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人目光恰也與她相觸。那一瞥間,她只覺心中激起了一層寒栗。

而一直在後面追趕她們的士卒也追到了近處,那頭領顯然瞧見了她,可卻先要向南陽王回禀。绮羅偷眼瞧着,他們一邊說話一邊望向自己,分明就是在說自己也是逆黨。她頓時慌得鼻尖上沁出汗來,再也無暇多想,一拉六丫便縱身跳入河中。

只聽“砰”的一聲,劉胤還未聽清事情始末,便只見那個身形瘦弱的少女竟然拉着一個比她還小的孩子跳到了河裏。他忙道:“快,下河去救人。”

那頭領追了绮羅一路,心裏正恨得緊,忙道:“王爺,她們可都是在城內散布謠言的逆黨。”

“胡鬧!兩個孩子怎麽會是逆黨?”劉胤策馬到了河邊,吩咐身邊道,“快準備繩索竹竿,将她們救起來。”衆士卒慌忙分散了開,各自去找竹竿。

且說绮羅一躍跳入河中,頓覺得頭上一痛,心知自己八成是跳得歪了,撞在冰上了。但很快便是刺骨的寒意襲來,河裏的水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冷得多,鋪天蓋地的水将她浸沒,她身子一沉,眼睛頓時睜不開了,再一拉身旁,還好,六丫還在身邊撲騰着水花。再聽得河岸邊人聲喧雜,她再也不敢遲疑,猛地拉着六丫一頭鑽到冰下,竟是直直地向那河下的水渠游去。

劉胤見那水面上浮起了幾個水泡,忽然兩個孩子都沒了影。他見狀一驚,聲音頓時冷了下來:“這河下有暗渠能出去?”

韓鈞這些天一直負責城內衛戍,心知此事自己責任重大,忙低聲道:“末将不知有此事,這就帶人去查。”

劉胤的目光便如寒冰一般,掃了掃微微泛光的河面,冷聲道:“我先帶人出城去尋找父皇。你留在這裏,讓人将這河道圍起來,不能讓任何人靠近。”

绮羅游了幾步,眼見靠近了城牆壁,便試圖去摸水下的暗渠。可頓時只覺水流忽然湍急起來,不知哪裏湧來一股熱流,竟将她推着向前,她忙緊緊抓住六丫,閉上雙眼,任憑着那股水流向前湧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绮羅只覺胸肺裏的氣越來越少,憋得忍不住喘了口氣,頓時冰冷的水嗆入喉中,讓她頓時清醒許多。再看身邊還有個人亦是在掙紮,她微微放下心來。這裏出了城就是黃河了,绮羅從小在水邊長大,心裏倒也不慌,她努力在水下調整着呼吸,便睜開了眼想浮上水面去。可這一上浮不打緊,眼見得越向上游,光線越是刺眼,頭頂上竟是一片泛光的銀白。

她心下頓時慌了,伸手去推,頭頂上那反光處硬邦邦的,哪裏推得動,竟是結了數尺厚的冰!此時她身邊有銀色的小魚游來游去,帶着河下水草微微搖曳,這裏的一切都是她素日裏見慣了的,可如今隔着厚冰,那綠便分外翠綠,銀白卻帶了些許泠泠的鋒利,日光折到冰下,如碎玉濺開,折出萬點光華,竟顯出一種妖冶而又神秘的色彩,那一瞬,她竟不知此情此景,是夢是幻?而唯有一種窒息的味道撲面而來,她在絕望時霍然想起,那大抵是死亡的氣息。

氣息越來越薄,只覺得胸口已經憋悶得生疼,她漸漸要閉上眼睛,忽覺掌心刺痛,她猛地醒神,只見六丫牢牢地抓着她的手,嘴唇泡得發白,可目中全是哀求之意。她忽地清醒了,絕不能死在這裏。腦中剎那間竟浮現出一張熟悉的面容,那是母親的笑容,微笑中帶着淡淡的哀傷。

绮羅心下徹底清明,猛然憶起一事,便從懷中摸出一把小小的尖利匕首,猛地向那冰上戳去。六丫雖然年幼,也知要求生,見她這般模樣,忙也學着用拳頭去砸那冰面,可那冰結得何等厚,六丫砸了幾下,小拳頭便出血了。绮羅趕忙把她扯開,水下本就難以呼吸,眼見得六丫漸漸憋不住氣了,嘴唇凍得直哆嗦,绮羅心下發慌,左手緊緊扯住她,右手仍不停地用匕首去戳着冰層。

忽然間,似有細碎的敲擊聲從冰上傳來。绮羅微微一怔,少頃,那敲擊聲越發大了,竟是铮铮然如鐵蹄踏冰一般呼嘯而來,她雖然毅力堅強,可畢竟也只有十四歲,力氣很小,鑿了半天也并不見冰層松動。此時聽得蹄聲近了,她心中忽地一緊,竟不知是福是禍,一時又怔住,只覺是幻聽一般。正此時,左手一緊,六丫卻是呼不上氣,拉着她往水下墜去,她只覺神志發昏,眼前漸漸模糊,除了刺眼的亮光,什麽都看不清了,唯有右手牢牢抓住的匕首,似還帶着些母親溫暖的溫度。

在她漸要放棄之時,忽聽一聲清脆的聲響,冰面忽然裂開,接着一個黑色而鋒利的物體狠狠劃開了冰面,似有什麽墜了下來,冰面霎時間開了好大一個口子,與此同時新鮮的空氣散了進來,绮羅憋着最後一口氣猛然蹿上,伸手抱住那個黑色的東西,這便是快要溺死的人牢牢地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怎麽都不會放手了。

3.踏馬陣

大河以西,數萬鐵騎嚴陣以待,骁騎營精銳盡結于此,皆是亮銀色的輕甲細铠裹身,連馬背上也覆着胄甲,又用皮襻綴聯,在一片雪光中透出凜然的寒氣,遠遠望去,似是一堵銀色的高牆。正中馬背上的人扶弓而立,盔甲雪亮。他身材不高,面容黢黑,額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若不是着了戎裝,遠看去就如草原上再尋常不過的羯族牧馬漢子,可若要真對上他那雙似千丈寒潭般的眸子,才會叫人心神一顫,這人的眸子烏沉沉深不見底,哪裏能揣摩出他心裏想些什麽!

北風驟緊,身後“石”字大旗獵獵迎風,如雲霞卷天,他微微偏着頭,卻将左手高舉,手背上青筋驟起,肅然道:“兩年前在此決戰,不分勝負,是我銀胄鐵騎的恥辱!今日若不活捉劉曜,我無顏去見叔王!誓不還師!”

身後千軍萬馬縱聲齊呼,聲勢排山倒海:“不捉劉曜,誓不還師!不捉劉曜,誓不還師!”

绮羅一出冰面,頓時覺得胸懷一暢,便透過氣來。她睜開眼睛,見六丫亦是伏在冰面上,哇哇地吐水。

忽然身旁響起一聲長嘶,她循聲望去,只見一匹馬卧在冰上,一匹馬卻四蹄都陷在冰中,皆哀嘶不已。它身旁還有一位長者坐在冰面上,皺着眉頭,卻是俯身看着兩匹駿馬出神。那長者身後還站着一個年輕些的男子,低聲對長者說道:“陛下,此地不能久留。”

“小姑娘,這裏離孟津還有多遠?”那人頭也未擡,淡淡地說道。雖然語氣平和,卻自有一股拓落高亮的氣勢。

“我和六丫是被水流沖過來的,也不知道被水沖了多遠。”绮羅輕聲說道,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靴上,心下一驚,那靴口的金線勾出的龍紋這樣眼熟。她心下存了三分怯意,不由得偷偷打量,只見這位長者約莫年過半百,身形高大,面容清癯,三尺長須如墨,雙目湛然若神,而雙眉卻隐隐有數根白毫,尤其醒目。而他身後之人面白無須,相貌俊朗,卻是一臉的焦急之色。

長者聽了倒沒說什麽,卻只看着陷在冰中的愛駒不說話。那年輕的侍從神色更郁,绮羅湊近幾步看了清楚,只見卧在冰面上的那匹棗紅馬前腿彎折,而後面那匹黑色的駿馬更是四蹄都在冰下,腹部被堅冰劃開,狀似凄慘。她一看便有些心慌,這兩匹馬的陷落處正是自己适才用匕首鑿過冰的地方,想來這冰面本十分結實,自己在下面鑿得略松動了些,周邊冰面已有了淺淺的裂痕,哪裏還能經得起快馬疾馳而過。這匹棗紅馬想來是匹寶駒,冰裂之時立刻躍起,然而冰面濕滑,仍然摔倒。而後面那匹黑馬就更慘了,馬蹄一陷入這冰中,就被自己在水下牢牢抱住,眼見馬腿已經彎折不能動彈了。她心下愧疚,結結巴巴道:“對……對不住……是我們的錯……”

“對不住又有何用,你們竟敢陷陛下至此境地!”那侍從怒聲呵斥道,六丫被他吓住,頓時哭出聲來。绮羅忙摟過六丫,柔聲安慰。那侍從眼見,一眼便看到她手中的匕首,一怔之下怒道,“大膽!竟然是你用匕首鑿開冰面,陷害陛下!”

他此刻神情簡直只能用猙獰形容,绮羅吓得不輕,後退幾步,結結巴巴道:“我,我不知你們要從上面過……”

那侍從身手矯捷,哪容她躲開,一伸手如拎小雞一般把她抓到面前,奪過她的匕首,斥責道:“還敢抵賴,匕首都在這裏!”他此時簡直對绮羅痛恨萬分,恨不能把她碎屍萬段,目中便露出了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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