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節

還請如夫人上車。”

“如夫人”三個字頗有些刺耳。阿霖唇邊露出一抹諷刺,仰起頭,卻是徑自向前走去。那些宮人侍從惶恐至極,紛紛跟在她身後。

越是如此,她便越發不甘心,手裏撚着金絲刺繡的帕子,流蘇随着步伐微微顫抖。

“怎麽這會兒才回來?”甫一進門,卻見石虎當門而立,擡眼望着她。

阿霖停下腳步,抿了抿唇,剛想開口,便聽身後的宮人極惶恐,忙跪倒對石虎道:“如夫人執意要走回來,小人們實在勸阻不住。”

“是我的錯。”阿霖面上露出一點愧色,“坐在車轎中有些氣悶,便想走回來。”

石虎眼風掃過阿霖,卻見她如青竹一樣窈窕的身形微屈,小心翼翼地賠着不是,面上亦是一副謙卑的神情,便也挑不出什麽錯處來。少頃,只聽他問:“她怎麽樣了?”

阿霖微微怔住,心裏忽然一跳,尤帶幾分怯意道:“大概是……全好了。”

石虎皺起眉頭,深深地看了阿霖一眼,遲疑片刻,方緩了口氣道:“不可再有下次。”

“妾再不敢了。”阿霖目中含淚,盈盈向他拜倒,“謝王爺深恩。”

如夫人出門的時候連招呼也沒打一聲,興師動衆地派人去接,本以為至少是雷霆風暴一場,想不到竟這樣輕易便化解了。那幾個宮人一時都怔住,有些錯愕地望着石虎,卻見他背了手,信步而去。

夕陽已落,庭院裏尚有餘晖,阿霖嘴角銜了一抹冰冷的笑意,不帶半點溫度。

櫻桃去膳房裏收拾好碗勺,卻見旁邊的爐子上炖着一個小盅,旁邊有個小侍女扇着火。櫻桃便問道:“府裏還有人生病了?”

那小侍女皺眉道:“夫人也熬了三天沒睡,剛才說胸口悶得很,老毛病又犯了。”

櫻桃心裏微動,便對那侍女柔聲道:“妹妹,你去歇一會兒,我替你煎藥吧。”那侍女到底年紀小,微微一猶豫,便很是愉悅地把扇子給了她,徑自跑出去玩耍。

櫻桃仔細煎好藥,小心地端着去了後院的正房,進了內院,只見屋裏都挂着幔帳,将四壁都遮得嚴實,又隔了幾扇屏風,隐隐約約也看不清楚屋內的景象。櫻桃心裏有點發慌,小聲喚道:“夫人,夫人。”

少頃,便聽裏面有人輕咳了幾聲,接着便聽到程氏略沙啞的聲音道:“端進來吧。”

門是虛掩着的,櫻桃低着頭捧着藥,眼觀鼻鼻觀心,不敢輕舉妄動。程氏在內屋的西側榻上卧着,一臉病容,見她倒是怔住,遲疑道:“怎麽是你?”

櫻桃端着藥盅,仔細跪在榻旁用銀絲篩濾過藥渣,直到藥湯清澈見底,這才親自試過藥,小聲道:“世子怕其他的宮人們伺候不周,特意讓奴婢來伺候夫人。”

程氏聞言果然面色緩和些,又見她動作小心,神情恭謙,不由得點頭道:“是個謹慎的孩子。”她就着櫻桃的手服了藥,又問道,“宣兒呢?”

“還在東院裏陪着绮羅姑娘,”櫻桃轉眸瞥了瞥程氏,見她眉頭微皺,又有些小心地掩了面上神色,送了茶盞讓她清口,低聲道,“今日中山王府上的如夫人也來看過绮羅姑娘,還陪着說了好一陣子話。”

“哦?”程氏大是詫異,“中山王何時納了一位如夫人?怎會和绮羅認識?”

“難道夫人竟不知道?”櫻桃秀眉微颦,似想說什麽卻有些難啓齒。

程氏果然上心,面上冷了神色:“你快說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她見櫻桃不答,更是連聲厲色道,“難道你敢欺瞞我?”

櫻桃目中忽然蘊了淚,小聲道:“绮羅姑娘并不是真的安定公主,她出身民間,是無父無母的一個孤女,後來又不知怎的成了安定公主的侍女,冒充公主入洛陽和親。而中山王新納的這位如夫人才是真正的安定公主。”

程氏聞言神色頓變,手中茶盞摔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好一個大膽的賤婢。”

櫻桃慌得跪在地上,含淚叩頭道:“奴婢不敢欺瞞夫人實情。”

“你是個好孩子,”程氏也覺不該對她發作,強笑着讓她起身,“你還聽到什麽,都說出來。”

“夫人千萬別與世子争執,免得傷了母子感情,”櫻桃仰着頭,拉着程氏小聲啜泣道,“世子對绮羅姑娘感情深厚,奴婢适才在門外,聽到世子對绮羅姑娘說,要帶她一起走。”

“他們想走到哪裏去!”程氏勃然大怒,掀開薄被,咬牙道,“我不會讓宣兒被她迷惑了心智。”

櫻桃又着急又惶恐,可她哪裏拉得住程氏,眼見得程氏連披風也沒披上,竟是直直地沖了出去。

石宣見程氏去而複來,大是詫異,問道:“母親,您怎麽來了?”

程氏氣得面色發白:“這還是你父王的府邸,難道我來不得?”卧在床榻上的绮羅見程氏臉色不佳,忙撐着起身對她行禮,輕聲道:“夫人。”石宣大是心疼,忙扶住她:“你身子還沒好,別起來。”

程氏看了看他們兩人,嘴唇竟有些發抖,指着绮羅道:“你,你真要為了她什麽都不管不顧?”

未想到母親這麽快就得了消息,石宣心下一橫,擡頭道:“母親,我确實是決定了,要帶她一起離開這裏。”

程氏神色慘淡,發鬓微顫,擡着的手指忽然也沒了力氣,哆嗦道:“你……你跟你父親一樣!”

“像我父親有何不好,至少他與沈姨娘是真心相愛,願意為彼此而死。”石宣本不想忤逆母親,此時卻覺得一口氣憋在心中,忍不住把心裏藏了許久的話都說了出來。他言詞犀利,一句句如刀一樣直插到程氏心上,“我現在覺得父親,是做了一件頂英雄頂正确的事。”

石興當初暴亡的隐秘,一直是宮中的禁忌,當年知曉內情的人本就少之又少,再加上石勒嚴禁人提及,更是從此無人知曉。石宣是怎麽知道的?程氏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望着石宣,仿若被抽去了全身的血液,面上再無半點血色,她張大了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绮羅瞧着驚極,慌忙拉着石宣道:“你胡說些什麽!”

石宣見到母親的情狀,心裏也後悔,便欲過去扶起母親。

誰知程氏忽然一把推開他,撞撞跌跌地沖了出去。

石宣想去追母親,可提步到底滞住,垂頭喪氣地站在原地。绮羅望着他,埋怨道:“你怎麽能這樣對你母親說話。”石宣悶然不語,他狠狠地用靴底蹭着地,良久方道:“這是個傷疤,不揭破,母親永遠都不會醒。”

绮羅張了張口,也覺得他父母那輩的事是一筆糊塗賬,大抵是說不清誰對誰錯的。半晌,她方嘆氣道:“但你母親心裏的那點支撐自己的幻想,大概也被你打破了。”

石宣嘴上不說,心裏也是悔了的,只道:“過幾日再去向母親賠罪。”

轉眼就到了六月中,正是三伏最熱的時候。石勒身體肥胖,耐不得熱,每日裏宮人們都從冰井中掘了冰成筐的往太極殿送去,仍是解不得暑意。石弘便進言道,太極殿一帶都是土丘沙地,四面又無屏障,難免更蒸熱難當,不如在邺城以北再修一片宮殿,權作避暑。

石勒沉吟不語,卻是動心了的,便召問群臣意見。誰知石虎出言反對,直言道連着三年大旱,洛水以西都是饑民千裏,國庫空虛,哪有閑錢大修宮闱,豈不會惹得民意沸騰。石勒默然不語,再不提此事,卻将石虎調至襄國練兵。

到了七月,洛陽突降暴雨,天似漏了個窟窿一樣,瓢潑大雨一連十餘天未停歇。到了七月初七這夜,電閃雷鳴,轟隆作響,半個洛陽城的人都睡不安穩。

绮羅看着窗外大雨,心裏頗有些不安,總覺得要出什麽事。石宣怕她受驚,早就趕回來陪她,此時寬慰她道:“你且放寬了心,京裏的九龍渠是漢明帝時就建好的,數百年都安然無事,能出什麽事。”誰知到了二更裏,忽然一聲驚雷震得人心頭巨動,隐隐竟有人聲吶喊。石宣面色一變,站起身便向西南望去,只見宮城中隐隐起了沖天火光。

“高安,”石宣大聲喊道,“快備車馬,我要入宮去。”

绮羅将他送到門外,只覺一顆心都是惶恐的,忐忑道:“千萬要小心。”

石宣接過她手裏的油鬥笠,披在身上,倒露出幾分笑意:“能出什麽事啊。”他環顧左右,又柔聲道,“你要是害怕,就讓櫻桃去房裏陪你。”绮羅拼命點頭,眼底有些濕潤。

一直等到天明,石宣方從宮裏回來,大抵是因為受了凍,臉色有些發僵,只簡促道:“太極殿遭了雷,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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