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現在,不會這點心思也沒有。”
我刀口塗的是青潆散,這種藥物在九死盟的刀手間使用很普遍,雖然至毒侵骨要在兩三日後,但功底好的人當場就能覺出筋骨中游走的異樣。柳寒衣素來與九死盟過不去,與他過過招的同道少說有幾十人,前兩月,龍胤堂主都身死他的劍下,對我們的手段,他怕是早已爛熟于心。他既然随口說出自己只有三日可活,必然是當場察覺青潆散毒發,又對這藥了如指掌。
“倒是個好主意。”他眯起眼,目光鋒芒畢現,我甚至能感到如刀冰寒的目光在脖頸上游走,考慮如何切得利落幹淨。
“騙你的。”他轉開頭愉悅地笑了,“抱一個女人比起抱一具女屍,聽上去也有風情很多。”
“何況……”他又轉過視線,毫不避諱其中毒辣,“要你變成一具屍體,不過瞬間的事。”
他倒是個難得坦然的人,只不過與那個仗劍行俠的白衣傳說相去甚遠。
柳寒衣又頓了許久,終于正色問道。
“只是,你如何知道我是誰?”
我重新打量起這個人,骨架清奇身形挺拔,倨傲清冷的眼睛下隐藏着更為洶湧的東西。不知為何,我隐隐感到他血液裏流動着憤怒與狂躁,或許因為他出手的決絕跟那柄輕盈如葉的長劍很不相配。
“是你的劍,百落碎葉柳寒衣,那是一柄我追不上的劍。”我嘆道。
“哦?”他挑眉。
“江湖人都有自己稱手的武器,少數得了名劍寶器,還能憑武器為主人掙一份名氣。像蘭亭柳拓心的辟骨刀,劍盟邵歸雄的巨闕劍,但柳寒衣是不一樣的。”我搖搖頭,“真正的大家不憑借武器立名,柳寒衣慣用五尺長劍,但不問劍品聲名,只要是劍身柔韌輕盈的長劍,他都揮灑自如,所有他用過的劍,皆得‘百落碎葉’之名。”
“……”
“而你手裏那柄劍我是見過的,龍胤堂門下以擅使雙鋒劍出名,他們的堂主恰好有一柄五尺寶劍,柳大俠四處揮着這麽柄亡人故器,似是怕九死盟的人不知該去哪裏找你尋仇啊。”
“呵。”他笑笑,“說來慚愧,我上一把劍是從個纨绔子弟手中奪來,劍柄裝飾得招搖了些,在倚風樓留宿時不慎被偷。你們龍堂主武功太差,相劍的眼光倒好,這劍我不收,還留給他陪葬嗎。這麽說來,丫頭你頗有造詣,不知出自哪個分堂,不會……是齊喑吧?”
我本不該向他透露半個字,但那瞬間我的眼梢本能彈跳,柳寒衣眼神何其毒,又是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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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俠不比我長幾歲,将我當做小丫頭可是會吃虧的。何況,之前那個更小的姑娘,下刀時也未見你手軟。”
“哪個姑娘?我忘了。”他毫不在意,“你不必遮掩了,齊喑堂麽……也只有你們能在我手下撐過十招。洛惜鳴竟然派了兩個姑娘來送死,他分明知道我眼裏沒有老弱婦孺的分別。”
我心底微涼,洛惜鳴與我對談時說他并不知刺客身份,但柳寒衣言下卻別有深意。
“我早就自覺異樣,先前我将姓名附在索命書最後,沒想到齊喑堂只派了零散幾人,镖客的人數也不對,他們分明知道這樣攔不住我。”他話中寒意畢顯,“不想卻是聯手算計,到底是被利用了。”
我黯然,他在書後附了名,那洛惜鳴總該知道的。
但他并不言明,只是微笑着将我推入此局。
“我三日後還有一趟活計,在此之前,解藥給我。”柳寒衣平靜銳利地看着我。
我也平靜地注視着他。我并沒有什麽選擇,若是謊稱身上沒有,他定會利落地送我一劍;若是強行不予,他同樣可以殺我搜身;若是我在半路偷偷将解藥扔掉,雖然他三日後極可能喪命,但我定會死的比他早。如此算來,他确實沒什麽可擔憂。
只是柳寒衣此舉略顯匪夷,如同他将我從飛鴻樓中救出一樣沒有道理。
“我懷裏有把短刀,東西在刀柄裏。”我終于說道。
“……自己拿出來。”他見我半天沒有動作,自己卻遲疑着不想動手。
“不怕我用刀暗算你嗎?”我惡意而笑,右手飛快探入懷中夾着短刀擲去,直撲他面門。
他輕輕握住。
我臉色微青,冷汗自背心滲出,心髒的跳動快而輕微,劇痛在心底糾纏。
“你再用力一點,心室開裂暴斃也在常理之中。”他面色自若地鑽研着刀柄機關,一只手在刀身輕撫,似是饒有興趣,“你在試探我會不會動手嗎。你猜的不錯,我當日沒有殺你,現在也不想殺你,是因為留你有用。”
他叩開了刀柄,精巧的藥囊彈入掌心。柳寒衣眼裏透出清冷,冷得像刀子一樣。
“我要你助我殺一個人。”他言語的溫度陰寒至極。
“破敗之軀,恐難勝任大俠所托。”我咬牙,心中糾結更甚。
“殺掉他,或者我讓你先死。”他并沒有看我,他甚至沒有在看任何東西,在他說那句話時,我清楚看到他眼底的火焰,那劫火燃盡他視線裏的一切,唯留下仇恨的餘燼。
“……何人?”
“齊喑四代堂主,洛惜鳴。”
他到底,說出了我最不想聽的三個字。
我無話可說,唯有久久沉默。
“你的身手在齊喑堂亦屬罕見,他必然認識你,但現在他眼裏你已經死了。”柳寒衣冷冷說着,“你的傷大約一個月後痊愈,到那時洛惜鳴不會提防一個死人。”
我依舊沉默。我想起十二歲那年自己刺殺了第一個目标,當時洛惜鳴是我的望風人,事後他背着一邊發抖一邊嘔吐的我走了三裏路,又在竹樓的牆根下坐了一個晚上。當我的嘴唇不再發抖時,我問了他一句話。
“如果有一天委托要我殺你,怎麽辦?”
那句話問的突兀,洛惜鳴臉上也浮出詫異。其實我只是問了自己最害怕的問題,只要這問題也有了答案,就再沒什麽可畏懼。
“我會把刀練得更快,你也要。”良久,他平靜道。
我轉頭看他的臉,他臉上無悲無喜,眼裏映出一道月。
“你磨蹭什麽!你們這種人不是只要收了錢別說皇親國戚,就連骨肉父母都照殺不誤嗎!”柳寒衣似不耐煩,惡狠狠地将短刀擲來。
電光火石間,短刀靜止在我臉側一寸,我擡起頭,攥着刀扔到他腳下。
“柳大俠太客氣了,這傷半月內就能好。”我壓抑住心底絞痛,撐起身與他相對。
柳寒衣一驚,陰冷的表情微微松弛。他本不想傷我,那刀就算我不接,也會擦着臉側而過。
“柳大俠的單子,我怎敢不接。”我啓開失卻血色的嘴唇,盈盈而笑。
“……不必叫我大俠,我早已不是了。”他似有所動,長長嘆了一口氣。
“那麽寒衣閣下可有詳細布置?”
“屆時自會告知。我三日後約你見面,這幾日你在倚風樓好生調養。另外不要試着傳書齊喑堂,屆時就算我不殺你,九死盟也會誅你滅口。”他又恢複了揮灑自若的清銳,仿佛整個世界與他無幹,“飛鴻樓一事疑點太多,你是個聰明人,好自為之。”
他提着橫卧一旁的長劍,輕輕拂去衣衫塵灰,想了想又俯身拾起短刀。
“這是鈞刀?”他的手指拂過刀身。
我點頭默認。
鈞刀是海原鍛造的精兵寶器,海原以遠海清與鈞鐵著名,一釀酒二鑄鐵,也讓海原這個偏僻之地聲名遠播。鈞刀百煉化為繞指柔,刀口輕薄近乎透明。青瓷刀堅銳,鈞刀韌利,前者風行殺場之上,後者曲藏外衣之下,是我得心應手的簡捷利器。
“你倒是個愛刀之人,這刀有些年歲,刀鋒卻沒有半毫磨損。”他的手指略略遲疑,“雖然短如匕首,但也是件利器……好生收着。”
他将鈞刀輕放在我手邊,猶豫片刻,還是從懷裏抖出一紙帛書遞給我。
帛書很薄很輕,上面沾了點血,化開的血污了末尾的朱紅印章,但行行端整的楷書明晰可見,清秀而不失剛勁。
我以前總嘲諷洛惜鳴的字柔美缺筋骨,後來他采納了我的意見,如今字跡已漸成風骨。我看着熟悉而陌生的字跡劃過視線,嘴角勾起一抹笑。
“三人點畢,棄子死士,任調遣。”
棄子死士,何須生還。
“分堂齊喑,洛惜鳴。”
洛。惜。鳴。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種神情,但我看到百年冰霜的柳寒衣在那瞬間皺眉,眼裏絲絲縷縷的像是不忍。我想那時一笑,是萬古凄涼。
“我未料你答應的如此幹脆,本以為至少要扔出這卷東西。”他避開我的視線,“不必問我是怎麽得來的,你即使不認洛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