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絕不退婚

林琅被判定天生智力不足,是在他五歲的時候。那段時間,整個林家都處于一種低迷的狀态,特別是林夫人,她總覺得肯定是懷孕期間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才讓這個本該聰明伶俐的哥兒生帶異常,可能一輩子都會像個孩子一樣,永遠長不大。

林家人自顧悲傷,卻沒想到林琅雖然智力不高,是個小傻瓜,卻對人的情緒十分敏感。當林家人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時,小小的林琅其實早就察覺到家人對他的小心翼翼。

對此,林琅很不解,但又不敢問,因為他怕問了,總是偷偷抹眼淚的娘親會更難過,只能一個人将所有疑問埋在心底,伸出小手,緊緊握住娘親的手,露出大大的笑容。

“娘,抱……抱!”可能也是發育遲緩的原因,林琅說話總是慢悠悠的調子,帶着一股子軟糯糯的感覺,再加上他特別愛笑,笑起來唇邊還有兩個淺淺的梨渦,看着就讓人心都酥了,所以即使他學東西總是笨笨的,卻無比招人喜歡。

“哎!娘抱抱。”林夫人看到林琅乖巧的笑容,不由偷偷拭去眼角的淚,完美地藏起眼底的擔憂與愧疚,然後彎腰抱起林琅,讓林琅坐在她腿上。

手裏把玩着莫奇峰送的小木劍,林琅坐在娘親大腿上,手裏拿着小木劍在空中歡快地揮舞着,笑容綻放得大大的,烏黑的眸子清澈見底,不見一絲陰霾,看得林夫人也不禁慢慢露出一絲微笑。

其實這樣也好,至少這個孩子永遠都是快樂的。只是……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真的能肩負起林家和莫家家族聯姻的責任嗎?

想到這裏,林夫人腦海裏有個模糊的想法一閃而過,卻最終沒抓住清晰的線索,失去了一次想明白林琅會天生智力不足的原因,想明白這不是意外,而是人為的陷害。

“哎……”不自覺嘆息出聲,林夫人的手上突然傳來一陣溫暖的觸感,是林琅軟軟的小手。

低頭看去,便見林琅已經沒玩小木劍了,而是仰着頭,睜着大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目光純真清澈,看得人心都不禁柔軟下來。

淺淺微笑起來,林夫人擡手溫柔地摸摸林琅的頭,笑着問:“怎麽了?”

“娘,不……嘆氣,會……變老!嗯,不,嘆氣。”一邊說,林琅還一邊肯定地點點頭,見娘親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他還一把抓緊手中的小木劍,微蹙着小眉頭,嚴肅道,“莫哥哥,說……的!”

“這麽信你莫哥哥說的話啊?”捏捏自己哥兒肉乎乎的小臉蛋,林夫人心頭的郁結之氣頓時消散不少,不由調侃地問道。

點點頭,林琅連連肯定道:“莫哥哥,好,最好!琅琅,喜歡!”

說完,林琅又低下頭開始玩小木劍,不知林夫人聽了他的話,心卻微微沉了下去,只因莫奇峰是一代奇才,現在才十歲,一手莫家槍法卻已經名揚整個鳳京,以後注定是會挑起整個莫家擔子的人。

而莫奇峰這樣的人、這樣的身份,又怎麽可能一輩子只守着一個小傻子?他應該有更大的建樹,而他的伴侶,也是應該能和他并肩而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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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想到這兒,林夫人就不由再度在心底嘆息出聲,只因哪怕她是林琅的母親,希望林琅有個好歸宿,她也不能如此自私,仗着和莫家有指腹為婚的約定,就讓莫奇峰照顧林琅一輩子。

莫奇峰可以有自己的選擇,反正兩個孩子都還小,不可能有那方面的感情,林家和莫家的聯姻,也不一定是林琅和莫奇峰,她還會有女兒或者哥兒的,又或者莫家那邊生了女兒或是哥兒,也可以嫁過來,一樣是完美的聯姻,沒有違背兩家古制。

至于林琅,他們林家家大業大,林琅還有三個哥哥,可以嬌養林琅一輩子,直到林琅死。

想通這點,林夫人心頭最後那股郁氣終于也散了,她微笑着摸摸林琅的頭,見林琅疑惑地擡頭看她,又笑着湊過去親親林琅的額頭,溫柔叫了一聲,“琅琅。”才接着說道,“一輩子都做娘親的小寶貝,好不好?”

聞言,林琅呆了一會兒,才又露出大大的笑容,甜甜應道:“好。”哪知林夫人已經決定要将他和莫奇峰的婚約退掉,只為了不阻攔莫奇峰未來的道路。

到了晚上,林夫人哄睡了林琅後,和夫君林方岳商量了關于林琅和莫奇峰的事情,林方岳雖然覺得可惜,但也同意林夫人的想法,畢竟兩家關系再好,他們也不能隐瞞林琅的真實情況,讓莫奇峰照顧林琅後半輩子,這樣用婚約去束縛別人的事情,他們做不來。

于是,第二天下了朝,林方岳就和夫人一起來到莫府,向莫家夫夫說明了情況,交還了莫家當時定親送過來的信物。

莫家夫郎一開始沒接信物,而是說道:“親既然定下了,斷沒有退婚的道理,林琅那孩子我們都很喜歡,這信物我不能收,否則等我家那小子回來,還不得把屋頂給拆了。”

聽了這話,林家夫妻心裏也很是感動,但有些話還是得說清楚,畢竟他們兩家的聯姻,關乎整個鳳朝的安危,是不容出一點差錯的。

而聽了林家夫妻的話,莫家夫夫頓時也沉默了下來,畢竟林家夫妻說得也有道理,莫奇峰是個軍事武學奇才,以後一定會走得更高、更遠,到那時,林琅是個小傻子,根本無法應付一個大将軍後宅需要安排的所有事情,更別說那些應酬,還有随同出席宮宴等等事宜。

最重要的,還有兩人的感情,莫奇峰現在喜歡林琅,那也是哥哥對弟弟的喜歡,若是以後林琅一直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樣,莫奇峰沒辦法對林琅生出愛慕之情,反而愛上別人,那林琅又該如何自處?難道看着莫奇峰另娶他人,納妾或是擡侍夫?在莫奇峰的後宅磋磨一輩子?那兩家不是親家變仇家了麽?

這麽一想,莫家夫夫心裏也不免有些沉重,最終為了長遠考慮,他們還是同意了林家退親的提議,畢竟莫家夫郎已經懷孕了,而且禦醫判定是個哥兒,林家三個兒子又各個都很優秀,都有狀元的潛質,到時候再選一個作為他哥兒的夫君,兩家再聯姻也不遲。

就這樣,等扛着紅纓長//槍從軍營裏歸來的莫奇峰,還沒來得及跟自己雙親顯擺下今日在軍營以一挑多、還大勝歸來的功績,就被一道晴天霹靂劈在了頭頂上。

“什麽!?”莫奇峰氣得直接跳了起來,然後手中長//槍重重往地上一放,怒不可谒大吼道,“誰準你們退親的!?”

莫家夫夫面面相觑,沒想到兒子反應會這麽大,莫吉宸拍拍準備開口的夫郎的手背,讓懷着身孕的夫郎先回房休息,他則坐下,慢慢和莫奇峰道明原委。

聽了父親的解釋,莫奇峰不僅沒被安撫下來,反而更生氣了,怒吼道:“就因為這?!就因為這,你們問都不問我,就直接接受了退親?你們接受了,我還沒接受!”

越說越氣,莫奇峰直接冷着臉問:“定親信物呢?”

微微皺皺眉,莫吉宸拍了拍桌子,擺出家主風範,冷聲道:“你這是與父親說話的态度嗎?你的尊重,你的禮儀呢?”

“尊重?禮儀?我未來夫郎都被你們退了,你個臭老頭還跟我談這些狗屁玩意兒?!”莫奇峰這些年在軍營裏混,別的沒學會,兵痞子那套嘴巴裏帶點髒話和狂放不羁的氣勢都學了個透徹,平時在阿麽面前還好,現在阿麽不在,他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罵了再說!

“你!”被莫奇峰氣得臉都紅了,莫吉宸用力一拍桌子,正要再教訓教訓莫奇峰,就見莫奇峰眼睛一亮,一個大跨步跳過來,從他腰間搶走了之前林家還回來的祖傳定親信物。

東西一搶到手,莫奇峰轉身拔腿就跑,氣得莫吉宸追了幾步,大聲吼道:“你個逆子,你要做什麽!”

哈哈大笑幾聲,莫奇峰回頭朝父親做了個大鬼臉,然後跑到門口,跨上他的寶馬,大笑道:“去把夫郎搶回來!”

說完,莫奇峰駕了一聲,驅馬快跑,朝林府馳騁而去,只留給莫吉宸一個大紅色披風、随風獵獵飄起的潇灑背影,看得莫吉宸又好氣、又隐隐有些驕傲,畢竟這是他的兒子,那麽無畏,那麽果斷,哪怕未來的路再難走,他兒子也什麽都不怕!

好樣的,這才是我莫吉宸的兒子,才不辱沒我莫家幾百年的聲譽!

這一年,小少年鮮衣怒馬,已經初具未來大将軍的氣勢,別的不說,那股天不怕、地不怕,我想要的就必須搶回來的氣魄,已是戰無不勝。

一路快馬奔馳,很快就來到林府,莫奇峰飛速跨下馬,然後一腳踹開林府大門,進門就大吼道:“林叔,姨,我莫奇峰到底做錯了什麽,哪裏對不起琅琅了,讓你們這麽狠心,執意要退親!”

等林家夫妻聽到動靜趕到外院,就見莫奇峰直挺挺地雙膝跪地,那砰地一聲聽得林家夫妻都覺得膝蓋疼,然後他們聽到讓他們震撼了一輩子的話。

只聽莫奇峰大聲道:“我是個粗人,說不來甜言蜜語、動聽的話,我只知道,不管琅琅是蠢、是傻、是癡,他都是我未過門的夫郎!如果我确實做錯了事,林叔、姨,你們可以罰我、打我、罵我,但請不要退親,我喜歡琅琅,我莫奇峰一輩子都只要琅琅一個人!”

說着,莫奇峰高高舉起手中定親信物,雙目滿含期待地望向林家夫妻,目光真摯而堅定,看得林家夫妻也非常感動,但有些話卻不得不說清楚,畢竟莫奇峰也才是個半大的孩子,根本不能完全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就怕他現在一時沖動,以後後悔,兩家就難看了。

“孩子,姨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你現在覺得琅琅可愛單純,等你真的長大了,說不得就會嫌棄他癡傻,沒辦法與你分享你的成功喜悅與挫敗失落,到那時再後悔,就晚了……”

一邊說,林夫人一邊走上前,想要扶起莫奇峰,卻不料莫奇峰是個死犟的性子,林夫人不收下定親信物,他怎麽都不起,還露出極為倔強委屈的神情,說道:“姨,您又不是我,怎知我一定會後悔?我只知道如果今天真的退親成功了,我才會後悔,後悔一輩子!”

看着這樣的莫奇峰,林夫人實在沒辦法再狠下心,她轉頭看看林方岳,最終沒有接過莫奇峰手中的定親信物,而是說道:“世侄,姨确實不能收下這個信物,但姨可以和你做一個約定。”

“什麽約定?”

“如果十年後,你還像今日一般堅定,那麽就請你直接帶着滿身軍功和榮耀,回來風風光光迎娶琅琅,到那時,我和你林叔,絕不阻攔。當然,如果……”

林夫人話沒說完,就被莫奇峰打斷了,莫奇峰直接道:“沒有如果,我一定會做到的!十年就十年,我會用十年向你們所有人證明,今日我的話,不是開玩笑,我莫奇峰這輩子只認林琅!”

“莫哥哥……”林琅不知道什麽時候跑了出來,等他看到莫奇峰跪在地上,不由蹬蹬跑過去要拉起莫奇峰,還以為莫奇峰被罰跪了。

林夫人怎麽都拉不起來,林琅輕輕一拉,莫奇峰就順着站起來了,不僅如此,他還抱起林琅,笑着喊了一聲,“琅琅。”

“嗯,莫哥哥。”林琅開心地用小手在莫奇峰臉上拍了幾下,拍得啪啪直響,惹得莫奇峰不僅不氣,還傻呵呵笑起來。

突然,只見莫奇峰将那定親信物塞到林琅懷裏,又趁林夫人他們沒反應過來,将林琅遞給林夫人,轉身就跑,完全不給機會,讓林夫人再把信物還回來。

等莫奇峰跑到門口,才驀地轉過頭,看向林琅,大笑着道:“琅琅,等我十年!十年後,待成為大将軍,回來娶你!”

說完,莫奇峰便跑出林府,跨上馬,轉身飛馳而去,只留下林琅傻傻地抓緊了手中的定親信物,有些摸不着頭腦,還拿起信物對着陽光看了看。

林琅見這玉佩晶瑩剔透,十分美麗,不由高興地呵呵笑起來,很喜歡莫哥哥送他的這個禮物,卻完全不懂這份禮物的深意,看得林夫人再度不自覺嘆息一聲,心裏卻莫名有了期待,期待莫奇峰真的能做到這十年之約,畢竟她這個做母親的,何嘗不希望笨笨的林琅能有個真正的好歸宿?

但是,如果莫奇峰做不到,那也無可非議,畢竟現在的莫奇峰只是十歲的孩子,孩子的保證和誓言,又能持續多久呢?

所以,一切,還是讓時間來告訴所有人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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