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變故

姜弋開車送餘聲和檬檬回家,天晚了,又帶着檬檬,餘聲沒有拒絕,只是一路上都和檬檬安靜地窩在車的後座,姜弋看她神情古怪,心裏大概能猜到是為了什麽,也很識相的緘默不言。

“你住這裏?”狹窄的小路口,車子根本開不進去,姜弋轉頭問餘聲,語氣有些不可置信。他知道她經濟狀況很差,但沒料到會這麽差。眼前這些老房子都是歷時二十多年了吧,從外觀看就是爛尾樓,姜弋在國外待了很多年,最近回國,沒想到現在在國內還有這種危房。

“我們下車了,今天謝謝你。那件事,很抱歉。”餘聲沒有回答姜弋,抱着檬檬就要下車,可用了很大的力氣,都開不出門,求助的眼神望向姜弋。

姜弋巋然不動,只說:“這一帶看着就不安全,你一個單身女人,帶着個小孩,安全還是很重要的。”

“我心裏有數。”

姜弋聞言輕笑:“你能有什麽數?你被莊齊害到這種地步了,我也沒見你變聰明到哪裏去。”

餘聲咬了咬唇,皺眉:“他沒有害我。而且這是我和他的事,在檬檬面前,你不要胡說八道。”她頓了頓,直視他的眼睛,語氣堅決,“你開門。”

姜弋聳了聳肩,按下一個按鈕,餘聲打開車門和檬檬走了出去。剛走了幾步,就聽見另一聲關門聲,她回頭,看到身後的姜弋,問他:“你跟着我幹什麽?”

“餘聲,我還有些話要跟你說。”姜弋一改之前散漫的态度,臉上沒有笑容,倒是讓餘聲有些意外,她想了幾秒後,說,“我家很小。”

“沒關系。”

姜弋想的是,再小能小到哪裏去,總不會容不下他這個人吧?結果到了才知道餘聲真的沒有說謊。整間公寓還沒有他的卧室大,連個客廳都沒有。他們說話不方便在卧室,只能呆在只能擠兩個人的廚房,轉身都困難。

餘聲給姜弋倒了一杯水,姜弋很好的掩飾了自己對周圍環境的感慨,笑眯眯地說:“謝謝。”

“你要跟我說什麽?”

“告訴我,這幾年你都做了些什麽?檬檬又是哪裏來的?還有和莊齊,到底怎麽回事?”

餘聲終于忍不住了,當場就站了起來。這幾年她的性格磨砺的軟弱沉默,姜弋之前在合約方面沒有為難她,她本是感激的,可無奈他太過咄咄逼人,她根本搞不懂,他想幹什麽。“我最後說一遍,我和你沒有任何關系。我沒有必要和你解釋這些事情。”

“我只是想幫你。”姜弋看着她激動的樣子,苦着臉安撫她,“你生活的并不好,我們畢竟相識一場,既然又見到了你,我不能袖手旁觀。你就當我多管閑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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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實多管閑事。”餘聲冷冷一笑,盯着他很亮的眸子,“剛才在飯桌上你說話和動作故意想讓他誤會,我還沒有和你算賬。姜弋,你也太自以為是了。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就算死,也不會再回到他身邊,你不要摻這趟渾水了,我雖然比不上你這種有錢公子哥,也不會閑到給你消遣。”

“消遣?”姜弋反問的語氣着實強烈,好像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你給我扣的這頂帽子未免太大了吧餘聲?你扪心自問,我姜弋有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六年前沒有,現在更沒有。”

從再次相遇到現在,姜弋一直是好脾氣的,但是現在似乎真的生氣了。他抓過外套往門口走,手剛碰到門框又停下動作,側頭說:“你或許應該好好反省反省,這些年,你除了對不起自己,還對不起檬檬。你放心,我真沒那麽閑,我以後,再也不會管你的事。”

末了,他關門離開。

餘聲聽着他下樓梯的腳步聲,依舊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

===

葉語鳶洗完澡出來,見莊齊還是坐在沙發上呆呆看着手機,笑着問:“你真喝多了啊?心不在焉的……什麽時候酒量這麽差了?”

她坐到他身邊,湊過去看他的手機:“诶?莊大院長不會又收什麽大禮了吧?兩萬塊诶,數目不小。”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條銀行轉賬信息。

莊齊把手機放回口袋裏,有些疲憊地一笑,站起來說:“我去洗澡了。”

葉語鳶指甲輕輕掐了掐手心,看着他的背影,定了定神,在他進浴室前把他叫住:“那個,剛才在餐廳和姜弋一起吃飯的女孩是我們結婚前寄居在你家的吧。我都沒和她正式打過招呼,怎麽剛才都不帶我去?”

莊齊轉過身,看着葉語鳶溫柔微笑的樣子,眼睛彎彎的,剛洗過的黑發滴着水,整個人好像籠罩着一層朦胧的光,比往常更美。

“不重要的人,以後也不會見,沒什麽必要。”

莊齊的那句話并未安葉語鳶的心,整晚,她幾乎都沒有睡着。他當時的神态像閃回一樣出現在她的腦海裏,還有那句話。葉語鳶寧願他大方地告訴自己他和餘聲從前的故事,然後說那是過去式了。其實她等了很多年了,她想,他坦誠的那一刻,就是他真正放下的那一刻了。可是他沒有,所以葉語鳶怕,怕她這輩子,都等不到了。

人的一生何其短暫,她完美的人生,卻都是用來等待那一刻。想想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莊齊第二天醒的很早,可能真的是喝多了的關系,頭還是昏昏沉沉的。才六點多,旁邊的位置已經空了,他刷牙洗臉換好衣服下樓,葉語鳶已經做好了早餐坐在餐桌前了,看到他下來笑着說:“今天煮了小米粥,裏面放了生菜和麻油。”

莊齊其實一直都是偏愛中餐的,只是葉語鳶從前在國外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習慣黃油吐司,平時不喝粥。今天她難得有興致,兩人也難得能平心靜氣坐在餐桌前一起共進早餐。

“我忽然發現我們好久沒吵架了,真是有些不習慣。”

莊齊瞥了葉語鳶一眼,說:“你的‘好久’真是短的。還不到一個禮拜。”

“已經要破紀錄了。”她一邊剝雞蛋,一邊嬉皮笑臉回答。“對了,忘記和你說了,我今天有事要回趟醫院,你午飯自己解決吧。”

“嗯。”平時周末兩人各有各的安排,這句話有些多餘,莊齊随意應了聲。

“一個人在家打算幹什麽?不會又是看那些醫學書吧?我有幾張劇票,有沒有興趣一個人去看?或者看部電影,最近不是阿湯哥有新片嗎?你……”

“你今天話特別多。”莊齊放下勺子,打斷她。“我不是三歲小孩。”

葉語鳶聳了聳肩,自讨沒趣的翻了個白眼。“那我走了,拜拜。”

“嗯。”

葉語鳶再次看了看專心切雞蛋的莊齊,微微皺眉的樣子那麽幹淨好看,眼眸深邃,卻一眼都沒有看她。她深吸了一口氣後,走出了家門。

聽到關門聲,莊齊放下了手中的餐具,站起來,默默把剩下的食物倒掉,洗幹淨碗筷,擦了桌子,再把昨天換下來的衣服放到洗衣機裏。

所有事情做完後,才七點半。

他靠在沙發上,仰頭出神地看着天花板。

忙了太久的人,一空下來反而不知道要做什麽了。那種感覺很微妙,就像是,窮了太久的人,一旦有錢,到了商場卻是茫然。

莊齊一直是個很忙的人,就算不忙,也會試圖讓自己忙起來,對于他來說,生命的意義就在于高效運轉。他做任何事情,都追尋意義,他常常不解,世界上有那麽多可做的事,重要的事,為什麽有那麽多人寧願選擇窩在沙發裏吃着零食看着肥皂劇也不願意站起來做出改變。葉語鳶以前嘲笑他太好勝,他欣然接受,對他來說,那根本就是個優點。

莊齊性格裏固有的東西鑄成了今天的他。他是名醫,是莊院長,人生順風順水,他該驕傲,該感激,該慶幸自己至今為止做出的所有選擇,因為它們無一不證明他對了。

可是他不懂,為什麽越活,越覺得挫敗和無力。原來那種因為一點小事而高興的情況再也不會發生了,他的幸福需要更大的野心和成就來補足。他像頭不餍足的野獸。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他疲憊地閉上眼睛,腦海裏驟然浮現餘聲的臉,他一驚,猛地睜眼。

從昨天到今天,他一共想過她三次。

第一次在葉語鳶洗澡的時候,他看着轉賬短信,想她明明缺錢,為什麽還這麽執拗地拒絕自己的幫助。

第二次是入睡前,他想起那個叫萌萌的小女孩可愛的模樣,想着孩子的爸爸該是個長相英俊的男人,餘聲讀書的時候很是花癡,總會叫嚷着哪個男明星最帥,以後要嫁給他。莊齊每次都會嘲笑她,你又不漂亮,能嫁出去就不錯了,你當帥哥眼瞎的啊。

然後她臉紅地問他:“那你眼瞎嗎?”語氣小心翼翼到極點。

莊齊不自覺苦笑。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竟記得這麽清楚。他一直自認不是長情的人,甚至是涼薄。

不過那個男人,檬檬的爸爸,也太過無能,居然都沒法給他們穩定安逸的生活。他想到餘聲生滿凍瘡的手,心裏悶悶的。這麽多年過去,她一點都沒有變聰明。還有姜弋又是怎麽回事?他們難道不知道,已婚人士和異性交往理應保持距離嗎?

他越想越煩躁,幹脆穿上外套開車出門。

其實莊齊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裏,只是漫無目的的轉着。很久沒有開車兜風了,更沒有好好看這座城市,此時此刻才發現,這座城市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那麽多變化。城西原來的那條廢街,他和餘聲小時候經常去捉迷藏搭城堡,如今已經高樓林立,沒有從前的一點痕跡。還有那個小廣場邊,賣老冰棍的老爺爺,棉花糖的阿姨,烤串的大叔,堆砌了他們一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的人,都統統不見了。

小廣場成了大廣場,中間有巨大而絢爛的噴泉。天氣很冷,莊齊卻從車裏出來,坐到噴泉邊的長椅上,看着周圍的行人,有些恍然。

“叔叔,你要買花嗎?”一聲略顯稚嫩的聲音脆生生響起,莊齊看了低頭,看見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手裏捧着一大束花仰頭問他,不遠處,她穿着樸素的媽媽沖他笑着點了點頭。

那小姑娘的樣子讓她想到了檬檬,也是這麽大而亮的眼睛。莊齊心下不忍,買下了所有的花,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發:“天冷,和媽媽早點回家吧。”

“謝謝叔叔!”

莊齊望着她跑開的背影,又低頭看看手裏的花,不禁苦笑。這花看着并不名貴,就算帶回去,葉語鳶也不會喜歡吧。不過他本就沒想着送給她,他這輩子就送過一次花給別人。他覺得,以後都不會送給其他人了。

他還在胡思亂想,耳邊再次傳來孩童的笑聲,他神經過敏地掃了眼周圍,忽然站起來。

不遠處,長相稚嫩的小女孩和表情酷酷的小男孩牽着手奔跑着,後面的老人家不停說着:“慢點慢點!當心摔着!”

那個熟悉的場景,長久的存在在遙遠的記憶裏。

等到他們走近了,莊齊才發現,那個小女孩,是檬檬。檬檬似乎也認出了他,愣了一下,一時沒注意到腳下,重重摔了一跤,耳裏的助聽器同時摔落在地。

女孩的表情陡然變得驚慌而迷茫。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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