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女兒?
周六,莊齊休息在家,葉語鳶在醫院加班,兩人約好了六點的晚飯。五點五十分的時候,葉語鳶開始慢吞吞地收拾東西,辦公室裏的同事拿她打趣,說:“難得莊院長這麽浪漫,帶你去汀岸共進晚餐,你還磨磨蹭蹭的。”
“我等了他那麽久才等到他主動約我吃頓飯,讓他等等怎麽着了?”她努嘴反問,臉上的笑容卻是燦爛到極致。
對方聞言翻了個白眼,戳了戳她腦門:“你就使勁作吧啊……”說完拿起包快速離開,留下葉語鳶一個人整理着最後的一些病歷。
走下樓葉語鳶才發現下雨了,淅淅瀝瀝的,雖然不大卻很細密。她想起自己把雨傘放在了辦公室,剛想回去拿,忽然看見不遠處的雨幕中莊齊撐着傘向自己走來。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但是穿着黑色的大衣,身形高大挺拔,她一眼就能認出。
心裏鮮少的一暖,把包頂在頭頂跑過去躲到他的傘下,挽住他的胳膊嫣然一笑:“等急了吧?”
“不急。”莊齊皺了皺眉,遞給她一張紙巾讓她擦掉包上的水珠,“你急什麽?都濕了。”
葉語鳶看着他的表情,心情愈發的好。每當這種時候,她就會特別慶幸,把他留在了自己身邊。哪怕莊齊這樣的人,永遠都不會向她敞開心扉。可是,她能陪着他,就很滿足了。葉語鳶知道自己不是個偉大的人,她的愛情,就是要得到。
“汀岸很難訂的诶。”上車之後,葉語鳶一邊看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一邊慢吞吞地開口。
“拿我的名字當然不能,拿爸的就行了。”莊齊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無節奏地敲擊着,語氣漫不經心。
葉語鳶一時有些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麽,幹脆轉移話題,和他說今年的旅行計劃。他們之間的關系并不十分親密,主要是莊齊對着葉語鳶一直淡淡的,不過每年都會有一次出國旅行是固定不變的。
“我們去年去了日本和韓國,今年去歐洲好不好?我聽我們辦公室的醫生說北歐很好玩,幹脆就丹麥挪威冰島一圈玩過來好了,還可以看極光!”
葉語鳶越說越興奮,莊齊卻一恍神,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給餘聲講地理的時候,她指着世界地圖上那片靠近北極圈的大陸,很羨慕地說,這些國家的人,居然能看到極光。那時自己是怎麽回答的?
用筆敲了敲她的鼻尖,笑着說:“你地理能考過的話,我就帶你去看。”當時她的眼裏露出滿滿的不可思議,一定要和他勾小指說“騙人的是烏龜”。
後來的結果餘聲自然是沒有通過,她的那個腦子,怎麽可能通過?莊齊有些感慨地想,那時,她拿着成績單回家的時候,鼻頭眼眶都是紅的,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樣……
“喂喂喂!莊齊!你又走神了!又在想哪個女人呢?!”葉語鳶佯怒地嬌嗔,嘟嘴。
莊齊回過神來,擡了擡眼,淡淡地回:“北歐,不去。你知道那裏冬天有多冷嗎?你沒病吧?不是說最怕冷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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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什麽關系!兩個人去看極光!多浪漫!你……”
葉語鳶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莊齊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到了汀岸踩下剎車終于能止住她的話頭,幫她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把她牽出來。葉語鳶冰冷的手觸到莊齊溫熱的手,熱度透過指尖傳來,她氤氲着的隐約的怒氣瞬間消散,竟有些羞澀地偏頭看了看他英俊的側顏。
進門後領班帶着笑臉過來和莊齊說了兩句,然後把他們帶向靠窗的位置,莊齊在坐下來随意一掃的剎那,忽然脊背一僵,脫外套的動作慢了一拍。
“怎麽了?像見鬼一樣?”葉語鳶看着他,笑着打趣。
“你先坐着,我看到了熟人,過去打個招呼。”
葉語鳶看着他起身的動作,“啊”了一聲,也想站起來:“那我和你一起去。”
“我讓你先坐着!”莊齊的聲音忽然擡高,裏面帶着一絲威嚴,前面一桌的人聞聲回頭看了他們一眼,葉語鳶有些被吓到,默不作聲,只微微點了點頭,百無聊賴地翻看菜單,卻在莊齊離開桌子的剎那迅速轉過頭。
莊齊的步子有些急,那麽多年來,他第一次那麽急切地想去和一個人說話,等走到餘聲和姜弋那一桌停下時,他們看起來正聊得起勁,姜弋的臉上有着大大的笑容,那種笑容很輕松,和那日對着莊齊和葉振濤的完全不同。再看餘聲,雖然表情平淡,但是側耳的樣子盡顯溫婉。
莊齊內心清楚,自己在看見他們的那一刻,有多想沖過去。
“真巧。”他微微一笑,并不看餘聲的臉。
然而餘聲看到他顯然有些慌亂,想站起來,卻打翻了桌上的水,姜弋半個身子俯過去,抓住她的手臂,快速将她拉開:“當心燙!”
莊齊沉默地看着他們,餘聲的臉有些紅,姜弋叫了服務員過來處理,一會的功夫,整張桌子又幹淨了。
“也不算巧。”平靜下來後,姜弋戲谑地說,瞄了餘聲一眼,又望向莊齊,“莊院長應該知道我和餘聲在這裏是為了談什麽事。啊對了,莊院長應該還記得餘聲吧?”
那一刻,莊齊自己都分不清複雜的心情。有憤怒有無奈,但可能更多的是對自己的心境被拆穿的羞憤。
他承認,自己在看到他們一起的那瞬間沒有多想,完全忘記了之前和餘聲說過的話,也忘了她會需要和姜家的人談合約事宜。可是,他們兩人的樣子,真的不像是一本正經的談事情的,更像是一對相識已久的朋友,更或者是……戀人。
莊齊偷偷握緊了拳。他又聯想到那天姜弋和他突然提及餘聲,他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什麽。是因為之前姜弋已經雇了餘聲,餘聲和他說了他們之間的事?還是另外有什麽原因。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很丢人,可是他不搞清楚,心裏一直會有一根刺。難道餘聲真的和姜弋這麽熟?熟到連他昨晚跟她說的話,解約的原因也告訴了他?
不可能的。莊齊在心裏給出了否定的答案。就因為對方是餘聲,餘聲比任何人都清楚,莊齊和姜弋的過節,那年,姜弋差點毀了莊齊的人生。她曾孩子氣地說過,傷害莊齊的人,是她一輩子的敵人。
他忽然很想問她,還記不記得這句話?可是,他又有什麽立場問呢?
“姜弋,你……”餘聲對着姜弋皺了皺眉,姜弋居然就此閉口不言了,莊齊很驚訝,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憤怒。
莊齊穩了穩心神,對着餘聲說:“沒想到你和姜先生是朋友。”
“不不不,我們不是朋友。”姜弋揮了揮手,然後沖着餘聲暧昧地眨了眨眼,“阿聲,你告訴莊院長,我們是什麽?”
“姜弋你不要……”看着莊齊不明的神色,餘聲剛想解釋,檬檬忽然沖出來,撲到餘聲懷裏,叫了聲:“媽媽!”小臉埋在餘聲的毛衣裏,莊齊整個人忽然呆住了,一秒間呼吸似乎停止。
而餘聲的表現也讓莊齊感到意外,她只平靜地把檬檬抱到膝蓋上,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問:“怎麽跑過來了?不是讓你和那邊那群小朋友一起嗎?”
“他們玩的那個機器,我不會……檬檬一個人,怕……”檬檬小臉有些委屈,睜着大眼睛看着餘聲,忽然發現了莊齊的存在,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檬檬,叫莊叔叔……”
“莊叔叔。”檬檬的聲音低低的,有些怯生生的樣子,眼睛卻是很大膽地往莊齊臉上瞄。
莊齊伸出的手有些不易察覺地顫抖,滾燙的手心最終落在檬檬的頭頂,他輕輕地揉了揉小女孩柔軟的發絲,聲音溫和,和剛才完全不同:“你叫檬檬嗎?你好,我叫莊齊。”他擡頭望向餘聲,語氣重新恢複漠然,“你女兒?”
“嗯。”餘聲把檬檬外套的扣子扣好,根本沒有看莊齊一眼。她看着檬檬的眼神是充滿寵溺和溫情的,莊齊忽然覺得自己剛才的那個問題太過愚蠢。可是這樣的時刻,他不得不再愚蠢一次。
“檬檬告訴叔叔,今年幾歲了?”
莊齊問出這個問題後,等待的心情就像是淩遲一般,比前一個問題煎熬百倍。他以為自己會很慌張,可是這一刻他突然發現自己頭腦異常清楚,在短暫的數秒中,甚至想好了,如果答案是他所想的,他該怎麽辦。
“四歲半啦!”檬檬對着手指,轉頭看着餘聲,餘聲微笑着點點頭,“檬檬真聰明。”
那個答案傳入耳中時,莊齊渾身一震,仿佛心上的一塊破布被風刮走了,然後終于,有大片大片的冷氣灌進了那個口子。他覺得自己像個瀕臨溺死的,拼命想張嘴大口呼吸。“四歲半……”他不知為何重複了遍。
那一刻,他想的竟然是,原來餘聲,也會結婚,也會愛上別人,也會和別的男人,擁有這樣一個可愛的孩子。
如果當年,他沒有為了前途放棄她,那個人,會不會就是自己?他悲哀的發現,自己竟然是在乎的。
“莊院長臉色有點差。”姜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你……沒事吧?”餘聲遲疑着問莊齊。
“沒事,你們……慢用。我太太還在等我。”
餘聲點點頭,莊齊轉身之前努力想在她臉上看到一絲的不甘或是妒意,證明她還有一點在意他,證明自己對她來說,不完全是個陌生人,可是結果讓他失望。
接下來整頓飯,一直是葉語鳶在說,莊齊一言不發,她很聰明地沒問他任何事情。葉語鳶大多時候都是聰明的,只是莊齊從來都忽視這種聰明。葉語鳶時常想,可能他就是喜歡餘聲那種笨笨的女人吧。這些年她是看得最清楚的人,自從餘聲離開後,他的冷漠,他的固執,他的很多變化。
葉語鳶情商很高,她太了解莊齊對餘聲的感覺,所以在剛才看到餘聲的時候,她驚得幾乎要跳起來,可是她很好的克制住了。她知道自己必須永遠做冷眼旁觀的陌生人,才能不輸的那麽徹底。
她這輩子是個好醫生,也會是個好妻子,将來,如果有機會,會是個好媽媽,卻不可能做個無私的,成全別人愛情的偉大的人。所以,她永遠不會幫助莊齊看清楚,他對餘聲真正的感情。
她為了維護自己卑微的愛情,犧牲了太多,她為自己的愛情設置了最高消費,已經再輸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