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們不是我。”宮垣再次強調。他語氣低沉，帶着難言的壓抑，“他們是我的敵人，是我這個身體的觊觎者。他們中的任何一個變強大，都會想将我取而代之。”
舒雅南察覺到宮垣驟然淩厲的氣場，收了聲。
宮垣深呼吸，放緩了情緒，說：“你現在知道我的情況了。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作為你替我保守秘密的回報。”
舒雅南背靠石欄，看着宮垣已經無波無瀾的表情，故意開玩笑道：“我今晚為了救你，折騰的頭破血流，可不止保守秘密那麽簡單，一個條件就想打發我？”
“好。你可以提三個。”宮垣說。
舒雅南想笑，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了，“資本家就是這樣麽？遇到任何事情，都是談條件做交易？”
“不然呢？你有更好的辦法？”宮垣轉頭看她。
舒雅南聳聳肩，“我知道宮家大少爺，財大勢大，答應我等貧民幾個條件易如反掌。但是呢，我還沒有卑劣到這種程度，利用別人的痛苦和秘密做交易，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她仰起臉，看着漫天的繁星，突然覺得意興闌珊。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兩人安靜的站着，只有夜半的微風缭繞身側。
舒雅南站直身，說：“回去吧。我得睡覺了。”
一直沉默的宮垣，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她前行的步伐頓住。他看着她，依然冷峻無波的表情，眼底有了些波瀾，“跟我呆在一起，覺得很煎熬嗎？”
“你那一副被嫌棄的委屈表情是怎麽回事？”舒雅南打趣道。
“我沒有。”他表情一滞，接着連降幾度，更加冷肅。
“你當然沒有啦，我瞎說的。”舒雅南嘿嘿一笑。她發現，逗逗這個高冷面癱還挺有趣的。“我是真要回去睡覺了。女人熬夜老得快。即使天塌下來，也要保證在十二點之前睡。”她擡手看了看表，“吶，這都十二點半了。趕緊送我回去吧。我要睡我的美容覺了。”
“走吧。”宮垣率先邁步，“惦記着吃吃睡睡的日子，倒也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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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雅南明知道他這句話帶了那麽點不屑和輕視，也沒去争辯，而是順着說道：“是啊，有什麽比讓自己吃好睡好更重要呢？對自己好才是真的好。所以，你也可以參照這條準則，讓自己過的省心點啊。”
“我跟你們不一樣！”宮垣倏然轉身，語氣冷硬的打斷她，目露寒光，“你以為誰都可以活的那麽簡單嗎？你以為人生就是壹加壹等于貳嗎？”
舒雅南垂下眼睑，“很抱歉宮總，不小心冒犯了您，我不是故意的。”
宮垣看着她低眉順目的模樣，心裏那股莫名的火氣，燃燒的更旺了。可又找不到觸發點和發洩口，只能燃着悶火。
他轉過身，大步前行。
法拉利在寂靜的深夜裏飛速馳騁。車內沒人說話。宮垣繃着一張臉，目光注視着前方道路。
半晌後，他解開襯衣的第二顆紐扣，似要緩解這莫名的壓抑感。他目不斜視的開口道：“我沒那麽容易被冒犯，你想說什麽就說吧。”
旁邊沒有聲音。
他沉默了片刻，又說：“我訓人訓慣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依然沒有聲音。
宮垣的表情沉下去了，他不悅的轉頭，“你……”
……一張酣睡的容顏映入眼簾。
他想象中的畫面是，舒雅南埋着頭咬着唇一臉不開心的跟他別扭着，結果看到的畫面是，她靠在座椅上，睡着了，座椅還被調成了舒适的145度。
宮垣錯愕的看了她幾秒，默默扭過頭，繼續開車。
車子停在舒雅南家大門外，他推了推她，“到了。”
舒雅南睜開迷蒙的睡眼，表情還有些渾噩，“啊，到了啊。那再見啊。”正要下車時，宮垣拽住了她的手。
他有些咬牙切齒的看她，“你這女人，怎麽就這麽沒心沒肺呢？”
“啊？怎麽了？”舒雅南揉了揉眼，想要清醒些，結果不小心揉到了眼睛的紅腫處，當即疼的抽氣。
宮垣看她這幅呆呆的模樣，前一秒的火氣又變成了無奈，他拉下她的手，“別動。”接着從醫藥箱裏拿出一瓶噴霧，“閉眼。”舒雅南乖乖閉眼。他拿着噴霧對着她眼角處噴了幾下。
涼涼爽爽的感覺，不适當即淡去了。
舒雅南睜開眼，對他微笑：“謝謝。對了，你剛剛是說什麽來着？”
宮垣深吸一口氣，克制着自己說話居然被當成耳旁風的不爽。他看着她說，“你不屑于談條件，難道不是想跟我談感情嗎？”
舒雅南怔怔的看他，“談感情……？”
他攬住她的腰肢，将兩人的距離拉近了許多，俯身，逼視着她，“你忘了我在追你？”
不太寬敞的空間內，男性的氣息包裹而來，舒雅南皺皺眉，很是局促和不适，習慣性要抓頭發時，被宮垣握住了手，“別亂動，等會兒傷口又要疼了。”
他将她的手包握在掌心，另一只手繞過她的後背摟着她，兩人相距咫尺，他垂着眼眸，能清晰的看到她的眼睫毛羽扇般顫動着。被握在掌心的手，幹燥，溫暖。她漂亮的臉龐上，有淤青，有紅腫，有白色的紗布……這些都在提醒着他，今晚所發生的一切。
可是，這雙看着他的眼睛，清澈明亮，沒有絲毫恐懼和猶疑，沒有看待怪物般的匪夷所思，沒有暗自思量的算計，簡簡單單的，，一眼能看到底。
她眨着眼睛看他，“宮總……”他在她的瞳孔裏看到自己的倒影，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輕輕應聲，“嗯。”
“那個，我真的很困。談感情什麽的，改天好嗎？感情是個很大的命題，三言兩語可說不清。現在我想回去睡覺了。”
氣氛冷了下來。
宮垣放開他，坐回身，“走好。不送。”
“嗯。再見。晚安。”舒雅南下車，離去。
宮垣看着她的背影走遠，站在大門邊按下密碼鎖，然後走入。從下車到進門，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
宮垣回過頭，發動車子，飛馳而去。
次日，舒雅南還在家睡覺時，擱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
她在朦胧的睡意中接起來，經紀人的聲音如炮連珠般掃射而來：“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跟淩峰怎麽會一起出現在酒吧裏？怎麽還發生了鬥毆事件？你們都是公衆人物啊，怎麽就沒點分寸啊！”
舒雅南當即坐起身，穩了穩神，“這麽快就傳開了？”
“網上都已經炸開鍋了！你看看今天的娛樂頭條吧！”
舒雅南挂電話後，馬上上網。
《影帝淩峰夜店鬥毆，同行女子疑似女星舒雅南》
《淩峰沖冠一怒為紅豔，夜店摔砸打人形象盡毀》
《影帝淩峰夜店打人，疑為争風吃醋》……
這些是門戶網站的大新聞頭條，而論壇裏，更是炸開了鍋。知名八卦論壇裏，關于淩峰打架的帖子，一夜之間，蓋上無數層高樓。一系列連圖被po出，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出，淩峰面目猙獰的打人一幕。還有的照片裏，有她的身影。接着有人開始扒她。
當年她風頭正盛時與淩峰戀愛，兩人的關系公開後，淩峰的曝光率大大增加，一時間備受關注，話題不斷。後來，她淡出娛樂圈，不再炒作這段情侶關系，只盡量以自己在圈內能夠用上的資源幫助淩峰。淩峰對外宣布單身，是兩人共同商議的結果。只有單身，有利于跟女明星捆綁炒作，制造緋聞，而不會背負出軌花心劈腿等輿論譴責。于是，舒雅南成了淩峰的隐形女友。
如今，兩人這次在打架事件裏共同出現，在公衆看來，他們是暗度陳倉，再續前緣。
接連兩天，輿論炒的沸沸揚揚，都在圍繞着舒雅南和淩峰。一個個福爾摩斯的分析，将原本很簡單的事情，推測出了紛繁複雜的羅生門。攻擊舒雅南的言論大多是罵她過氣狗心機婊雲雲，複出後人氣不再，于是想抱如今已是巨星的前任大腿，還将前任卷入是非中，制造曝光率。
舒雅南在明珠電視臺進行下期節目彩排時，蘇娜打來電話，“我跟淩峰經紀人那邊約了時間，你下午趕回來，我們跟那邊碰個頭。一起商量對策。”
“淩峰也去嗎？”舒雅南問。
“恩。”蘇娜應道，“下午兩點，別忘了。”
舒雅南放下電話後，心情有些煩躁。那晚離開酒吧後，她一直沒有跟淩峰聯系。對，她在刻意忽略他，她不想理會他為她做的一切。就讓他覺得她是個涼薄的人，斷了複合的心思，兩人從此再無瓜葛。
幽靜的茶室內。茶香缭繞。
蘇娜與淩峰的經紀人商談着具體細節，而淩峰對面的位置是空着。蘇娜察覺到淩峰的目光，呵呵笑道：“anya在路上堵住了。”
“沒事。”淩峰淡淡道。他掏出煙盒，說，“我出去抽根煙。”
蘇娜目送着淩峰的背影，還有他鴨舌帽下壓着的一層白紗布，低低嘆了句，“他是想跟anya假戲真做吧。”
淩峰經紀人扯唇笑了笑，“這不明擺着麽？為她打架受傷不說，現在又要把事兒往自己身上攬。說句實話，出于利益角度考量，我并不贊同這種做法。但淩影帝現在大牌了，他的意思我們也左右不了。”
蘇娜接口道：“你也別小看我們anya，她可被我們新世紀定位為未來的當家花旦力捧的。一飛沖天是遲早的事。到時候誰沾誰的光還不一定呢。”
淩峰站在走廊上，看着窗外的百年古木，一口接一口的抽着手中的香煙。
舒雅南趕到指定地點時，率先入目的就是淩峰高大的背影。
淩峰聽到腳步聲，轉過身。在看到她臉上還沒消退的淤青和額頭的那塊創口貼後，一雙英挺的劍眉擰了起來，眼底又是怒意又是心疼。
他熄滅煙頭，三兩步上前，将舒雅南抱入懷中。
“老婆，是我不好。是我犯了錯，惹你生氣。如果我們一直像從前一樣好好地，你就不會複出娛樂圈，更不會認識什麽見鬼的宮垣。”
“你不要再說這些沒用的話。”她掙紮，他抱得更緊。
“老婆，我知道錯了。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招惹任何女人。我們好好過日子吧，不要再折騰了。”淩峰用懇求的語氣道，“我們結婚好嗎？我們馬上就去領證。我們去你老家辦婚禮。你想要多麽熱鬧夢幻的婚禮都行。我可以休假半年，你不是最想我陪你旅游嗎？我們結了婚就去度蜜月，進行環球旅行。”
舒雅南在他懷裏安靜了下來。淩峰輕輕撫着她的發絲，這一刻，能夠這麽靜靜的抱着她，他覺得這段時間慌亂不安的心終于平穩的回到原位了。
他擡起她的臉龐，只見她臉上爬滿淚水。
她流着眼淚看他，“如果你在半年前對我說這些，該有多好。那樣我會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但現在……一切都遲了。”
她推開他，退離幾步，在與他幾步之遙處站定，“淩峰，我不會給你再次傷害我的機會。是，分開了我會心疼，我也會難受，剛分手那段日子，我只能依靠藥物入眠。但我走過來了。我不要有裂縫的破鏡重圓，我不想以後的日子在疑神疑鬼中度過，我不想讓自己每當想起你的背叛就耿耿于懷。這會成為我的心魔，也會成為你的負累。所以，我要開始自己的新人生，一個忘記過去傷痛的新人生。”
“淩峰，我不是跟你鬧，更不是怄氣，我只是想成全自己的碧海藍天。也請你，成全。”
淩峰只覺得自己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有些站立不穩。他深吸幾口氣，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雅雅，你……你別這樣……別用這種超脫的表情看我……我們在一起六年，不該是這種結果的……我從沒想過跟你分手，以前也只是吓唬你……”
說着說着，他的喉嚨哽咽了，“我……你這樣，我沒有心理準備……你怎麽就這麽拗呢……人家夫妻都床頭打架床尾和，你為什麽就是不肯原諒我……我們跟真正的夫妻，除了那張紙還差什麽嗎……這六年我們相依為命一起走過來……在我心裏，你就是我老婆……”
舒雅南拭去臉上的淚水，平緩了情緒，說：“言盡于此。我們進去談正事吧。”
次日，淩峰方面召開記者會，就此前的暴力事件做出回應。
淩峰出道以前，緋聞一直不少。但他從沒有正面回應過。包括半年前，他與雯靖被狗仔拍到同入酒店，最後因當事人的沉默和電影《傳奇》主演的公布，被認為又是一次炒作。雖然他是圈內花邊新聞最多的人，卻絲毫不影響他的人氣，反而保持了很高的話題度。淩峰的粉絲們說，這是因為我們峰峰太迷人！
淩峰唯一對外公開過的戀情是還在默默無聞時，與當時風靡亞洲的女子團體隊長anya的戀情。自從公布恢複單身後，逐步走紅的他，緋聞不斷，卻沒有正式承認的戀情。
記者會上，淩峰坐在無數攝像機前，黑發短發下是藏不住的白色繃帶。他表情嚴肅，目光誠懇，面對鏡頭，“這次事件，我對公衆做了不好的示範，産生了惡劣的影響，我向大家道歉。希望廣大影迷們不要效仿我這個負面例子。當時因為女朋友被人欺負，我失去了理智……”
馬上有記者發問：“女朋友是舒雅南嗎？”
“對。是她。”淩峰點頭。
全場嘩然。記者們都跟打了雞血似得，争先恐後的發問。
“舒雅南六年前為什麽退出娛樂圈，跟你有關系嗎？”
“你們是一直在進行地下戀情，還是最近才複合？”
“舒雅南正在參加《天籁之聲》比賽，你跟秦簡是圈內好友，你會動用關系，保她一路晉級嗎？”
“舒雅南為什麽在沉寂六年後，再一次複出呢？”
“我與舒雅南相戀六年，當年她為了經營我們的感情，退出娛樂圈。如今她複出，是因為她心中有着一個歌手夢。而我，将全力支持她追逐自己的夢想。我相信她憑借自己的實力，能夠在那個舞臺越走越遠。即使一時失敗也沒關系，我會一直在她身旁陪伴她，就像當年她義無反顧的支持我。”說到這兒，淩峰微微一笑，眼底泛着點點水光。“那天晚上我們去酒吧，就是為了慶祝她順利晉級。本來挺高興的事兒，遇到一群鬧事的，欺負我老婆，于是我失去理智了……”
淩峰的一番話，贏得了記者們的滿堂喝彩。
網上的輿論更是被推倒了一個新*。癡心，長情，為愛奮不顧身，現實中的愛情童話……種種說法鋪天蓋地，全都在稱贊淩峰夠男人。接着有自稱是《傳奇》劇組工作人員出來爆料，說舒雅南也參演了《傳奇》，而淩峰正是為了保護她，背部被灼傷。爆料者還放上了圖片。圖片裏，淩峰緊緊牽着舒雅南的手，帶着她飛奔。身後是熊熊火焰和彌漫的濃煙。這招猛料一放出，無數粉絲為淩峰心疼落淚。
事态被炒成白熱化，淩峰舒雅南成為公認的國民情侶，真愛搭檔。兩人六年的愛情長跑，舒雅南的為愛犧牲，淩峰的癡情守護，傳成一段又一段的故事，微信圈裏還有不少這樣的文章刷屏……“你敢向淩峰一樣疼自己的女人嗎？”“活成像舒雅南那樣的女人，征服最有魅力的男人！”“有一種愛情叫做淩峰和舒雅南。”“只要舒雅南和淩峰還在一起，我們就要相信愛情。”……
寰亞大廈，88樓副總經理辦公室。
宮垣沉着臉浏覽那些新聞報道，“所以，他們現在是複合了？”
陳秘書說：“舒雅南方面，并沒有出面否認，應該是複合了。”
宮垣正巧浏覽到淩峰的照片上，眼裏驀地寒光畢現。
陳秘書又說：“他們畢竟在一起六年，複合也是意料之中。”
宮垣阖上筆記本，仰靠在沙發椅上。一時間，室內氣氛壓抑的令人窒息。
“少爺，你還要繼續追求舒小姐嗎？”陳秘書率先打破這片死寂。
宮垣放在扶手上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半晌後，他淡淡道：“不用了。我想得到舒雅南，不過是為了打壓輕音，徹底斷了他的心思和欲念。現在她跟那個男人在一起，對輕音同樣是種刺激。她被其他男人守護，不需要他，他就沒有出現的理由。”
他表情淡漠，拿過桌上的一份文件，翻閱起來。
陳秘書沉吟片刻後，說：“那麽，之前為舒小姐準備的東西，是不是都要終止？”
“……恩。”
“本周末晚上的安排，是不是也要取消？”
宮垣驀然起身，砸下文件，臉色陰沉，厲聲道，“這種簡單的事情，也要請示我嗎？是不是還要我親自給餐廳打電話，取消訂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