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回宜市之後,喻霁便不怎麽睡得着覺,閉上眼就是溫常世躲開他的樣子。

比起第一次在海上見面時,溫常世那天的态度已經夠客氣了。喻霁親他的時候不知道他醒沒醒着,要是醒着,也算是委屈溫常世了。

喻霁和溫常世在一塊兒的時間不是很久,但兩人一直生活在喻霁這棟別墅裏。從底樓走到卧室,喻霁可以想起幾十個不同樣子的溫常世。有笑的有皺眉的,都是喜歡喻霁的溫常世。

被人喜歡、珍惜着的感覺很難錯認,也很難忘記,像一條緊緊纏在喻霁脖子上的繩索,喻霁摸黑手抖着拿刀去割,繩子還沒碰到,血先流了滿手。

流血可能也是根本不想割斷繩子的緣故,因為痛不要緊,痛比什麽都沒有好。

見完溫常世第三天夜裏,喻霁在床上躺了幾個小時,抓着手機編輯了一條信息,發給周億。

他問周億:“我還能來看他嗎?”

喻霁清楚自己不大受溫常世歡迎,但還是想見見溫常世。他沒有辦法不想見,如果有辦法,喻霁早就把溫常世也忘掉了,大家一拍兩散,誰都不會放不下誰,何必沒日沒夜地煩惱。

第二天早上,喻霁收到周億的回複,周億說可以。喻霁拿着手機倒回床上,睡了二十四小時內的第一個短覺。

喻霁夢到從醫院出來那天的事,一絲不差地再夢一遍,

下午四點多,喻霁到機場不遠處和朱白露約定的地方,太陽光還是很大,朱白露坐在糖水店的陰影裏等他,面前擺了兩個碗和好幾盤點心。

喻霁走過去,朱白露春光滿面地敲敲桌子:“坐,我請你吃的,算是謝謝你給我男朋友買機票。”

“你太客氣了。”喻霁拉開椅子坐下來,不見外地喝了一口蛋白鮮奶。

蛋白鮮奶很好吃,口味又甜又軟,像談戀愛一樣,喻霁又低頭吃了一口。

朱白露或許覺得跟喻霁已經是難兄難妹,便開始口無遮攔,她盯了喻霁一陣,張口就問喻霁:“你臉色好差啊,分手了嗎?”

喻霁一口鮮奶嗆到,咳了半分鐘,見到朱白露還看着他,他就說:“沒,他鬧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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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喻霁就醒了。

醒過來是中午十一點半,保潔來過了,現在家裏樓上樓下、屋內屋外就他一個人。

喻霁睜開眼,看着天花板想了很久,溫常世是不是在跟他鬧別扭呢,得出的結論是,應該不是。

沒鬧別扭,就是默認分手了。

喻霁白天沒事做,又整夜整夜地失眠,去醫院複查時,張韞之都被他吓到了,問他為什麽瘦這麽多。喻霁自己不肯說,張韞之直接問了周億。

知曉了事情原委的晚上,張韞之就去了喻霁家,喻霁帶着VR眼鏡半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張韞之走過去,摘了喻霁的眼鏡,喻霁眼神還愣愣地,反應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說:“你幹嘛啊。”

“來找你吃飯。”張韞之拽着喻霁的手腕要拉他起來,喻霁給他拉了一下,眉頭就皺起來了,手按住手臂受傷的地方,苦着臉喊疼。

張韞之立時松了手,喻霁眉毛擰得死緊,把衛衣的袖子拉起來看,結痂的口子上真的有少許開裂,紗布上好幾處都血溢出來。

“痛死了。”喻霁不高興地說。

張韞之犯了錯,不好意思再多說,老老實實重新給喻霁換了紗布,才問喻霁:“你什麽時候再去看溫常世?”

“明天,”喻霁說了,又問張韞之,“我手臂的傷,以後會不會留疤?”

張韞之看着喻霁若無其事的模樣,心裏有些難受,便說:“應該不會太明顯,縫合得挺好的。”

“那就是會留疤吧。”喻霁解讀道,他側着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臂,碰了碰紗布,張韞之幫着他小心把袖子拉下來。

“可以修複的,”張韞之說,“我可以給你介紹幾個整形醫生。”

喻霁點點頭,兩人便又沉默了。

張韞之給喻霁帶了些吃的,便推他去餐廳。喻霁本來話挺多,也挺能吃的,但這天張韞之給喻霁帶了他最喜歡吃的翅煲,他才吃了幾口就不動了。張韞之不太清楚喻霁和溫常世之間究竟進展到什麽關系,只知道他們肯定不止于朋友。

“小喻,”張韞之叫他名字,說,“你最近怎麽話都不說了。”

喻霁看了張韞之一會兒,反問張韞之說:“很明顯嗎?”

張韞之點點頭,問他:“你別一個人待在家裏了。不如多來我醫院,幫我做行程也可以。”看喻霁不說好不好,張韞之又勸他:“多跟人接觸說說話,精神會好點。溫常世救你的時候,肯定也不想看你這麽愁眉苦臉。”

“是嗎?” 喻霁很平淡地說,“我覺得溫常世不會喜歡話太多的人吧,像小孩子一樣。”

張韞之哽住了,半晌才說:“你考慮一下吧。”

逼着喻霁把桌上的東西吃了一大半,張韞之又塞了喻霁一瓶助眠的藥片,讓喻霁每晚吃兩片。

喻霁晚上吃了藥,睡得是不錯,第二天起來看了幾個護工給他發的他外公的曬太陽視頻,心情好了一些。

到了中午,朱白露開始催促喻霁快快去帶她,好去茂市同她男友幽會。不知何故,朱家突然把九月出游的行程推遲了,說以後再議。喻霁一點都不想邵英祿一塊兒出門,邵英祿秘書和喻霁說了,喻霁來得正好,懶得多問。

離喻霁上一次過來看溫常世,又過了一周。

醫院,熱氣蒸騰的室外,柏油路,小徑,特殊護理樓都沒有變。周億今天開會去了,他事先知會過保镖,看見喻霁要放行,喻霁便順利地進了病房。

房裏就溫常世一個人,半躺着看文件。溫常世比上次精神了不少,頭發又理過了,好像也胖了一點,見喻霁敲門進來,他點點頭。

喻霁坐在不遠處的沙發椅上,看着溫常世。

溫常世翻完一份文件,把文件放到了一邊,也看向喻霁,他問喻霁:“我為什麽會救你?”

“我不知道,你自己不記得嗎?”喻霁嘴上是這麽說,心裏卻暗暗想,因為你喜歡我吧,喜歡我喜歡得命也不要了。

“記得,”溫常世眉毛皺起了一些,又說,“不過不清楚。”

喻霁沒說話,溫常世又問:“你是邵英祿的兒子?”

“嗯,”喻霁想想,說,“我和我爸來船上找過你的。”

溫常世微微颔了颔首,說:“這我記得。”

兩個人一問一答幾句後,溫常世好像又不想跟小孩說話了,伸手拿了另一份報告看,喻霁見他沉迷報告,靜了兩分鐘,忽然開口:“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啊?”

溫常世沒看喻霁,直接道:“說。”

“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喻霁問他。

這次溫常世的視線終于從報告上移回了喻霁臉上,他說:“什麽什麽類型。”

“什麽類型的人,”喻霁解釋說,“高的矮的,清純的妖豔的,還是都不講究?”

“不知道。”溫常世似乎覺得小孩兒話題無聊透頂,又把視線挪了回去。

沉默降臨五分鐘後,喻霁再次開始锲而不舍地找話題:“你這幾天還有哪裏很痛嗎?”

溫常世有點不耐煩,不知道喻霁還在他病房裏幹什麽,他擡眼本想諷刺喻霁博彩管理畢業就不要操臨床醫學的心,看到喻霁眼睛睜得很大在看自己,最後還是對喻霁說:“還好。”

“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出院。”喻霁又說。

溫常世沒同情心,很少覺得誰可憐,但這天喻霁看着确實有點可憐。溫常世冥冥中有種感覺,說多了喻霁會躺在沙發上哭,就又看了幾眼報告,說:“九月中。”

喻霁“哦”了一聲,又問:“怎麽還要這麽久。”

不知道,去問醫生。溫常世這麽想,沒有說。

他對喻霁印象不深,對喻霁那個油膩的老爸倒是印象很深,話多手腳還不幹淨,溫常世想到便心生厭煩。

喻霁不知像誰,沒有那麽讨厭,眼睛又很大,沒哭嘴唇就很紅,讓人想說句重話都不容易,怕說太多,小孩兒一不留神就哭了。

喻霁又坐了二十分鐘,在溫常世準備送客前就走了。

走之前喻霁挪到溫常世身邊,問他:“我過段時間再來看你,好嗎?”

溫常世又翻了一頁報告,擡頭看喻霁還等着,就說:“随你。”

喻霁和朱白露準備在茂市住一晚,但朱白露并不會跟喻霁住。喻霁一個人躺在床上,想了好幾遍溫常世跟他那寥寥幾句對話,才安心地吃了助眠藥。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喻霁每隔一周會借着和朱白露約會的名頭,去看溫常世一次。溫常世不知是不是被周億勸過了,對喻霁還算客氣,但絕不會去碰喻霁,也不能接受喻霁靠的太近。

喻霁去探望溫常世,一開始也就是硬着頭皮幹坐,看溫常世工作,來來去去只有幾個話題,問溫常世恢複得如何,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如果喻霁話太多,溫常世臉色會不好看,但他沒對喻霁說過太傷人的話,最多是不搭理。

後來喻霁臉皮厚起來了,把這輩子能做的讨好人的事都做完了。他發覺溫常世聽自己的吹捧會比較得意,每次去都會誇溫常世很久,溫常世見到喻霁臉色也不再像最早時那麽冷淡。

八月中旬的時候,喻霁感冒了,怕傳染溫常世,七八天沒去茂市,每天被見男友心切的朱白露打電話催着吃藥。

連周億都來電話問他為什麽這麽久不來看茂市,喻霁不好意思地說自己病了,等病好了來,周億頓了頓,讓他好好休息,就挂了電話。

挂電話前,喻霁好像聽見周億在那頭在低聲對人說什麽,但具體的喻霁全沒聽清,便也沒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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