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決裂
葉語鳶是在半夜蘇醒的。她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找莊齊。值班的醫生和護士勸她好好休息,這麽晚了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然而她依舊堅持,一定要馬上見到莊齊。
“我真的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跟他說!”
她的語氣非常堅決,沒辦法,他們只得去莊齊病房去叫他過來。
明天一早莊齊就要做手術,他本就睡得不太好,被吵醒後,踱步到她的病房,葉語鳶一看到他,就抓住他的手,對上他淡定溫和的眸子,那些想說的話,卻忽然如鲠在喉。
“怎麽了?這麽急的叫我過來?”
莊齊從來沒有用這麽溫柔的聲音和她說過話,葉語鳶一瞬間,整個人變得呆呆的,情緒也一下平複下來,遲疑地說:“莊齊,關于檬檬的事情,我知道一些事實,我想有必要告訴你。”
莊齊從聽她說事情的經過,當年怎麽在醫院裏遇到餘聲,給她動手術,到答應她不告訴他這件事,又到為什麽現在要說出來,種種細節,只除去了餘聲把她推下樓梯這塊。
“我不想讓你受到蒙蔽。雖然我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什麽,畢竟,如她所說,檬檬是否是你的孩子,都不會改變你對她的感情。當年,我确實有私心,怕你知道了後,會因為愧疚心疼,而和她死灰複燃。而我,因為答應了她,不想食言,瞞了你那麽多年。對不起。”
莊齊聽完所有的話,只問了她一句:“你摔下樓梯這件事,和餘聲有沒有關系?”
葉語鳶萬萬沒料到他的第一句話是這個,和他對視了三秒後,緩緩搖頭:“是我自己不小心腳滑了一下。”
“好,我知道了。你休息吧,我明天還有手術,先回去了。”莊齊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走出了病房。
下半夜,他躺在床上,睜着眼睛,一直望着天花板。
在安靜的時間的流逝中,他仿佛能聽到流水的聲音,就像他們生命中那些回不去的東西,擊打着他心上最柔軟、脆弱的地方。他其實已經不用再想,餘聲為什麽騙他。這些已然不重要。他确實難過,難過的是,她變了。
她再不是當年那個追在自己身後,沒心沒肺的小丫頭;她有了自己的城府,她甚至在面對着他的許多時刻,都是用精心裝扮過的面孔。
可是,他不能怪她。因為是他自己造就的今日的她。
因為他當年的無情,讓她懷着孩子被趕出家門,最後流産。那時她一個人孤獨地躺在冰冷的手術臺上的時候,想的是什麽呢?莊齊忍不住思考。或者從那一刻開始,她心中的愛和希望已經被湮滅,剩下的只有恨與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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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餘聲知道葉語鳶懷孕的時候,內心一定很糾結、很痛苦,她之後和他說出兩人再在一起的條件,心裏一定像刀割過一般吧。
莊齊的眼睛有點濕潤。
現在的她,是不是還恨着自己?
他想了一夜,都沒有想到答案。
第二天,在手術之前,莊齊要求和主刀醫生單獨談談,餘聲和莊懷德都覺得很奇怪,然而莊齊只推說是一些醫學上的事情,讓他們放心。
他神色如常,進入手術室之前還面帶着微笑,餘聲握了握他的手,說:“我和檬檬在外面等你。”
“好。”他唇角的弧度愈發明顯,“我會加油。”
在莊齊手術這段時間,餘聲去找了葉語鳶。
葉語鳶對她的到來并不感到意外,她的病房裏還有一個淩川,見餘聲來了,她便讓淩川去樓下買點水果,淩川知道她的意圖,答應了,臨走前,意味深長地看了餘聲一眼。
“對不起。”淩川一走,餘聲就站起來,對着葉語鳶,鄭重地鞠了一躬。
葉語鳶淡淡地道:“還有呢?”
“還有……謝謝你……謝謝你沒有說出去……不管是檬檬的事,還是你摔下樓梯的真相……”
餘聲的頭低着,并未看到葉語鳶臉上,一閃而過的訝異。
葉語鳶不想再提及這件事,既然,莊齊裝作自己完全不知道檬檬不是他的孩子,既然,他已經做出了自己的決定。她如果再去拆穿,就顯得多管閑事且別有用心了。
她想,莊齊終究是愛餘聲的。因為愛,才選擇包容。
餘聲走了之後,淩川拎着一袋水果進門,一邊手裏還拿着一個蘋果在啃。葉語鳶努努嘴,說:“你還真買了啊。”
淩川一臉莫名其妙:“不是你讓我去買的嗎?”
“我是找個借口故意支開你的!這麽明顯你都不懂!”葉語鳶翻了個白眼,幹脆也從袋子裏拿出一個蘋果,啃了起來。
“蘋果還沒洗……”
“不幹不淨,吃了沒病……”葉語鳶大口大口地啃着,一會兒就把一整個都啃完了,留下一個小小的核,擡起手,“哐當”一聲,準确地扔到了不遠處的垃圾桶裏。
淩川這時候已經削完了一個小蘋果,切成小塊後遞給她,一邊問:“你真的不追究了?”
“追究什麽?”葉語鳶裝傻。
“不是她把你推下去的嗎?”
葉語鳶白了他一眼:“你小聲點……都已經過去了,她也道歉了,就這樣吧。我再也不想和他們這群人有瓜葛。”
淩川笑着看她:“他們這群人?是指莊齊?”
葉語鳶氣急敗壞地拿枕頭砸他,大聲嚷嚷:“你有完沒完啊?!”
淩川一手抓住她砸過來的枕頭,一手握住了她的手。
葉語鳶的臉,一瞬間有點紅,她用力把手從他的手裏掙開來,然後尴尬地望向別處。
“葉語鳶。”
他忽然叫她的名字,很認真的語氣,和平時不一樣。葉語鳶的眼皮忽的一跳,她轉過頭,問:“幹什麽?”
淩川擡起手,輕笑地揉了揉她的腦袋:“以後……讓我照顧你吧……”
莊齊的手術持續的時間比預計的短,醫生走出來,對等候在外面的餘聲和莊懷德說,手術很成功,讓他們放心。
餘聲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問:“那莊齊什麽時候會醒?”
醫生想了想,說:“要不你晚上再來看他吧。他打了麻醉,應該會睡會,而且一場手術下來,人都累了。”
餘聲答應了,便和莊懷德回去。一直到傍晚,才到病房去看他。
莊齊醒了,看上去很累,看到他們來,疲憊地笑笑。餘聲走上前去,坐在他的床沿上,剛想開口,就看到他的眼神繞過她,直接對着後面的莊懷德說:“爸,葉語鳶怎麽樣了?應該沒什麽大礙了吧?今天張醫生他們應該帶她去做複檢的。”
“啊,沒什麽事,我去看過了。估計下個禮拜就能出院了。”莊懷德說,“你看看你,自己手術才剛醒呢,就去操心別人的事……”
餘聲聞言附和:“就是。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她說着,去握他的手,可在指尖碰到他的手背的剎那,他把手往裏縮了縮。
餘聲一下就愣住了,睜大眼睛看着莊齊,他卻微微別過臉。餘聲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可具體是什麽又說不出來,一瞬間,感到委屈心酸湧上心頭,礙于莊懷德在這裏,又不好發作。
等到第二天早上,她一個人去看莊齊的時候,他再次用不冷不熱的态度對待她,她徹底忍不住了。
“我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明明在你手術前我們還好好的,我們說好等你康複了一家三口一起去看極光。莊齊,你現在這樣,究竟算什麽?”
她看着他的眼神濕潤,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莊齊咬了咬牙,冷淡地問:“你确定是一家三口嗎?”
“你什麽意思?”
“餘聲,檬檬明明不是我的孩子,你為什麽要騙我?我莊齊在你眼裏就這麽蠢,要幫別人養便宜孩子嗎?!”他眼裏的憤怒像星星點點的火光,在不停地迸濺出來,幾乎灼疼了她的眼。
餘聲擡手,給了他一個響亮的巴掌。
打完他後,她自己也愣住了,看看自己的右手心,再看看低垂着腦袋的莊齊,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我……”
“我有說錯嗎?”他擡起頭,半邊臉迅速地泛紅了。
“是葉語鳶告訴你的?”她平靜地問,眼裏未見波瀾。
“怎麽,你承認了?”他嘲諷地一笑,“她沒有告訴我。不過餘聲,你忘了,紙是包不住火的。”
餘聲暗暗握了握拳,說:“那就是孟凡逸。”
“我不懂這事和孟凡逸又有什麽關系。可能過了這些年,你這個人,變得比我想象中複雜了許多。剛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很失望。我現在還是失望,但除了失望,我還覺得生氣。餘聲,我能容忍你不理睬我,你恨我,可絕對不能容忍你騙我。”
“因為你虛榮的自尊心?”餘聲打斷他,笑了笑。“那現在你知道了,又怎麽樣呢?我沒有做什麽傷害你的事,你以為檬檬是你女兒的時候,不是還挺高興嗎?你以為她是我和別人的孩子的時候,不是也能接受嗎?”
莊齊失望地搖頭,看着她:“可是我不能接受這樣的你。除非你給我一個理由。”
“沒有理由。”她的回答果斷決絕,莊齊終于深深嘆了口氣。
“我們倆個之間,根本沒有信任。這樣,怎麽走下去?”
那話在餘聲腦海裏長久地回響,她在那一刻,好像聽到了多年前,他讓她離開時的那句話,冰冷、玄寒、沒有一點點的溫度。
她幾乎要笑出聲來。
“莊齊,說放棄的,是你。這一次,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身邊了。”
她說完,狠狠甩上了病房門走了出去。
在聽到關門聲的那瞬間,莊齊覺得,他的世界最後一座壁壘,轟然倒塌。
作者有話要說: 具體原因 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