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跪完祠堂瘸瘸噠噠的回到屋子,孔久也罰完了,給他揉着腿。他的皮膚本就白皙,跪了那麽久兩個膝蓋通紅一片,不由得囑咐,言語裏夾雜着心疼:“以後不要出去瞎跑了。”

孔平安哼哼唧唧的應了句,反過來關心孔久:“阿九,你沒事吧?阿爹怎麽罰你了?”

“沒事。紮馬步而已。”手上的動作不停,摻着藥酒輕輕的揉着。不紅腫也要揉一揉,不然明早會很疼。

“阿九別揉了,我不疼了。”伸手把孔久拉起來摁在榻上,“阿九的腿疼不疼?”

爹爹懲罰人的手段孔平安再清楚不過,自己跪多久,別人也要罰多久。以前是竹子,現在成阿九了。

感動于他的關心,孔久的心暖了暖,“不疼。”

“不疼也歇一歇。”把孔久手裏的藥瓶拿過來放在一旁:“下次我和阿爹說,不讓他罰你了。”

他一人做事一人當。

孔久聞言愣住,瞪眼:“還有下次?”

事實證明,确實真的有下次。

孔平安是個記吃不記打的主兒,撂爪就忘。

“阿九,飛出去。”孔平安很自覺的抱住孔久的腰。

“……安安,你膝蓋不疼了?”半天,孔久憋出了這麽句話。

“不疼了。”

“怎麽了?阿九。”半天了,孔久只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孔平安疑惑道。

“安安,今天先別出去了。”沒由來的,孔久心頭湧上一股火。生氣他的不聽話也不喜他的……得寸進尺。是不是所有富人家的孩子都這樣孔久不得而知,可他卻很惱火對方的屢教不改。火氣來的莫名其妙,卻怎麽也壓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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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纏在腰間的手臂慢慢的滑下,孔平安感覺到了對方的不開心,卻不知道為什麽。

少年眼睛裏的受傷和懵懂驅使孔久別開眼不看他:“要出去你自己出去。”

“阿九要是不想出去,好好說就好了。”目送着離開的背影,孔平安喃喃自語,“是不是阿九不喜歡人惹粘着他?”所以才生氣的。

話剛一出口孔久就後悔了。他幹嘛要跟他生氣?又有什麽資格?他只是個下人而已。

孔久看着已經穿戴整齊的少年,腳步一頓。以往這個時辰他還在睡着,要費好大的勁才能叫起來。今天……

“阿九。”孔平安看到人,幾步走到面前習慣性的挂在了對方的身上:“阿九。我以後會好好聽話的,我再也不偷跑出去了。你看,我自己都把衣服穿好了,我以後一定早起,阿九你別煩我好不好?我知道阿九怪我不聽話,我會聽話的。”

孔久抱住懷裏的人兒,手緊了又緊:“對不起,安安。是我不好。阿九沒怪你,阿九也沒煩你。”

昨天中午如意樓的人找上府,孔久才知道原來安安訂了如意樓的中飯。也明白了為什麽他要出去玩。是他錯了,安安和自己不一樣。他是一只被養在籠子的金絲雀,渴望外面的世界,又在這貪玩的年紀,他的不聽話和調皮是應該的。

孔平安仰起頭,試探的問:“那這麽說,我們和好了?”

“是,和好了。阿九以後再也不兇安安了。”凝視着懷裏仰頭看着自己的少年,眼神純淨而無害。如此單純的人,他昨天怎麽會忍心責怪。

“再告訴安安個好消息。”孔久仍舊抱着人,完全沒有松手的意思,“老爺同意你每天出去玩,但只有一個時辰。”

這是孔久争取到的最好結果。“雖然不知道老爺出于什麽考慮不讓少爺出去,但是這個年紀确實不應該悶在家裏。與其每次偷偷跑出去,倒不如找個人跟着他,也安全一些。”

以上,是孔久對孔修說的話。看着懷裏的人眼睛剎那迸發出的光芒,值得。

“阿九你好厲害!”孔平安親昵的蹭了蹭,不吝贊美。

一個時辰不多,但也不少。每天出去玩,時間長了,也沒了和阿爹的鬥智鬥勇。那份好奇反而淡了下來。只是去如意樓吃中飯的行為卻保留了下來。在孔久的勸說下,孔平安也不置氣了,每次點幾道菜,剛好夠兩個人吃。

本以為生活就會這麽下去,一道從天而降的聖旨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孔修之子孔平安,聰慧敏捷,性資敏慧,率禮不越。着即封為太子伴讀,欽此!

皇恩浩蕩,聖旨沒有不接的道理。

只是這道聖旨來的蹊跷。孔修一直安分守己,官場更是連邊都不沾,怕的就是樹大招風。如今還是來了。

“老爺,伴君如伴虎,平安又心思單純,這……”段怡如憂心忡忡。富可敵國,皇上一直忌憚着。無奈老爺行事一向謹慎沒犯下什麽錯事,每年向朝廷交納大量的銀兩,這才換來了這麽多年的相安無事。

當初的一道聖旨,他們來了雲城,一直在皇上的眼皮底下。

現在又是一道聖旨……

孔修的手指有節奏敲打着桌子,皇位将來如果不能順利繼承,奪嫡之争在所難免,財權的支持至關重要。他控制住了平安就等于控制住了整個孔家,即使太子出身并不尊貴,雄厚的財力支持也彌補了。況且如果真到了兵刃相見的那天,強大的軍團才是決勝的關鍵。皇帝是位仁君,卻生性多疑,一直忌憚着孔家。太子這步棋走的一舉兩得,既稱了皇帝的心意,又達成了自己的目的。

“果然不是個簡單的人。”孔修嘆了一口氣,“夫人把平安叫來吧。明早就入宮了,很多事得囑咐一下。”

“阿九。我害怕。”晚上,孔平安睡不着,對于那個陌生的皇宮,他從心裏發怵。

孔久坐在床邊,感受到他的懼怕,心被扯住。這麽單純的人兒,真的太不适合那個充滿危機的皇宮。安撫的捏了捏他的手:“沒事。明天阿九陪你一起去。”

孔平安往前湊了湊,和孔久緊緊挨着:“阿九,伴讀不都是小的時候就有了嗎?為什麽現在還需要伴讀?我不是伴讀是不是?”

一連幾個問題,孔久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安安單純卻不傻,心思又比常人細膩,一些事情雖然不告訴他也已經猜了個大概。伸出手把人抱進懷裏,頭枕在自己肩上,孔久輕聲誘哄:“睡吧安安,明天還得早起進宮。沒事,有阿九呢。”

“阿九。”

“嗯。阿九在呢,睡吧。”

昨晚安安格外的粘人,孔久就沒離開,也沒管什麽上下有別,直接摟着人睡了過去。醒來時,少年正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腦子裏的混沌頓時消失的無影無形,孔久詫異的問:“安安什麽時候醒的?”

“阿九真能睡。”孔平安從床榻上坐起來,又恢複了往日單純的模樣,眼睛炯炯有神,“我是太子的伴讀了,以後不能在睡懶覺了,阿九也是。”

“是,阿九的不對。”孔久被他明媚的笑容感染,心裏也松了一口氣。

吃過早飯半個時辰不到,昨天下旨的李公公就來了。來接孔平安進宮。

李公公是宮裏的老人了,從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就跟在身邊伺候着,一直到現在。雖沒有什麽實權,但地位卻不容小視。現下屋裏只有這麽幾個人,孔修也不避諱,作揖行禮:“犬子愚鈍,又是第一次進宮,有什麽不懂的還望李公公能多提點提點。小小薄禮,還望公公笑納。”

孔修的‘小小薄禮’就是幾十兩黃金,倒不是不能再多給,只是總不能讓人擡個箱子回宮。

“李公公好。”知道爹爹在幫自己,孔平安也很有眼力勁兒的行了個禮,禮貌的叫了一聲。

看一家人都這麽明白事理,李公公一笑:“孔老爺客氣了,都是小事。”

本來只是來接孔平安一個人進宮,再多加個孔久于禮不合,李公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

馬車不許進宮,孔平安從馬車裏鑽出來,看着前方高大巍峨的宮門,一種敬畏感油然而生。

“李公公,皇宮可真大!”孔平安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腦袋轉來轉去,兩只眼睛完全看不過來。

“是啊。皇宮可大了去了。”李公公被孔平安虎頭虎腦的樣子逗笑,對他的印象也好了不少:“可記好了路,明天就得你們自己進宮了。”

“知道了,李公公。”孔平安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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