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視而不見 (1)
游戲第四天。
藍隊全員失去聯系, 紅隊全員失去聯系,白隊【最愛吃兔頭】失去聯系。
只剩下了兩個人。
【我可愛嗎】确認【最愛吃兔頭】的消息無聲無息斷絕後, 他的眼神微沉, 卻沒有在依舊專心查資料的【寵妻證道】面前表現出來。
【寵妻證道】專注地低着頭,将從近期往前所有社會報道的事件和類似【最愛吃兔頭】在殡儀館看到的屍體狀态結合起來。
她微微蹙眉, 稍稍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我可愛嗎】立刻問她:“怎麽了?有發現什麽嗎?”
“你來看, ”【寵妻證道】臉色不是很好,“覃桢的案子和殡儀館的屍體, 都是一樣的特征,受害者多為女性和小孩,但覃桢的案子被調查了, 殡儀館的屍體為什麽被放置不管?我下意識查了近幾年的事件, 類似這方面的報道。”
【我可愛嗎】湊過去看屏幕, 看着被做成表格的一目了然的事件, 一眼望去觸目驚心。
“未成年兒子殺死母親”“家暴而死的妻子”“騙婚無法離婚自殺的女性”“被男友照片勒索糾纏自殺的女子”“長期重男輕女将女兒誘騙回家殺害的父親”……
死在家事裏的女人, 沒有造成太大社會危害,甚至幾乎不為人所知,無人為她們發生,悄無聲息的埋葬。
這些人在她們家人對外說明的死因是難産, 是抑郁自殺, 是病死……
造成這一切的是她們的丈夫,兒子, 父親, 最親的親人。
“金嶺鎮的法規真奇怪, 如果女人因為反抗虐待殺了人,因為以她的力氣和長久被虐待的動機,她一定是蓄意謀殺的,社會危害大,所以死刑。但男人如果長期虐待殺死了妻子,因為他的力氣大,他習慣**而不是殺害,所以一定是不小心是激情殺人是意外,社會危害小,所以兇手只受到幾年的監獄懲罰,幾年之後出獄就該怎麽生活照樣怎麽生活了,甚至無縫銜接娶第二個女人,下一個受害者繼續。”
令人倒吸一口涼氣。
【我可愛嗎】凝目沉思:“紅隊不是說,失蹤之後會進入一個奇怪的分不清黑夜白天的世界,有女鬼追殺人嗎?女鬼,會不會就是這些受害者?目前為止,确認失蹤的都是男性,而【純白之心】是女性,所以她能回來?”
【寵妻證道】手指撐着額頭,感到有些透不過氣來。
“這些人,我要是這些女鬼,我也會殺了他們!這裏不愧是地獄。”
地獄的末日,又有誰來終結呢?
【我可愛嗎】看着她,沒有說【最愛吃兔頭】失蹤的話,也沒有告訴她,街上出現女鬼,現在外面的世界已經亂了,到處是鬼,鬼的數量說不定比人還多。
但他也不能什麽都不告訴【寵妻證道】。
“聽我說,事情有了很大的變故,現在的副本世界很奇怪。很高興你能和這些女鬼感同身受,也許她們因此對你的惡意能少一些。目前看來,的确好像對女性玩家要友好一點。”他苦笑着說。
【寵妻證道】擡頭看着他:“什麽意思?”
“現在的金嶺鎮一半人一半鬼,活人想要照常生活下去需要額外注意,比如:看見鬼的時候把她們當成正常人,千萬不要表現出恐懼,越恐懼,越危險。但也不能視而不見,越視而不見越被注意越危險。總之,盡量待在店裏,這時候應該也沒有多少人有心情來茶吧。但是如果遇見了,記得我說的應對辦法。”
【寵妻證道】敏銳地說:“你要去哪裏?”
如果不是要出去,為什麽用這種語氣交代。
【我可愛嗎】很坦然:“藍隊失去聯系,紅隊也是,我需要去找【最愛吃兔頭】。”
【寵妻證道】點點頭:“保持聯絡。”
她已經有一種預感,很可能之後的游戲白隊就要靠她了。
【我可愛嗎】拍拍她的肩,說了聲加油,徑直走了出去。
他沒有想要聯絡【寵妻證道】,因為他去的地方很危險。
所有人都失蹤了,但失蹤後的世界另有玄機,反正都會失蹤,這次他想要主動證實一下自己的想法。
【我可愛嗎】回到了白隊在副本的家。
看了【寵妻證道】收集的信息,一直以來【我可愛嗎】內心一個隐約的猜測浮現了心頭。
那些人絕大多數都是死在她們家裏的,他們的很多人也是在住處失蹤。
所以,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麽關聯?
為什麽游戲只是讓他們失蹤,而不是直接淘汰?是不是另一個世界也是破解副本的關鍵?
他想親自去看一看。
打開門,走進房間。
一眼掃過,忽然,【我可愛嗎】的視線一頓,再次移回米白色沙發上。
沙發上坐着一個熟悉的人,正撐着頭靠在沙發上看着他。
【我可愛嗎】頓時驚喜:“虞星之,你回來了?大神呢,他跟你在一起的嗎?”
沙發上的虞星之靜靜看着他,俊美無暇的面容玫瑰一樣的唇微抿,彎成一個笑的弧度。
栗色沁涼的眼眸輕慢,微微偏着頭一瞬不瞬看着他,只有唇的弧度是笑着的,笑得無辜敷衍,莫名的危險。
【我可愛嗎】驚喜上前的腳步一頓,狐疑遲滞,後知後覺,笑容勉強:“你的的頭發怎麽變得好長。還有眼睛,不是水藍色的嗎?”
這個看上去氣場強大莫名危險的男人,真的是那個溫柔的虞星之嗎?
玫瑰色唇角的弧度又上揚了些,毫無笑意的臉,沁涼幽隐的眼神,戴着昂貴的藍寶石的手指撐着額頭,奢靡溫雅的聲音:“不是哦,水藍色眼睛短發的那個叫虞星之。”
“哦哦。”【我可愛嗎】臉色蒼白,努力保持着自然,想要後退,“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男人的手指輕輕點點黑色西裝褲的大腿,他身上是雪白的襯衣和黑色熨帖的西裝。
這個動作,成功叫【我可愛嗎】像被釘死了一樣,再不敢後退一步。
“來都來了,坐啊。”
【我可愛嗎】頓了頓,緩慢移動到離男人最遠的沙發邊緣,卻不敢坐。
男人沒有理會他,就像沒有告訴他自己的名字一樣。
那雙栗色沁涼的眼眸看人的時候始終一瞬不瞬的,并不怎麽淩厲,但是可怕。
那和虞星之一樣好看,因為莫名的危險,讓他燦然的笑容也顯得顯得油畫質感的陰郁。
他張開嘴笑,好像很有趣一樣,笑得有些孩子氣。
“發現了,一開始自己就住在案發現場,哦,你們把這個叫兇宅,心情怎麽樣?看你還想回來看看,膽子不錯嘛。”
【我可愛嗎】不想看他,對上那雙眼睛,就會失去所有逃生的勇氣,但他不敢不看。
那個人和虞星之一樣的臉,即便氣質截然不同,那張臉也很好看。
但是極致瑰麗的美,有時候也是極致的可怕。
那個人笑着,沒有任何攻擊意圖的樣子,對他挑了挑眉:“很簡單吧,這個副本,一開始就把你們送到源頭了。而且,特意安排了社區的工作,只要稍微關心一下周圍的居民就可以知道發生過什麽吧。”
“嗯,”男人輕慢随意地看了看周圍,有些無趣的樣子,擡着下巴偏着頭看他,帶着笑意的奢靡的嗓音,“真是令人失望啊你們,好像住了這麽久也沒有發現異常,即便失蹤了幾個人也視而不見的樣子,真是有趣極了。”
他忍笑着。
【我可愛嗎】卻幾乎虛脫一樣流着汗,把頭低下去,不斷深呼吸。
這是魔王吧,這就是之前游戲說的魔王級奇遇嗎?謝剎到底是怎麽面對他的,好可怕!
整個被壓制的精神力都随時要崩潰一樣,不受控制的感覺。
“很緊張啊你”,男人微微偏着頭,看着他低頭躲閃的臉,安慰又無趣,“不是已經預感到真相才回來的嗎?想要主動失蹤去那個世界,本來還想贊賞一下的。這麽膽怯可不行啊,我長得又不可怕,也不會像女鬼一樣追殺你。”
是這樣沒錯,但是,你比任何存在都可怕。
【我可愛嗎】努力深呼吸,就像當他面對比他高很多階級的人時那樣。
“不過話說回來了,我的副本真的這麽邏輯不合理,設計粗糙嗎?”男人想了想,“你原話怎麽說來着——這個副本真是太沒有邏輯了,到底是為了搞我們故意的?還是地獄就是這麽個奇葩邏輯?這次的游戲副本真的是很不用心。”
男人拿着一本精致的筆記本,像是讀書一樣正式書面的語氣,将筆記本上記錄的,【我最可愛嗎】當時信口對游戲的玩笑吐槽,用奢靡優雅的嗓音一一讀來,如同宣讀名着。
如果是現實中,有人将自己随口的玩笑話記錄在冊,當衆用這樣優雅正式的語氣宣讀,他會羞恥到滿臉通紅。
但現在,【我可愛嗎】只覺得難受想哭。
他吐槽游戲,這個魔王為什麽這麽記仇?他只是随口說說啊,什麽年代了還有這麽玻璃心的游戲?
唔唔,我什麽也沒有說。
生怕連自己的腹诽也被聽去,又被男人記了下來。
男人放下書冊,微微擡起眼睫,輕慢笑的唇的弧度,像是無趣失望:“這可不是什麽玻璃心,這是專業的态度,我們很注意玩家的游戲體驗和意見反饋的。既然你這麽誤解了,我當然得上門親自來解釋一下,務必讓你明白游戲的設計理念。”
“我,我明白了,對不起,我不該胡說八道。”【我可愛嗎】态度極好的道歉。
男人始終不慌不忙,毫無攻擊力,像個藝術家給學生上課一樣。
“誤解有助于溝通,沒關系,但是,有一點你得知道,這個游戲裏所有的副本并不是故意制造出來的,包括NPC,你得對他們好一點,因為是跟你們一樣的人類啊。”
在【我可愛嗎】驚訝看來的時候,男人偏着頭孩子氣一樣看着他輕慢地點點頭。
“是特意從別的空間複制截取來的,真實發生過的事情,演員都是當事人,當然,他們現在已經不算人類了,只是地獄的居民。如果你願意理解成一串數據也沒關系,随便。”
【我可愛嗎】呆愣在那裏。
“最真實的空間游戲,你們星際時代的宣傳語不是很喜歡這樣打廣告嗎?這次就是了,原汁原味真實演出。”
男人優雅地擡了擡手腕,看了眼上面的表,輕輕吹了吹劉海:“時間差不多了,好好幹。”
直到确定男人是真的消失了,【我可愛嗎】才從那種渾身無力的恐懼裏恢複過來。
想到對方的話,他好像終于明白自己莫名的恐懼由來了,因為,太真實了,不像是面對一個游戲的NPC,就像是真的有個主宰地獄的魔王站在了他的面前。
……
房間有鬼,所有人都失蹤了。
【紫色鼠尾草】面對那個世界的時候,一開始是這樣認為的。
他還記得自己做了菜,因為累了想要小憩一下,其實他并沒有真的睡着,所以意識一直是清醒的。
聽到了砰砰砰的敲門聲,當他打開門門外卻空無一人時,他意識到并不是自己家,而是隔壁。
隐忍的嗚咽聲,讓他忽然意識到,也許并不是真正的敲門,而是有人被人抓着頭發,一下一下往牆上撞擊。
隔壁住着那個叫小艾的女孩子,他今天還跟蹤了對方呢。
來不及做任何思考,【紫色鼠尾草】就沖過去敲門喝止:“隔壁在做什麽?打架嗎?快點松開,我報警了,保安也馬上就會到。”
隔着門,裏面男人粗魯兇狠的聲音,質問謾罵着:“外面的是誰?不認識為什麽管閑事,你以為我會相信嗎?你就是賤。”
男人的聲音不高,【紫色鼠尾草】意識到這不是對他說話,而是在對裏面的女孩子。
忍痛嗚咽的哭聲,女孩子的,讓他立刻聯想到小艾。
【紫色鼠尾草】越發粗暴地敲門撞擊起來,一面喝止着裏面的男人。
門終于被不耐煩的打開了。
只有跌坐在門口的小艾。
她的臉上帶傷,眼眶青紫,手臂上也是。
【紫色鼠尾草】把她拉起來,一面警惕地看着屋內:“那個打你的男人呢?他是誰?”
小艾低着頭搖頭,拉着他阻止他進去屋子。
“你別怕,這種人就不該慣着,打女人,欺軟怕硬的東西。”
“真的,別進去。”小艾這樣說。
【紫色鼠尾草】很少發脾氣,這會兒卻有些忍不住:“為什麽不求救?為什麽不離開他?你願意就這麽一直下去嗎?有人來幫你了也攔着?”
小艾搖頭,使勁抓着他的手,忽然将他推出門去,自己也出來把門關上。
她仰着頭,清秀腼腆的臉上神情堅定,并沒有他以為的懦弱。
“快跑!”她說。
“什麽?”【紫色鼠尾草】愣住了。
小艾咬着唇,忍着淚的眼睛大大的:“剛剛門打開了,他是鬼,你住的屋子裏也有鬼,小區到處都是鬼!快跑!”
【紫色鼠尾草】回頭,看到白隊住的屋子的門自己緩緩打開了,房間一片昏暗,有什麽東西随着一閃一閃的燈逼近門口。
不只是他們的屋子,放眼望去,所有的屋子的門都開了,裏面沒有人,但是有什麽東西在移動。
“跑啊。”小艾大聲催促着。
這次【紫色鼠尾草】頓時反應過來了,他反手抓住小艾,一起往小區外跑去。
三天了已經,他們躲躲藏藏,試圖去尋找過白隊的隊友,到過書店。
但是小艾攬住了他,說有一個很可怕的存在那書店附近,不可以接近。
“你的隊友現在還算安全,只要不和鬼正面接觸,不發現他們的身份,就是安全的。但是,一旦識破了,發現了真相,就會立刻陷入危險。”
游戲第四天的時候,【紫色鼠尾草】無意中發現,跟自己一起逃亡,相依為命的小艾,伸出來的手臂上的擦傷一直沒有好,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好像是屍斑。
內心咯噔了一下。
小艾早就死了?她也是鬼?
一直以來關于小艾的異常,為什麽從一開始看到她在書店出現,就覺得似曾相識的既視感,怎麽也解釋不通的在哪裏見過的在意,那一瞬間終于全部想起來了。
報紙上的車禍案,中年司機意圖對乘客不軌,卻被石塊砸爛腦袋,踩着油門沖下河堤。
那條新聞裏的照片出現了車子的牌照,【紫色鼠尾草】曾經見過。
就在游戲第一天,快下班的時候,他無意中望向外面,想着隊友什麽時候回來,想着虞星之藍隊的身份和他們一起游戲怎麽通關的煩惱,無意間曾經看見了。
他看見了那個司機繞了一圈,故意停在了一個女孩身邊,對她打開車門。
看見了那個司機的側臉,還有車子的牌照,甚至看見了上車的女乘客的臉。
司機就是車禍案的司機,牌照就是車禍裏那個牌照,小艾,就是那個神秘失蹤的女乘客。
是小艾殺死了那個司機!她就是車禍案裏的女鬼!
他明明看見了,可是第二天面對新聞報紙的時候,卻沒有想起來。
他只是依稀記住了小艾的臉,看到她再次完好無損出現在店內,即便腦子裏想不起來,潛意識卻覺得她不可能還好端端的。
事實上直覺是對的,小艾已經死了。
“你想起來了。”去探查消息幫他找食物的小艾忽然出現在身側,幽幽地說。
【紫色鼠尾草】吓得幾乎跳起來,卻看到少女蒼白的臉上安靜流下的淚水。
她咬着唇,無聲無息哭泣,平靜地說:“我不是故意騙你的,也不是故意要變成鬼的。我也沒有害你,我是真的想要救你。因為你,你是唯一一個聽到我的求救聲,主動來救我的人。雖然那時候我已經死了。”
【紫色鼠尾草】怔愣在那裏,這幾天他們一起努力逃亡,如果小艾要殺死他,的确沒必要等到現在。
但是,她死了以後一直來他們店裏,這個行為絕不可能單純,還有一直阻止他去書店和隊友彙合的行為。
“我變成鬼,是因為你們的店裏,有個姐姐送了我一塊蛋糕。那個蛋糕是我死前吃過的最後一個東西,被那個司機殺死的時候,我的身體被一股暖意修複了,好像就是那塊蛋糕。我來你們店,因為還想再吃到那種蛋糕。但是,好可怕,店裏有一個很可怕的存在,絕對不能接近。”
【紫色鼠尾草】雖然已經不怕她了,也決意繼續信任她,但還是奇怪她的描述。
可怕的存在,難道她說得是謝剎嗎?
精神力等級最強,也是最厲害的玩家。
除了他,店裏沒有其他讓人覺得可怕的存在了。
“我不知道是誰,我沒有見過,每次只要感覺到他在靠近,就一點也不敢多待。”
【紫色鼠尾草】看着不遠處的店:“我相信你,但我還是想聯系隊友,這次你不會阻攔我了吧?”
小艾立刻擡起頭,緊張地看着他:“不可以,我們根本不是在現實世界,原本,原本你是要被時間帶走了,我把你偷偷藏了起來,這裏不是任何一個世界,是兩個時間的裂縫裏,這裏根本沒有你的隊友。我是怕你發現這個,才一直阻攔你過去的。”
“被時間帶走?兩個時間的縫隙?這是什麽意思?”【紫色鼠尾草】奇怪地問。
小艾卻忽然悚然地看着不遠處:“快逃,她追上來了。”
“她是誰?那個女鬼到底是誰?”
“她就是時間,在那個時間裏,她可以殺死任何她想殺死的人。”
“被追上會怎麽樣?”
“我不知道,也許會被徹底殺死。”
……
游戲第四天,金嶺鎮淪陷,所有玩家在時間裏迷失,進入鬼域。
一場大型的捉迷藏以金嶺鎮為背景開始了。
首先領先的是女鬼陣營,她們以最少的數量,最專業的态度,更高的速度,更敏銳的眼力,無論玩家跑到哪裏,無論玩家采用什麽戰術,都會在規定時間裏,盡心敬業盡力抓住他們。
用她們手中簡陋有限的工作道具,帶給玩家們無限刺激的死亡體驗。
工作圓滿結束的女鬼們湊在一起,互相交流着一天的工作經驗。
“最讨厭做那個人的工作了,怎麽抓都抓不住,還被反殺,這麽不配合的玩家,讓我之後的工作怎麽展開?”
“你們也遇到了啊,我也是,太倒黴了,我又不負責那個區域。”
“他到處亂跑,像是瘋了一樣,見誰殺誰?不瞞你說,技術還蠻好的,我本來都想不出還能怎麽殺玩家了,從他那裏學了幾招,夠吓人。”
“最後是誰收了他?這種刺頭影響我們工期,還好地獄不扣工資。”
“不知道,上面說會有特別的大人物自己去處理。抓緊時間休息一下先,馬上就要到我最喜歡的環節了,我得養足了精神。”
“我也是,每到這個環節就爽。”
……
霧蒙蒙的街頭每時每刻每家店都像是放着老舊磁盤的歌。
“……我們終将在天堂…………我們終将在地獄……我們終将在一起。”
所有的玩家都絕望了。
原本以為在金嶺鎮失蹤後還不是淘汰,進入另一個世界後還可以繼續攻略是個驚喜,現在卻覺得是折磨。
那些女鬼一直追殺他們,原本以為被追上來,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殺死就很絕望了,但是,現在他們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絕望。
被殺死後,意識還存在,甚至幾秒鐘後發現自己又好端端的出現在金嶺鎮的街上。
“難道我複活了,游戲重置了?”
下一秒就看到女鬼出現在街上,不,準确地說,看到她們從一家街頭的書店走了出來。
顧不得想為什麽是書店,書店是女鬼的複活點,還是書店是她們的誕生地,下一瞬間就是逃跑。
但是一轉身,另一個女鬼抓住了他們。
以為又要被殺死了。
但是女鬼捂着肚子,虛弱地倒在路邊,蒼白枯寂的臉上露出憔悴和求救:“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玩家愣住了。
女鬼也重置了嗎?
她們現在還沒有死?還可以被挽救?一旦救了她們是不是就可以不變成鬼了,就可以不殺他們了?
但是,好可怕的眼睛。
其實還是已經死了的吧,只是這時候的她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還是快點甩開吧,趁着她們還不知道自己死了,還不知道自己多可怕的時候,抓緊時間逃走吧。
是啊,誰知道她們什麽時候死掉,為什麽死掉,什麽時候又變成鬼呢?
萬一在幫助她們的中途忽然想起來了,在她們身邊的自己不是随随便便就死掉了嗎?
于是,撕開女人求助的手,慌忙逃跑。
迎着女人怨恨的眼神。
為什麽這麽看着我?殺死你的不是我啊,我只是太害怕了。
但是,逃走真的有用嗎?
又是被抓住,又是死亡,反反複複體驗着複活死亡,反複永無止境。
再一次複活的時候,這個永遠也不會結束,永遠也無法通關的游戲,終于讓一些玩家崩潰了。
【香辣孜然粉】拉着向自己求助的女鬼的手,噗通一聲反手就給她跪下了:“嗚嗚嗚嗚女鬼姐姐女鬼阿姨,求你了,給指條活路吧。你到底想怎麽樣啊,殺多少遍才算數,我站着不我跪着讓你殺還不行嗎?”
一臉憔悴虛弱求助的女鬼一頓,緩緩站直了,居高臨下的臉色一點鄙視:“早點聽話接下委托不就好了嗎?非得來來回回好幾遍,浪費大家的時間。跟我來。”
【香辣孜然粉】屁話也不敢說,擦擦眼淚,委委屈屈跟在女鬼背後。
女鬼沒有理會他,但是打死他也不想再逃跑了,愛咋地咋地吧。
跟着女鬼,來到了一個超級大的社區裏。
女鬼給他一張列表:“那。”
【香辣孜然粉】乖乖接住,看着上面的東西,迷茫地擡頭看女鬼,像個可憐的流浪狗似的:“女鬼姐姐,這是……”
女鬼努努嘴:“不是答應了要救我嗎?開始努力吧,化解我的怨恨啊。”
“啥?”這是什麽沙雕走向?我是從一個游戲掉進另一個游戲裏了嗎?
“游戲還有三天,努力幹活別想偷懶,我們有KPI考核的,我是不會随便給人合格的。”
于是,死亡逃生游戲的最後三天,玩家淪為了社畜。
依舊和以前一樣,生活在金嶺鎮NPC安置他們的房間。
但是現在房子的房東,他們能看見了。
“游戲的規則是每天都要努力工作,用來抵消房租,你們明白嗎?”
他們的工作就是,每□□九晚五,偶爾加班,去修理那些把房東變成怨氣滿滿女鬼的人渣。
皮帶拳套桌子凳子,都是他們的工作道具。
“他當時怎麽打我的,請你們務必照着來一套。辛苦了。”
“老板客氣了。”玩家很絕望,這些人渣毋庸置疑也是鬼了,肯定打不死,打不死怨氣化解不了,怨氣化解不了KPI就不達标,KPI不達标他們就還是無法通關出不去。
房東女鬼腼腆地笑了笑,如果忽視那恐怖的戾氣怨氣,還有點畏縮淳樸:“沒事的,不會那麽久的,就是三倍照着他打我的時間,那位大人說這就差不多了。你們十五個人呢。”
玩家們很絕望:這些人渣是怎麽回事,他們打一天就覺得好累了,這些人渣生前是怎麽做到一天三頓全年無休的?你知不知道你的人渣行為直接導致我們的工作量超負荷啊。
這麽一想,打起來終于有點勁了。
逃亡副本變成了日常模式,每天下班回來見面打招呼是:今天你打哭了幾個?
也有腦子相對靈活的玩家,一邊繼續一天照三頓打人渣,一邊跟女鬼姐姐阿姨們談心。
“姐姐我跟你說,沒必要把時間都花在這些人渣身上,打兩頓開心開心就算了,但更多時間還可以幹點更有意思的事情啊。”
“什麽叫更有趣的事情?捉迷藏花式殺玩家的新手法嗎?”
玩家勉強笑着:“不是,我是說,換一種活法,體驗一下我們星際女孩子的人生。”
女鬼露出腼腆的好奇來。
“對就是這樣,假如不生在金嶺鎮,不遇到這些人渣,一個全新的人生,我們來試着過一下。”
……
我們終将在天堂……
天堂七日後複活,複活以後無限繼續,為什麽要懼怕短暫的死亡呢?
我們終将在地獄……
為什麽恐懼地獄,難道我們不是已經在地獄了嗎?
我們終将在一起……
所有視而不見,與你無關的慘劇,終有一天都會看見的,它就在身邊,就在眼前。
玩家們行走在鬼氣森森的金嶺鎮,聽到街上的歌,那首覺得恐怖的歌,終于聽懂了它的含義。
原來不是恐吓,只是悲鳴。
【寵妻證道】在只剩她一個人的金嶺鎮,看着厚厚的資料,終于明白了。
12點35,12點30,19點45……
原來不是什麽死亡預告,只是那些死鬼死去的時間,這是她們發出的求救的信號。
所謂的失蹤,是因為剛好站在她們死亡的漩渦旁,被死亡的時間拉進去了。
“我該怎麽做呢?”她隐隐約約明白了。
拎着消防斧,站在那些時間節點的案發現場,在她們重現死亡的痛苦時刻,毫不猶豫地揮下去,将看不見的施暴者殺死,将她們救出來。
“謝謝,謝謝你。”殘影露出黑色的眼淚,消失在空氣裏。
……
小艾站住了腳步,忽然想起了什麽,如釋重負。
“啊,我找到送你回去的路了。”她彎彎眼眸,看着【紫色鼠尾草】,“抱歉,我好像反應過度了,突然想起來,你好像其實不用跟我一起逃跑的。會在那個時間被追殺殺死的,只有我啊。”
是突如其來的話,【紫色鼠尾草】卻聽懂了。
因為她被殺死了,所以即便死去了也在害怕,害怕他重複她的死亡,卻才想起來,只有她自己會被傷害,因為那個男人其實不敢打比他強壯的男人。
“抱歉,我很抱歉。”【紫色鼠尾草】說,眼眶潮濕,“我明明看見了,我看見你上了那輛車,但是我不記得。我應該察覺他的異常的,如果我稍微留意一點。”
因為覺得這只是個游戲,只是個副本,身旁的人只是NPC……
“謝謝。你能來敲門,我真的好高興啊。”小艾彎着眼睛,對他揮手再見。
霧蒙蒙的鬼域消散遠去,視野恢複成真實的光照,是陽光燦爛的金嶺鎮。
【成功消失鬼魂的怨氣,恭喜通關。】
站在他面前的,一開始帶着他們上大巴車的女工作人員扶了扶眼鏡,這樣說。
【紫色鼠尾草】卻沒有覺得高興,他低下頭,緩緩蹲在地上,肩膀微微抖動。
……
“王炸!我贏了!給錢給錢。”女鬼甩下牌,開心地轉圈圈,生前的傷痕,死後的怨氣已經徹底消散了,她就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為游戲開心着。
輸了的【我可愛嗎】并不懊惱,一邊洗牌一邊游說着新游戲,如何如何好玩,什麽規則,怎麽上手。
女鬼們在旁邊笑眯眯的看着他,笑容有一點神秘。
【我可愛嗎】後知後覺,但已經不覺得恐怖,畢竟她們最恐怖的樣子他都已經見識過了,再恐怖也不會更恐怖了吧,他可是死了三回,沒辦法了才乖乖接受委托的。
“怎麽了?怎麽這麽看着我?”
“謝謝,這幾天很開心,還有,之前捉迷藏玩游戲,殺了你三回。其實殺人游戲一點也不好玩,還是紙牌有意思。下回你要是再來,千萬別跑了。”
【我可愛嗎】笑了一下:“那不行,被那麽恐怖的東西追,怎麽可能不跑,不過下次我被抓住的時候掙紮的慢點。哎,什麽叫下次?”
女鬼們一邊揭牌一邊随意地說:“那人渣灰飛煙滅了,我們不在意了,你不用再打他了,我知道你其實不喜歡打人,其實我們也不喜歡。”
【我可愛嗎】反應過來,他通關了。
他認真地說:“沒關系,雖然不喜歡打人,但是,下回再遇見那種人,我會好好修理的。”
……
霧氣遮掩的金嶺鎮漸漸恢複原貌,櫻花大道之上,微風吹拂,櫻花落滿地面。
陸陸續續出現在街上的人,有無知無覺的居民,有成功通關的玩家。
像是做了一場噩夢很快醒來一樣,居民繼續着自己普通的生活,什麽也不記得。
山頂的水壩上,青年居高臨下看着整個金嶺鎮。
栗色沁涼的眼眸低垂擡起,輕慢溫和:“随便就說什麽魔鬼在人間,見識過真正的地獄嗎?這種程度的,只是無人處理的垃圾而已。你說呢?”
在虞星之死後,忽然認真起來,一直追殺着鬼域裏所有出現的鬼魅,攪亂整個游戲的謝剎,清隽清冷的面容上,烏黑的眼眸陰郁,站在青年身後不遠處,慢慢走近。
手中執着一把精神體凝聚的刀。
青年并不回頭,好像并不在意他的敵意。
奢靡呢喃的嗓音:“這個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