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哪裏都不去,我要留在這裏陪着我娘。”小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大聲對绮羅道:“你娘已經去世了,她已經埋在那棵大梨樹下了,你傻不傻,還待在這裏幹什麽?”绮羅臉色蒼白,卻固執道:“我不走,我要陪着我娘。”
“這樣也好,我們師徒二人到底是出家人,帶着你多有不便,”慧理似是暗暗舒了一口氣,對小宣道,“小宣,不要再纏着绮羅,趕緊去收拾你的東西。”小宣還想再說些什麽,可看到慧理的目光裏透着罕見的嚴厲,便不敢說話,沮喪地低下了頭。
绮羅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大師,現在城門都鎖上了,你們怎麽出城去?”慧理大師心不在焉地擡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低聲道:“這個不礙事。護城河的西北角下有條暗渠,直通城外,我早已經看好了的。”
绮羅心裏“咯噔”一下,卻沒有再多問,只幫着慧理師徒收拾着包袱。她見小宣垂頭喪氣的樣子,知道他心裏不好受,便跑回自己的茅屋裏,拿出幾個精巧的小玩意遞給小宣道:“小宣,這是竹蜻蜓,還有茅草編的小蝈蝈,你瞧着好看不?還有這把小弓箭,這個小鞭子,都送給你帶去玩好不好。”
小宣鼻子發酸,看了看那幾個小玩意。竹蜻蜓和小蝈蝈他們倆平時老在一起玩的,竹篾都磨得發亮。可他知道那把小弓箭和小鞭子都是绮羅的娘生前親手做給她的,這兩樣小東西十分精巧,雖然尺寸頗小,但都和真的一模一樣。他平時眼紅極了,但绮羅從來不給他玩,總是當寶貝一樣收起來,沒想到此時竟然要送給他。他忽然心中煩躁,深恨自己不該招惹那個小熙,平白惹出這些事來。他極是郁悶地将那幾個小物什都掃落在地,悶聲道:“我不要。”
绮羅也不惱,溫柔地打開小宣的青布包袱,将幾樣小玩具都放了進去。她放那小鞭子和小弓箭的時候手抖了一下,極是不舍地摸了摸,嘴上還是大方地說道:“就像你說的,我一個小姑娘家也玩不來這些什麽弓箭鞭子的,還是送給你好了。”
小宣背上包袱,和慧理師父站在門外,回頭望見绮羅倚着門框站着,忽然忍不住有點想哭。慧理知道兩個孩子相處日久,難舍難分,摸着小宣的腦袋嘆氣道:“都說後會有期,其實這一分離,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再見面,有話就多說幾句吧。”
小宣再也忍不住,他飛奔到绮羅面前,從脖頸上取下一個小小的玉蟬,飛快地套在了绮羅的脖子上,悶聲說道:“绮羅,這個送你。以後只要看到它,我就知道你是呼延绮羅!”他叫到她名字的時候,眼睛驟然放亮,仿若蘊了點點星光。
绮羅摸着玉墜,忍淚道:“小宣,以後要聽大師的話,不要再惹大師生氣了。”
小宣側過頭去,在靜谧的夜幕中,隐隐只見微風拂動了那女孩鬓邊的碎發,鬓如鴉色,唇似丹蔻,那一瞬的眉目似畫,永遠镌在他的心上,無論時光荏苒,都不會褪色半分。
“熙兒怎麽樣了?”劉曜進到大帳內,面上罕見的滿是急色。劉胤見到父親進來,趕忙退到一旁,低聲道:“太醫已經看過了,太子殿下的右肩脫了臼,如今接上已是不礙事了。”
劉曜的手微微發抖,他戎馬一生,南征北戰歷盡生死,至今什麽樣的大風大浪沒有見過,可此時幼子近在咫尺,他竟然覺得一顆心都提了起來,滿懷都是患得患失的惶恐。劉胤站得極近,早把他的神情瞧在眼裏,只見父親年過半百,頭發都有多半花白了,可眼下從燈下望去,便覺那白發刺目的緊。他心中一酸,也不知是什麽滋味,默默上前一步,替父親掀開了床簾。劉曜向內探了探身,只見幼子劉熙雙目緊閉躺在床上,面上卻是潮紅一片,再探手過去,竟然額頭滾燙。他頓時吃了一驚,怒道:“還說不礙事,都燒成這樣了。”劉胤也未想到一時竟至如此,便忙出去傳喚太醫進來。
此時忽聽榻上的劉熙喃喃道:“母後……母後……我怕……”劉曜心神一顫,便過去握住了幼子的手,連聲道,“父皇在這裏,莫怕,莫怕。”卻聽劉熙又迷迷糊糊地喊着,“绮羅……小宣……我……我還要同你們一起玩耍。”劉胤領着太醫進帳時,恰聽到這句,雙肩不由得一抖。
劉曜看到太醫來了,忙道:“快瞧瞧太子怎麽回事?”太醫不敢怠慢,将太子雙手的脈象都診過了,方說道:“太子本就體弱,今日冒了風寒,又受驚吓,外邪內侵,故而才有發熱之象。先用冰枕替太子殿下去去熱症,小臣已經開過藥了,等太子醒來後服下便無礙了。”
劉曜這才放下心來,他見太醫忙着替太子施針,便摸了摸床榻旁的藥碗,只覺觸手冰冷,又皺眉道:“怎麽是涼的?”侍候太子劉熙的內官趕忙過來端走藥碗:“老奴再去煎一副藥來。”劉曜瞧了瞧熟睡的幼子面上的潮紅漸漸退了下去,也不再胡言亂語,終是緩了口氣:“不急,等太子醒了再煎不遲。”劉胤瞧着父親的神情,自進屋起就沒有正眼看過自己,滿心都在太子身上。他自知自己在這裏礙眼得很,便後退幾步道:“今夜大軍駐紮城內,口令還未傳下,臣出去安排布置。”劉曜點了點頭,只道:“去吧。”
太傅蔔泰亦在房中,此時見劉胤退了出去,便湊到劉曜身旁,輕聲道:“陛下,今日是南陽王抱着受傷的太子殿下回來的。”
劉曜神色未變:“太子怎麽說?”
蔔泰面露遲疑之色,略頓了頓,還是實話道:“太子堅稱是從馬上墜下。可臣問過南陽王身邊的人,事發時他們都隔得甚遠,只有南陽王與他軍中校尉韓鈞陪在太子身旁。”
劉曜這才轉過臉來,看向他的目光裏多了幾分不明的意味:“你好大的膽子。”
蔔泰心知不妙,當今聖上素來寬厚,鮮見有這般疾言厲色的時候。他立即跪了下來,腦中飛速轉過數個念頭,竟浮現出那個人的樣貌來,于是他斬釘截鐵地道:“臣不敢有負陛下和先皇後重托!”
劉曜本已怒極,聽他提到“先皇後”三個字忽然心下一軟,側過頭去,只見那榻上的幼子雖然閉着眼,可眉眼鼻唇都像極了那人。
“将韓鈞拉出去,杖責一百,”劉曜的神色在燈下晦暗不明,淡淡地道,“南陽王仍是中軍主将,不可再有下次。”
蔔泰懸着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他在南陽王劉胤身邊安插了人,想不到陛下竟有這麽大的反應。但到底還是太子在陛下心中重要些,韓鈞是南陽王形同手足的心腹又如何?只要涉及太子的安危,陛下絕不會手軟。他看着劉曜舐犢情深的神态,終是在心裏嘆了一聲:陛下到底是老了。
劉曜在房內略坐了坐,到底惦記着外面堆積如山的軍務,起身對蔔泰吩咐道:“明日待太子醒來,便将他送回長安去。”
蔔泰一怔,這番送太子來前線,便是他們幾個東宮的臣子合力為太子保奏的,要知道南陽王本來就年歲長于太子,又屢立戰功,如果再不讓太子立威,日後如何能夠服衆?他心有不甘地想為太子再争取兩句,可劉曜仿佛早知他的心思,只淡淡地道:“天大的事都沒有太子的安危重要。朕還在呢,出不了岔子。”他又看了看幼子熟睡的臉龐,嘆了口氣道,“将太子交給他的乳娘好好調養,獻容留下的只有這一對雙生兒女,朕……朕不能對不起她。”
蔔泰聽他提到先皇後,心中略定,又問道:“太子若是醒來未看到陛下,定要失望。”
劉曜擺了擺手:“朕明日送他到城外。”蔔泰這下心裏的石頭才落了地,想了想又道:“太原王劉隗這次勤王而來,臣與他交談了幾次,十分佩服他的才學。太子如今漸大了,又對易理頗有興趣,臣在此道上不甚精通,可否請太原王留下來多盤桓幾日……”
他話沒說完,劉曜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太原王劉隗是族中最長,蔔泰想讓劉隗留下來輔佐太子,含義不言而喻。對這事劉曜倒沒有什麽意見,點頭道:“朕明日就和太原王說。”
蔔泰面露喜色,見劉曜要往外走,又忍不住問道:“陛下,可是要撤軍了?”劉曜轉過頭來,頭向他淡淡一瞥,目色自厲。蔔泰心中狂跳,仿佛那目光是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刃。
帝王一怒,山河色變。
蔔泰低下頭去,哪敢再多半個字。
良久,方聽劉曜道:“過兩年等熙兒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