着龍紋。

“起來吧。”那位長者似是有所觸動,目光從街旁那個畏縮成一團的小女孩身上略過,見她身上果然裹着一件墨色的青羽大氅,語氣便也溫和了許多,“能有愛民之心,便不負朕的教誨。”他頓了頓,又道,“以後做事更需上心,不可再滋事擾民。”

“臣遵旨。”那青年人沉聲應道,卻仍是連頭也未擡起。

她從側面看着他緊抿的嘴角,心中一動,隐隐竟覺得這青年人的語聲中似有金石之音。

那長者見青年人仍未起身,心中不悅,拔步便向前行去,衆人便皆跟着去了。

“大哥,快起來吧,”過了片刻,便只見那雪青的小靴子移近了些,是适才長者身旁的少年走了過來,雙手欲扶這青年人起身,兀自低聲勸慰道,“石虎的大軍連日不退,父皇心中不快,并不是存心為難大哥。”他的聲音清脆,雖是孩童,卻也似模似樣地說着大人的話。

“多謝太子殿下。”青年人脊背微微一屈,卻不敢真去扶那少年的手,他的膝蓋早已跪得麻木,此時足底微微使力,便咬牙站了起來,身形微微一踉跄,但很快便立定了,再不露半分狼狽。

“熙兒,還在磨蹭什麽?”已走遠的老者忽然回頭高喊了一聲,似是不滿。

那雙雪青的靴子微微一頓,趕緊跑了開去。

而此時,這小女孩方敢大着膽子擡起頭來,卻見适才給自己大氅的青年人還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遠方出神。她細細打量過去,只見這青年人一身黑色長袍,神情此時冷峻下來,明明是一張年輕如白玉的臉,可眉目間頗見幾分風霜之色。

小女孩年紀雖小,卻也知道察言觀色,心知這些人必都是富貴通天之人。她心下略一思忖,便解下了身上的青羽大氅,仍舊跪在地上,雙手捧過頭頂,低聲道:“這是貴人的衣物,绮羅不敢承受。”

那青年人向她上下打量一番,可目光卻落在她身旁的陶甕上——那是貧寒人家慣用的再普通不過的土陶甕了,可以盛水也可用來盛酒,粗劣的陶甕上花紋亦燒得斑駁不堪,露出青灰的底色來。他微微怔神,眉目間竟浮起淡淡的郁色,片刻,方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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