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外婆訓斥
孟蘇一進門熱氣就撲面而來,孟家安了暖氣,整棟房子都熱乎乎的。
一股子暖流順着她的脊梁骨攀爬而上,但一觸及孟家人的目光,她就覺得渾身的熱氣一下子全部都消散了。
孟家全家都坐在客廳沙發上等着她,徐晴并沒有同往日一樣見她一回來就笑着說:“孟蘇回來了。”
其實孟蘇是很貪戀那種虛僞的溫暖的,即使她知道徐晴并不是真心待她,但她還是很感激她願意維持這表面的熱情。
老太太見到她這幅狼狽樣,目光瞬間淩厲起來,臉上都皺紋都擠在了一塊。
她放下了手裏的暖手寶,喊了孟蘇,叫她過去。
孟蘇慢慢的走了過去,喊了一句:“外婆。”
突然一個巴掌就打在她的左臉上,還是那個位置。
這次孟蘇幾乎都感覺不到疼,只覺得整個臉都僵掉了,完全痛得沒有了知覺。
老太太手上沾到了她剛塗好的藥膏,手上十分黏膩,很不舒服。
這會兒大廳鴉雀無聲,大家都齊雙雙的看着她們兩個。
少女頭低垂着,一聲不吭,看不出什麽表情,左邊臉腫得不成樣子,面皮裏面的血似乎馬上就要噴湧而出。
連一心想看笑話的孟歸寧都吓到了,她竟開始有些同情孟蘇。
徐晴也沒有上前去勸,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嘴角彎起細微的弧度。
吳媽很想上前,但迫于自己只是個下人的身份,也不好多說什麽。
看着孟蘇狼狽不堪的模樣,心疼得直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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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歸承皺着眉頭看着孟蘇,這一刻他突然有些難過,半點高興都沒有,心裏像是被誰打了一拳,悶悶的,很難受。
姜紅英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打過孩子,不管是孟國山和孟江南還是孟歸承和孟歸寧。
但這一次她下手比誰都狠厲。
“孟蘇,知道我為什麽打你嗎?”
老太太氣得全身發抖,聲音冷如寒冰。
孟蘇一聲不吭,沉默抵抗,像是被誰點了穴位。
“跪下!”
老太太大喝一聲,氣如洪鐘。
孟蘇聽話的跪下了,沒有一絲猶豫。
良久老太太才哀嘆一聲,眼裏有濕意。
“我打你,并不是為了你這麽晚還不知道回家,而是要打醒你!
你身為孟家的人,怎麽能任由別人這樣欺負!
別人打你一巴掌,你就應該回他兩巴掌,出了什麽事,我幫你撐着。只要是你有理,我絕對支持你到底。
可你看看你,臉被人打腫了不說,衣服上還有個腳印。
這是被人踹的吧,別人踹你的時候很疼吧,你疼你就也得讓他疼。
打不贏你就回家,我們孟家幫你打。
你要記住,你是我姜紅英的外孫女,孟江南的女兒,不是什麽雜七雜八的人都能欺負的。
天塌下來,外婆會幫你撐着。”
這一刻,孟蘇突然很委屈,特別委屈,多年來全部積壓的委屈一下子就從心底翻騰而上。
她從一出生就沒有母親,不覺得委屈,被送進大山,不覺得委屈,被人當狗一樣奴役着,不覺得委屈,被迫要嫁給個智障,不覺得委屈,在孟家不受人待見,不覺得委屈,在廁所被人打,不覺得委屈。
但這一刻她卻覺得,自己委屈得不行了。
以前不委屈,是因為沒有人會在乎她的感受。
現在突然有了外婆這個依靠,十六歲的少女終究有了十六歲該有的模樣,脆弱,敏感,需要人保護。
第一次她真切的感受到了來自家人的溫暖,老太太雖然打了她一巴掌,但她卻覺得再也沒有比這一巴掌更讓人窩心了的。
她不是責怪她這麽晚不回家,不是怪罪她在學校惹了不該惹的人,而是痛恨她沒有保護好自己,沒有給敵人重重的一擊。
她那番話,不僅是說給自己聽,更是說給孟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聽。
第一次她覺得活得非常有底氣,她是個有人疼有人愛的孩子。
她的外婆給了她撒嬌的資本,給了她一個堅強的後盾。
以後她不用小心翼翼委曲求全,不要如履薄冰生怕被趕出去。
她的外婆明确的在告訴她,她是孟家的小姐,是可以同孟歸寧一樣高興了就撒嬌玩樂,不高興了就放聲大哭等着人來安慰的尊貴身份。
她不再是大山裏來的平民,她不用再為說不好普通話而覺得可恥。
她可以哭,可以鬧,在外面惹了麻煩,回家投入老人的懷抱,嬌氣的喊一聲外婆就可以了。
難怪,吳媽說她很疼她,難怪說是她要把她接回來的。
也許是多年來的性格使然,這一刻她依舊無法放聲大哭,訴說多年來的委屈。
她只是看起木讷的回了一句:“外婆,我知道了。”
誰都不知道她幾乎要歡呼雀躍,恨不得緊抱着這個老人家不撒手。
她依舊跪着,頭擡得直直的,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了擡頭的資本,被賦予了一個身份。
少女看向老人,眼裏似有笑意,澄澈清明,溫吞有禮。
老人眼底的眼淚終于流了出來,俯身去抱住一個瘦弱的女孩。
柔聲的喊了句:“我的乖孫。”
徐晴如遭雷擊,完美的微笑一下子被擊潰。
蔻丹手指刺如手心,眼神如毒。
孟歸寧哼了一聲,抱起娃娃上了樓。
孟歸承喝了一口涼水,閉着眼睛躺在沙發上,看不出什麽情緒。
沒人知道,他嫉妒得心口發疼。
他明明是奶奶的孫子,這些年,他犯一點小錯,貪玩一點,奶奶就會冷着臉教訓他。
從來沒有像今日這樣溫柔的把他抱進懷裏,喊他一句乖孫。
他竭力才忍住沒有上前拉開兩人。
沒人了解到少年溫柔的面孔下扭曲的心。
本來對孟蘇那一點點細碎的同情在這一刻完全被粉碎,鋪天蓋地而來的是一種叫作嫉妒的情緒。
這是孟蘇第一次感受到來自親人的溫暖懷抱。
哪怕是真心待她好的孟國山都沒有給她一個擁抱。
這個擁抱她等了十六年,足足十六年的漫長歲月。
她其實很想問問老人,要是自己不寫那封求救信,她是不是就不會來接她回去。
是不是就像扔垃圾一樣把她丢在了那個與世隔絕的大山裏,讓她和一個智障結婚,然後磨掉一輩子的時間。
她不敢問,她怕一問,好不容易剛剛收到的一份親情就這樣被自己逼了回去。
畢竟十六年了,就如同陳祿所說那樣,他們要是有心找她,早就把她接回去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對孟家而言,不過是多一個人的碗筷,但對孟蘇而言,卻是改變她一生的一個重要抉擇。
同樣身為孟家的女兒,她的母親高貴如仙鶴,而她卻命如蝼蟻,茍且偷生。
全世界,她只怨母親一人。
畢竟是她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上而沒有給她安穩的生活。
這個賬算不到別人頭上去,即便是她的外婆,她都沒理由責怪她。
“你肚子怎麽樣,把衣服撩開給我看看。”
老人試圖拉開她的衣服,眼裏滿是疼惜。
少女笑了笑,聲線軟和,眉眼眯成一道彎月,眼裏似有銀河。
“外婆,我肚子沒事,好着呢,就是臉有點疼。”
少女很快就轉移了老人的注意力,老人沒有多想,看着那紅腫得不成樣子的臉龐,突然有些後悔,剛剛不該下那麽重的手。
饒是當年孟江南執意要走,她都舍不得打她一下。
現在卻打了這個孩子,她看着她只覺得心疼,她永遠都一副任打任罵的模樣,從不解釋,從不求饒。
越是這樣,越讓人唏噓。
其實孟蘇大可以将肚子露給姜紅英看,讓她看看這些年,她過着什麽樣非人的日子,仗着這個,利用老人的愧疚和同情,老人會更加疼惜她。
可是她不想,她受的那些苦,早已成過去,早已鋪成來路。
她不想多說什麽,因為她現在,真的過得很好。
每天不用擔心吃不飽穿不暖,想吃肉的時候,不用眼巴巴的望着,不用大冬天用涼水洗一家人的衣服,不用早起煮飯喂豬,不用怕智障毆打她,有書念,有人疼,真是再好不過了。
其實她的要求真的很低,低到只需要全世界還有一人記得她,疼惜她,她就可以滿足。
哪怕是當時要她嫁給智障的時候,她并不是嫌棄他是智障,只是受夠了他不知輕重的毆打。
倘若他只是傻,不會打人,她想,她是願意照顧他,不去求救的。
之後姜紅英執意給她親自上藥,上完藥後又發現她手指上的凍瘡,用吩咐吳媽把凍瘡膏拿來給她細細塗抹。
從頭至尾,孟歸承都冷眼旁觀,看着她們祖孫的天倫之樂,仿佛自己是個多餘的外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