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騙子

餘聲知道總有一天葉語鳶會約自己出來進行這一場談話,不過沒想到會是這麽晚。但是幾分鐘後她就會知道,她想不到的,遠遠不止這個。

“我們很多年沒見了。”這是葉語鳶和她說的第一句話,說的時候,她的眼裏,有着星星點點的笑意,嘴角上揚的弧度很恰當。

她看起來那樣美。

“一直沒機會和你好好打聲招呼。也沒有問過,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

葉語鳶的語氣很真誠,聲音柔和,餘聲突然想到那年她躺在手術臺,失去意識前,最後聽到的那句話,也是葉語鳶的——“你放心,我答應你。”

餘聲恨莊齊,卻從來沒有怨過葉語鳶,頂多,只有一點點的嫉妒。她太美好了,她就像是個水晶的、透明的夢,餘聲甚至覺得,自己說一句任何關于她不好的話,都是在玷污這個夢。她曾經想過,如果葉語鳶能壞一點,像那些電視劇中惡毒的女配一樣,她或許就能夠心安理得的在心裏咒罵她了。

可是電視劇終歸是電視劇,在現實中,葉語鳶是真正的完美的女人。餘聲覺得不能用“公主”來形容她,“皇後”更加貼切。

“還不錯。”餘聲對着她微笑,之後垂下眼簾,有些難堪地說,“我知道之前發生的事給你帶來了困擾。我和……莊齊并沒有什麽……”

她自動自發地解釋,殊不知她微紅的臉和急切地神态在葉語鳶眼裏卻反而顯得欲蓋彌彰。

“餘聲,我剛才收到他傳真過來的離婚協議書。”葉語鳶說這句話的口氣,就像在說“今天天氣真好”一樣。

“我從來沒有要求過他這樣做。”

“但你也從來沒有讓他不要這樣做。有時候默許的行為更加讓人難以接受,至少對于我來說是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對你,長久以來都是懷着愧疚的,當年是我對不起你,我搶走了你的哥哥,你的愛情。所以這六年莊齊對我不冷不熱我也認命了。到了今天,你們重逢,他終于發現了自己的感情,要和你重新在一起,我也沒有怪你。”

“讓他愛上你,并不是你的錯。”

“我本來已經決意退出了,因為在這場比賽裏,我已經落後太多了,我跑不動了。如果它是一場賭局,我已經快輸光所有的籌碼了。”

“可是,就在我下定決心的時候,我發現了一件事情。”葉語鳶忽然笑起來,笑聲很動聽,卻帶着嘲諷的意味。她耷拉下嘴角只在一瞬間,她捏了捏餘聲的指尖,看着她漆黑的瞳孔,鄭重地開口。

“餘聲,我懷孕了,是三胞胎。我想過打掉它,但是,我不能。我想你知道那種感受,作為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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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局不到最後一秒永遠不知道誰才是笑到最後的那個。快成為輸家的葉語鳶在輸光了所有的時候,忽然,手中又握滿了籌碼。

真羨慕你們這些人,總是可以重來。

餘聲的神情已經有些恍惚,她張嘴說了句什麽,葉語鳶半晌後反應過來,她說的是——“騙子”。

“對不起。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和你道歉,明明莊齊現在,還是我的丈夫。不過我沒有騙你,如果你需要證據的話,我可以……”她怕餘聲不相信她,匆忙地要翻自己的包拿出那幾張紙。

餘聲按住她的手,眼神銳利地讓她害怕。

葉語鳶從來沒想過這種表情會在餘聲臉上出現。她對這個女孩的感覺一直都是淡淡的,她懦弱無能,在該站出來的時候,連捍衛自己的勇氣都沒有。然而這一刻……該怎麽形容那種神情呢,仿佛糅合了無數種情緒的,快要到爆發的邊緣。

“你沒事吧?”

葉語鳶不知道,餘聲的那兩個字不是和她說的。她也不會想到,就在她說完她的三胞胎的時候,面前的女孩,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女孩。

從前那個膽怯的她在那一刻已經死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沉默堅忍的,能夠叫做“女人”的人。從今以後,她天性裏所有的善良,靈魂裏所有的純潔,都将被鋪天蓋地的仇恨淹沒覆蓋。她走的每一步,都會是咬着牙、咽下鮮血,但決意不會停止,更不會回頭。

“我沒事。”許久,餘聲露出了熟悉的笑容,“恭喜你啊。這件事就交給我好了,我會和莊齊說清楚的,其實,這些事在我心裏早就過去了。經歷了那麽多後,我也很明白我們回不到從前了。”

她會幫葉語鳶的,只是會以一種更加殘忍的途徑。

餘聲覺得自己太傻了,她竟然一直以為面前的這個女人是個好人。其實葉語鳶這麽多年,根本沒有變,還是一樣的自私,一樣的霸道。

這樣的人,和莊齊,真是配極了。

這樣的人,竟然希望自己成全他們。

她竟然有臉?還是以這樣的一個方式——她的孩子。她和他的孩子。一個,或是三個,對她餘聲來說,有什麽區別?

餘聲感覺到自己從心裏泛濫出來的深深的惡意。葉語鳶她明明是這個世上唯一知道自己經歷過什麽的人,居然會說出那樣的話。

敵人太過狡猾,餘聲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接下來,就算是用盡自己的生命,耗盡所有的力氣,她也要給他們一個痛快的反擊。

不然,根本,就對不起……

告別的時候,葉語鳶心情顯然轉好,和餘聲說了很多句“謝謝”,末了還說了句“一切都拜托你了,有空再約。”

餘聲對着她說再見,笑容很溫和很純良。

莊齊出院了。出院這天,他給餘聲打電話,特地問她,要不要過來接她,語氣活生生像個問媽媽要糖的孩子。

餘聲能夠想象出他此刻說話時的樣子,然而腦子裏浮現的,卻是六年前他将她趕走的那一天,表情的漠然和疏離,仿佛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人。

那麽現在,她又是否認識他呢?

餘聲覺得有些好笑。她沒有忘記葉語鳶說過的話,她不想節外生枝,所以幹脆地拒絕了,但是下一秒,又很溫和地安慰他說自己是因為工作走不開要加班。

“都是你那個上司吧。我就知道。”莊齊對孟凡逸的存在始終感到威脅,多次明着暗着表示對孟凡逸頻繁出現在餘聲身邊,并且和檬檬這麽熟稔的不滿。

“胡說什麽。”餘聲笑着罵他,“我不工作,這大冬天出去喝西北風啊?”

“我養你。”

他的聲音篤定而認真,餘聲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好像突然驟停了一秒。

“莊齊。”

她靜靜地叫他的名字,莊齊被她突如其來的這一聲吓到了,心裏隐約有不好的預感。“怎麽了?”

“你別和葉語鳶離婚。”她說,眼睛望着窗外陰沉的天空,“我還沒有……準備好。”

“你說什麽呢?”他以為她在鬧別扭,忙說,“你別擔心,我不會給你壓力的,你就當做這是我自己的事好了。”

本來就是你自己的事。她在心裏默默地說,然後深吸了一口氣。“雖然你這樣說,但是我還是騙不了自己,是我的出現給你的生活帶來變故的。所以,你不能簡簡單單就這樣不負責任地割舍掉這六年的一切,你也不能否認,她确确實實存在在你的生活中。而且……莊齊……葉語鳶她簽字了嗎?”

莊齊沉默了。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那天葉語鳶和他說好的,會簽下離婚協議書,可是後來一直沒有回應,他昨天給她打電話,她居然關機。問醫院裏的人,說她出差去了。

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就是她在逃避自己。

如果葉語鳶不想離婚,執意拖着,那麽這場仗,一定會打很久很久,莊齊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急着要出院,他要回家。

葉語鳶确實在家,她昏昏沉沉的睡了三天,到了第四天中午,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淩川左手拎着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右手提着一個跳廣場舞的大媽都不用的裝的滿滿的菜籃子,沖着她賤兮兮的笑。

葉語鳶翻了個白眼,把門“砰”的關上。

然後淩川按了五分鐘門鈴。那扇沉重的大門終于重新打開。

她倒在沙發上躺屍,淩川瞄了她一眼,自顧自走進了廚房,開始乒呤乓啷地搗鼓。葉語鳶被他吵得睡不着覺,火氣上來了,終于忍不住沖到廚房裏,正要發作,定睛一看鍋裏正在焖地土豆排骨和烏骨雞湯,頓時很美鼓起地蔫了下去。

淩川神經質地做了三葷三素,自己也不吃,就在一旁看着她狼吞虎咽,看了會後,又幫她收拾幹淨客廳,扔了所有的方便面,不管是開封的還是沒開封的,還把地拖得锃亮锃亮的。出門的時候葉語鳶還在吃。

葉語鳶以為他回家了,結果十五分鐘後,他提着一個巨大的塑料袋重新出現,把裏面的食物都放在冰箱裏。

葉語鳶終于吃撐了,停下來好整以暇地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他。

“你心情不好,比我還不好。”葉語鳶篤定地發表了自己的觀點。

“你錯了,我不僅沒有心情不好,而且心情特別特別好。”他好笑地看着她,然後開始收拾碗筷,“清理雜物,做飯有助于調整自己的情緒,理清思維。在整潔的環境中,做事的效率有會變高,心情會愉悅很多。我一向很勤勞。”

他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鄙視,好像在說,哪像你,一看就是從來不做家事的。

葉語鳶翻了個白眼,還是沒有動:“我一向很懶,過得也挺好的。反正,家裏髒了就請鐘點工。我只要偶爾做個早飯,可比你輕松多了。”

她洋洋得意的樣子很是嚣張又刺眼,不過在淩川看來,卻是十足的幼稚。他搖搖頭低着腦袋輕笑。

葉語鳶越想越不對,覺得那笑好像是在嘲諷她,腦袋一熱就上前去攔住他的路。

門,就是在這時打開的。

莊齊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看着像個瘋婆子一樣的葉語鳶和圍着淡粉色圍裙的高大的陌生男子,一臉平靜。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電腦發燙了…… 碼完字手也是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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