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又怎會輕易葬在你手中。”
“呵,你過來。”他眼波流轉,很是贊賞地看了我一眼。
我移步上前,心掠一絲不安。在離他兩步的距離時,柳寒衣突然附耳上來,悠悠的聲音絲絲縷縷鑽進耳膜,“……他要死,是因為蘭亭縣府九命案。”
他湊在我耳邊說得飄飄然,話中猶帶三分刻毒。在這樣近的距離,寒意陡然蒸騰在周身,雖不觸及我,但我能感到搖搖欲崩的冰錐就懸在頭頂。
“我說了,江湖是最會以訛傳訛的地方,很多事情,和你聽到的并不一樣……”他湊的更近,冰涼的發絲鑽到我頸裏,我後背一涼,手已經快過思維去握刀,在我右手撲空前他雷電般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驚愕中忘了抽手,他另一只手緩緩搭上我的頸,冰涼的觸感自他指尖擴散,從遠處看我們就似一對眷眷情侶,一個輕撫着另一個的臉頰,貼在對方耳鬓私語,但我心底的寒意翻騰不息。
柳寒衣鎮靜平穩甚至是柔和的聲音吹進我耳道:“況且,青夕姑娘當真一點不知情嗎?”
那柔和的聲音裏有一縷刀絲般的鋒銳冰寒,怎麽也藏不住。
我用力撇過視線想看清他的眼,可他附在我耳側,半張臉盡收陰影中。我調勻呼吸并不轉頭,我知道不能動,他的手柔柔搭在我頸上,可那是一把利刀。他指尖抵的是動脈,那是一種辨別謊言的手法,我的心事緩急,脈搏悸動,此刻全然暴露在他一指之下。
“知道什麽?”我啓齒,聲音柔軟溫和。
“兩年前那天,你出刀了嗎?”他猛地從我耳邊撤開,一剎間眼睛直挺挺對上我的眼,冷銳眼光像帶倒刺的鈎子一樣,深深勾進我的眼裏想探出些什麽,那雙眼睛不會放過我瞳仁最細微的伸縮。
“你說的……哪天?”我微笑道。他眼瞳一閃,眸子裏映出我頸項上,蒼白的肌膚近乎透明,皮膚下纖細青色的血管跳動着,脆弱卻穩定。
我的眼瞳清澈如常,我的神色靜如止水,我的心跳輕而緩。他抓住我的手緩緩松開了,眼裏的銳氣化為一道悵然,但又似心安。
“你脈象稍弱。早點休息。”他斷斷道出兩句。我輕輕颔首,和衣靠牆坐下。
潮濕的牆根帶土腥刺鼻,屋角猶有鼠類的吱吱聲。我聽到拔劍而出的聲音,又一劍光影,屋角的吱吱聲消失,夜靜了下去,只餘下風聲呼嘯蕭索,冷冷鑽進衣領袖口。我緊了緊衣衫,蜷起身體。
柳寒衣靠上牆,冷風卷起他袍角,獵獵作響。他伸手拭去劍上血污,收劍入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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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知道我用名劍砍老鼠,有人會氣結吧。”他低低自嘲,喃喃的聲音被風帶過。
夜涼鑽入衣角,一絲絲纏繞入骨,冬日晚風灌進門,呼嘯翻起屋內的茅草。我迎風望入無邊冬夜,有什麽東西輕擊在臉頰上,冷冷的,又軟軟融化。
“下雪了。”我喃喃,伸手拂去臉上涼意。
持續的雪風忽然弱了,柳寒衣坐到我身側,擋住了半數晚風。他轉頭看我一眼,便側身望向深深夜色。我感到微弱的溫度自身側傳來,飄忽而溫暖。
我閉上眼睛。
飛舞的雪粒沙沙拍打着屋牆,彈跳入我手心的雪片悄然消融。那夜我沒有驚醒,冬日寒冷的晚上有人與我依靠着取暖,盡管那記憶飄搖似幻,如夜雪,轉瞬消逝。
(九) 斯人青衫
更新時間2012-9-13 11:45:23 字數:5810
天清明,日初霁,曉雲翻起,雪風具息。
門外天晴,我舒展着脖子與肢體,深深吸進潮濕的朝氣。屋子掃去了昨晚陰霾,籠在和煦的晨光中,自酒樓出逃後,這是最為惬意的一個初晨。
我仰起頭,望見門外灰白的背影。
柳寒衣換了件寬襟長衫,雲紋白衫是一種清明而不招搖的白色,在他身上卻總籠一絲無形的灰暗。仿佛是一個人不願負起這種心安理得的清白,又或許在記憶的陰影裏埋得太深,不管他看似如何潇灑,也終究是被什麽念想拴住,自在不複。
我迎着門外柔柔的陽光,屏息凝神,無聲地從牆角坐起。柳寒衣難得背對我,此情此景,恰好再試身手。
我悄然無息地立直身體,馨香的晨風令人微醺。
我感到幾日前從身體中抽走的氣力漸漸流回肢體,雖然不複全盛之時,但也值得一試。
柳寒衣依舊斜靠門外,随風翻飛的衣角卷起一抹白。
腳下的疏松的草墊踩上去極易發聲,但繃緊的四肢配合目力捕獲了千萬光影中唯一的落腳點。我聽不見自己的呼吸,足下輕盈若游魂過路,天地間一切的聲音都輕微下去,只餘下我的心跳在風中游動。意識如水滴融入周身空氣,汲取一絲絲音響,蓄銳而動。
無聲無息,宛如遁形,靜若伏屍,輕若游絲。這是齊喑堂的教條,卻鮮有人能真正做到。要做到“遁無”,必先放下一切。浮游天地間,身軀本無物。許多人放不下自己,做不到身入無形,所以他們死在有形的刀劍下。
一霎間,我從牆根移到門邊,那是他視線最後的死角,一出此線,身形立現。我貓起身軀,繃緊的雙手利如兇刀,“遁無”下手當接“格形”,積蓄的力量應在一刻間迸發,涓流般離散的意識會在那刻彙聚爆炸為洪流,先前的一切隐忍都為這一瞬殺式,輕捷狠厲若弦上弓,張弓無聲,落手斃命。
格形,是我最喜歡的絕殺式。
我在那瞬間撲出門,身體與眼神同時軟下來。
“!”柳寒衣一驚,手裏的包袱已被我奪去,我的速度與力道慢而輕,但他只由包袱落到我手裏。
“柳兄早。”我笑吟吟地低頭拆包袱。
“青夕姑娘,你平日跟人打招呼也是鬼一樣從背後飄過來嗎?”他語調淡漠,卻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我餓了。”我微笑道。柳寒衣當有自覺,這樣近的距離,若我手中有刀,則生死未知。我垂下柔順纖長的眼睫,擋住眼中一片風行。我們是黑暗藝術的佼佼者,或許從第一眼見到他時我便有機會殺了他,那日在飛鴻樓,我的第一刀雖來不及回護那女孩,但足夠紮穿他的肩膀,需要的只是他劍尖停留在女孩血肉中的點滴時間。我沒有那樣做,可她還是死了。
這或許是他帶我離去的真正原因。我武藝不及他,但我殺得了他。
我抖開包袱,卻是一愣,錦衣玉綢的一色衣裙從包中落下,在包袱最底,還有兩件夾襖冬衣。
“柳兄你終于看破江湖,盤算改行開綢莊了?”我贊嘆地看了眼衣衫潋滟,綢緞流光,“……還都是錦繡绮纨,眼光甚好。”
“我說了賠你件衣裳,這些都拿去。”他并不擡頭,左手又掏出一包東西扔來,“吃的在這裏。”
我小心地接住掀開,柔糯的米糕還帶蒸籠的餘溫,我毫不客氣地一口咬下,香糯柔軟的馨甜在舌尖融化開。
這是我在灰都吃到的第一種食物。八年前進了灰都地界的一刻,我便倔強地不肯吃任何東西。救我出霜玄原的俠客答應為我打探父親的消息,于是我無理取鬧地以絕食逼迫他即刻履行諾言。其實,或許他在旅途中探聽傳聞時就猜到了父親的死訊,但他沉默着沒有說。直到我強硬地絕食兩日後,他嘆息着把消息和一塊米糕一同遞到我手裏。
那是個好人。直到現在,他在我記憶中模糊成一個悲憫蒼涼的背影,還有一聲隐約的嘆息。世上這樣純粹的好人并不多,而且好人不長命。
我将糕點連同喉中鹹鹹的滋味一齊咽下。
“西街那家點心鋪的米糕很有名,十多年的老店,東西一點沒變。”我又咬了一小口,“但柳兄大清早穿過七條街去西街,不會是為了買糕點吧。”
“吃你的早飯,完了換身衣裳。”他悠悠地催促道,眼光在劍鞘上流轉。
“來不及了,對方已到三裏內。”我虛望着遠方,心中微沉,“柳兄,你招惹了何人?”
“江湖舊人。林肅果然追來了。”他一笑,笑中帶最露骨的刻毒,“青虹二劍當真情深意重,他當年若是這樣不怕死,我也不會在今日要他的命。”
林肅。我見過這個名字,在當年那筆聯名委托單上,他是還沒有被墨筆劃去的三個名字之一。
“給我一把刀。”我神色間再無嬉鬧,“來的至少有六人,實力并無上下。”
“還是只養傷的病貓,稍有點氣力就想咬人了?”他淡淡道,“原本你醒得晚些外面就都結束了。現在回屋呆着,透着破屋頂看看天,半柱香後也一樣結束了。”
我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