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罷了,住手,”那長者忽而開口,聲音極低道,“不過兩個孩子罷了,不是有意為之。”

“怎不是有意!”那侍從恨道。

绮羅心知自己與六丫的性命都在這兩人手上,一咬牙便大聲道:“我們在冰下連性命都要丢了,哪裏會知道冰上會有人過。你們都是身份尊貴之人,何必如此恃強淩弱!”侍從見她還要還嘴,更是惡狠狠地瞪着她。

“此處河面何等寬闊,怎會知道我們要從這裏過?”那長者神情倒是淡然,只見那侍從神情仍是憤恨,便道,“她們年紀還小,又有何錯,不過求生而已。阿茂,不要為難她們。”他眼見得兩匹馬都動彈不了,便抱膝坐在冰上,閉目道,“且等待吧,胤兒會出來找我們的。”

那侍從不敢違抗長者之言,将绮羅重重扔在冰上,再不看她們一眼。绮羅右肩撞到冰上,疼得小臉發白,卻不敢哭喊,她看了看那侍從手裏的匕首,又擡頭盯着那侍從。那侍從被她的目光迫得無奈,只得冷哼了一聲,将匕首抛在冰面上。

绮羅撿起匕首,小心地藏在懷中,又低頭去看六丫,見六丫将腹中的水都吐盡了,嘴唇凍得發紫,雙眼中露出恐懼的意味。

绮羅看到那件黑色的大氅還在,心中頓時一喜。那大氅不知是什麽所制,倒是奇特得緊,從水中撈出來只抖了抖,上面的水珠便滾滾灑落,竟然瞬間便幹了。她将大氅裹在六丫身上,六丫感覺暖和,面上稍有了點顏色,再看绮羅卻是衣衫盡濕透了,連發梢也凍得結了冰,便拉了拉她,小聲道:“绮羅姐姐,你也來。”绮羅心下一暖,嘴上卻道:“姐姐不冷。”

那長者睜開雙眼,向她們看了一眼,目光忽然落在六丫身上的大氅上,倒是有幾分驚異。又看了看绮羅,問道:“你們是從孟津城裏出來的?”

“是。”绮羅心知此人貴極,不敢擡頭望他。她有些局促地看着自己的腳尖,心想對這些貴人來說,兩年前的事早如浮雲一樣抛之腦後了,誰還會記得自己這個不起眼的孤女。

忽聽遠遠的吶喊聲促響,那長者雙眉微挑,露出幾分憂慮之色。那侍從更是跪下道:“陛下,不能在這裏等下去了,石賊的銀胄鐵騎就在附近,先找地方躲避起來再等候南陽王也不遲。”

長者放目望去,四目所及都是荒涼,哪有地方可以容身?他忽地轉頭問绮羅道:“孩子,你可知道這附近有什麽地方可以躲避?”

绮羅還未說話,便聽六丫忽然大聲說道:“往前面再有幾裏路,河邊有個小村子。”

長者看向绮羅,只見绮羅亦是點了點頭,面上便露出淡淡的贊許之意。

绮羅覺得這位長者看上去溫和極了,天性就覺得十分親近。她拉起六丫,義不容辭地走在前面帶路。走了好幾步遠,卻見沒有人跟上來。她回過頭去,只見那長者被侍從扶起身來,可顯然每走一步都舉步維艱。绮羅大吃一驚,慌忙跑到近處去看,只覺那長者的衣襟上都是斑斑血跡,背上竟是有傷,血跡順着衣襟滴到地上,看上去傷得更是不輕。可他卻毅然向前走着,面上看不到半點痛苦之色。再看侍從雙目通紅,顯然心中不忍之至。绮羅低聲道:“這位伯伯恐怕走不了那麽遠。”她一瞥便見侍從皺起眉頭,顯然責怪她多話,忙道,“我知道從這裏往岸邊走幾步,便有一個小土丘。”

侍從聞言立刻向長者望去,目中露出了哀求之意,見長者點頭不語,忙對绮羅道:“那你快帶路。”

绮羅帶着他們走到了兩年前和小宣挖野菜的土丘後,指了指道:“便是這裏了。”侍從左右打量一番,這裏離河雖然近,但到是一處避風所在,就是站在河上也輕易望不到這土丘後有人。侍從小心翼翼地脫下外袍,墊在地上,再扶着長者坐下,然後便侍立在一側,一舉一動無不小心之至。绮羅從未見過這樣講究做派,但她天生敏感懂事,從不多口多舌惹人煩,于是也不吭聲。

那長者略坐了一會兒,面色便緩了幾分,睜眼道:“阿茂,你也坐下吧。”

那個名叫阿茂的侍從卻觑了觑長者的神情,小聲道:“陛下,可要吃點什麽?”長者搖了搖頭,他其實從清晨至此時尚未用過膳食,可在荒郊野外又哪裏能找到什麽吃的?侍從不知想到什麽,忽然眼睛一亮,便跑了開去。不多時,竟是提着一大塊生肉過來。

绮羅瞧見那肉還在滴血,吓了一跳:“這是什麽?”

侍從哪裏理她,只跪在長者面前道:“小臣無能,只得……只得……”長者點了點頭,似并不奇怪,仍閉目道:“獅子骢随我征戰多年。”

“小臣不敢冒犯陛下禦騎,”侍從叩頭道,“但唯恐敵人循着馬嘶聲找到這裏,便将它們都了結了,推入冰下。”绮羅聽得毛骨悚然,看看這主仆二人的神情,仿佛在說一件并沒有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她一分神便漏聽了幾句,只聽那侍從又道,“……這肉是從小臣的黑馬上取下的。”

長者點了點頭,再不說話,可不知為何,绮羅覺得他心裏甚是難過。

說話間,只見侍從從懷中摸出火折,又撿了許多枯枝,小心翼翼地生起了火。绮羅見他動作娴熟,仿若是做慣了這些事,心裏更是奇怪,這樣的貴人竟也需要常在外面生火嗎?她心裏雖這麽想,但動作卻十分勤快,亦是跟着侍從身後幫他撿枯枝添柴。那侍從瞥了一眼她們倆身上的大氅,忽然輕聲道:“你識得南陽王?”

绮羅搖了搖頭,臉上頓時有些泛紅,就好像最隐蔽的心思被人窺破一般。那侍從見狀倒也沒有再問,他身形微微遲疑了一瞬,又低下頭一邊撿着枯枝,一邊飛快道:“我叫慕容茂,日後若是見到南陽王,替我……”他頓了頓,又道,“罷了,見到南陽王也不必提起見過我就是了。”绮羅察覺到他語聲有意,忍不住擡頭看了他一眼,卻見他面色如常,好像什麽都沒說過一樣。

慕容茂烤好了馬肉,用腰中彎刀切成小塊,雙手捧到長者面前:“陛下多少用些。”長者長嘆了口氣,卻并沒有食用。

他雖然不吃,但有人卻是餓了的。六丫眼巴巴地望着那烤得噴香的馬肉,口水快流到地上了。绮羅想了想,從懷裏摸索一番,掏出一個被河水浸得漲了數倍的饅頭,遞給六丫,道:“六丫,吃這個。”六丫點了點頭,懂事地收回目光,不再看那馬肉,接過饅頭便咬了起來。绮羅在旁看着咽了咽口水,卻不出一聲。

慕容茂叩頭如蒜搗,語中帶了嗚咽:“陛下若不食用,臣……臣萬死難辭其咎……”

長者卻對慕容茂道:“你們三個把這些肉都分吃了吧。”

慕容茂睜大了眼,長者的語氣卻不容置疑:“昔日獅子骢曾救過朕的性命,朕起誓不會食馬肉,不用再勸。”慕容茂無計可施,只得含淚與兩個孩子一起将馬肉都吃了。

天色越來越暗,北風卻刮得更急,鵝毛大雪瞬時便傾瀉而下,更夾雜着呼嘯的風聲吹過河谷,如咽似泣。長者望着河面,只見那大河從上游奔騰而下,氣勢何等磅礴,可仿若一瞬時被上蒼定住了一番,竟就這樣結成了冰,卻依然保留着那一瀉千裏的氣勢,長者不由得長嘆道:“逝者如斯夫,真真鬼斧神工。”他偏過頭去,長須随風而動,似是想起了往事。

一只鳴镝劃破天際,一時間鐵騎聲如同潮水般湧起,瞬息間天地色變。慕容茂大喜過望,便站起身來:“是南陽王到了。”待他看清遠遠奔來的都是雪白銀甲,目光忽然一滞,面色陡然凝重,咬牙道:“不好!”

說時遲那時快,那銀胄鐵騎轉瞬已快到土堆前,慕容茂再不做他想,深深向長者行了一禮:“陛下!臣先走一步。”說罷一躍而出,已是亮刀奔出丈遠。

“阿茂,不要枉自送了性命。”長者忽然高聲道。可慕容茂哪裏還聽得到,他拼了性命也要把這些鐵騎引開了去。

绮羅心知此事有變,她放眼望去,只有那土丘下還有個小小的洞,仿佛是什麽動物的巢穴,看上去并不醒目,只能容納一個身量瘦小的孩童。她便用大氅把六丫裹好,藏在洞中,又拿了最後一塊烤熟的馬肉塞給她,吩咐道:“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出聲,可聽明白了嗎?”六丫點了點頭,目光中都是恐懼之色。绮羅心下略定,她走到長者身邊,伸手拔出了匕首,牢牢護衛在胸前。長者心中本已發涼,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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