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節

名,不改初心。

我們就這樣相對着沒有說話,不過多久太陽升上來。那是抹燦爛的旭陽,好幾日來沒有這樣亮堂的日出,半邊天空都被染作醉人的玫瑰色,今日會是一個久違的晴日。

陽光下,月悄無聲息地沒了。

“原本有人要我今日淩晨在這裏等。”我說。

“妹妹說,你會等到幾個人?”言笑嫣道。

我斟滿兩杯酒,看着杯中倒影出萬丈旭輝。

“我只希望等到的是活人。”

言笑嫣搖搖頭,雙手整了整風衣,曼聲道:“有時我真看不透你。”

“怎麽?”

“現在活着的那個人是柳拓心對麽?你帶着辟骨刀去救他,又賭命攔他,是不想他死。”她說。

我不說話,不說話往往是默認。

“可我看過那封信了。”她道。

“言姐姐喜歡拆別人的信?”我牽牽嘴角。

“朱顏閣的人,總有一顆好奇心。況且妹妹知道我是什麽人,卻仍信放到我手裏,也是不介意我看罷。”她笑了笑,又道,“你告訴洛惜鳴,柳拓心會在今晨之前動手。”

“……”

她繼續道:“你說的不多,但洛惜鳴只需要算準對方何時來闖陣。忘歸陣唯一的缺陷是排陣需要時間,而築陣的人都是血肉之軀,不可能日日嚴陣以待。但忘歸陣布下的一刻,闖陣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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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拓心是個高傲的人,他說過何時動手,便不會再将話收回。

言笑嫣看我一眼,又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飛鴻樓的一單委托,你既然計劃假死逃生遠離紛争,其實根本不用出手,或者,你也可以出一招後避退一旁伺機而逃……以你的本事,全力接他一劍總是可以。”

“是可以。”我說。

“但你沒有伺機退避,而是接了他的劍,又任他将你帶走。”她眼光深沉。

我長長嘆氣:“我認出他的劍法是百落碎葉,知道他要殺洛惜鳴,所以才跟去。”

她怔了怔,卻搖頭嘆道:“柳拓心對你太大意,要對付齊喑堂的刺客,本應挑斷你們的手筋腳筋,再用三根鐵鏈子綁在房裏。”

“他雖不是好人,卻沒有那麽做……因為他也不是惡人。”我低頭道,“柳兄神出鬼沒,刀劍又都太厲害,若是放任不管,洛惜鳴多半要死。”

言笑嫣沒有再笑,原來她平日裏也并非是個花枝亂顫的人。

“你留在柳拓心身邊,最初就是為了殺他。”她平靜道。

我很早就應當殺了他,但我已經殺了一個不當死的人,那份歉疚在心底糾纏至今。

我疲倦地合上眼:“我非但有蛇蠍心腸,還有很硬的命。”

太陽又升高了,千家萬戶籠在晨光中,在這嚴寒天氣裏顯得暖融安詳。

“不。”她搖頭,“你心不夠狠。”

“怎麽?”

“你心若夠狠,早就親自殺了他。柳拓心對你不設防,你若想動手,他早死千萬次。”她倦倦道,“你非但沒殺他,還去救了他。你本不該救他的,那日他闖劍盟,你只需袖手旁觀,他就會死。”

她長嘆一口氣:“何苦去救呢?救了以後再看他死,豈不是更痛心。”

“我早已看慣生死,何談痛心?”我飲下一杯,涼涼道。

言笑嫣沒有反駁,她緩緩褪去了身上的風衣,望着初升朝陽。

“你是刀手,好的刀手都看慣生死,也知道惜命。”她道。

我随着她的視線,看萬丈金亮的光劃破冬日寂曠。

“你已看慣生死,又不是柳寒衣那樣的人,緣何為他人搏自己的命?”她又輕輕說,“也或許你不是心不夠狠,只是對一些人狠不下心。”

我的手滞了一刻,有什麽感覺從指間一直涼到心裏。

言笑嫣收回視線望了望我,又細聲而嘆。

“而且……你究竟為什麽在這裏等?”

天已經很亮了,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對灰都的大部分人來說今日是個嶄新的日子,有難得的好太陽,好天氣。一日之計在于晨,各行各業的人們早早起了身,在久違的陽光下活絡筋骨,再過一個月就是新年,年關日子雖苦,卻也快熬到了頭。除夕将至,屆時苦盡甘來,萬戶瞳瞳。

院落裏依舊冷清,言笑嫣提起一雙杏眼,悠悠問道:“妹妹覺得,今日你等到的會是誰?”

我望着門外,默默道:“言姐姐神機妙算,不妨一測。”

她未笑,只是靜靜問:“柳拓心比柳寒衣如何?”

“難分伯仲。”

“兩年前一戰,忘歸陣對柳寒衣,勝負如何?”

“兩年前,初成的忘歸陣敗于柳寒衣。”我道,“當日的忘歸陣只有三層,不比今日。但當日的柳寒衣已與柳拓心戰了一個日夜,握的還是自己用不慣的刀,何況當日一戰,還有九死盟另外派去的二十個人助陣。”

“當日的忘歸陣不比今日忘歸,可當日的柳寒衣也不比今日柳拓心。”她道,“柳拓心未耗元神,手裏握的還是辟骨刀。如此說來,是他勝算更大。”

“可今日的忘歸陣不可與當年同日而語。”我搖頭。

“所以,妹妹覺得誰輸誰贏?”

“不論誰輸,都要賠上命。”我低頭道。

言笑嫣卻搖搖頭:“笑嫣記得,妹妹給洛堂主的信上另有一句話。”

我确實還寫了一句。但那只是一絲微渺的期望,即使洛惜鳴答應了,柳拓心也未必會應。

言笑嫣悠長道:“既然寫了那句……其實妹妹早就知道誰會贏了。”

日光燦爛,連院裏也似有了一片生機。

我凄然地笑了笑:“言姐姐知道,柳拓心為何要殺這麽多人?”

“多半是為仇。”她說。

“他不承認,可是他會愛,也會恨。”我緩緩道,“害死柳寒衣的人,他恨之入骨。”

她道:“所以他要去闖九死一生的忘歸陣,你也攔他不得。”

“他知道忘歸陣不是九死一生,是十死無生,可他偏偏要去。”

她搖頭:“他偏執太甚,恨得太深。”

我望着天空,天很高,很遠。

“其實,當年導致柳寒衣橫死的除了劍盟和九死盟,還有一個人……”我喃喃。

“誰?”

“莫忘了,當年柳寒衣是為什麽走上有九死盟埋伏的一條道……”

言笑嫣眼光猛動,神色間竟有悚然。

“當年,柳寒衣是為了救柳拓心才走了那條道,或許他自己也未發現,可你說……他還恨着誰?”我沉重地合上眼。

“……”言笑嫣不再說話。

“忘歸殺陣,九死一生,或許他根本不想要那一生。”我的聲音幾不可聞,“他恨的人……都不得生。”

(二十二) 長絕

更新時間2012-9-25 9:29:58 字數:1530

言笑嫣已走了。

可我還在等。

日上三竿,約定的時間已過了。

齊喑堂的刀手善于忍耐,我們經常要在黑暗的角落裏一動不動地蟄伏幾個時辰,有時也要扮作各式各樣的人邊等邊佯裝身份。

那時我只是等着殺人,此刻卻在等別人的生死。

正午十分,日暖生煙。

門外已經是一片喧嚣,陽光照着人群,有說,有笑,這座灰蒙的城池也似有了生機。我還在等,這點時間對我并不算久。可時光忽然變得漫長,這一等,好似要等到地老天荒。

日影西斜,冬日流光。

我重新衡量自己的時間,緩緩清點記憶的碎片。我認識洛惜鳴八年,與柳寒衣相處三月,認識柳拓心十九日。

八年很長,十九日很短。

傍晚日沉,酡紅夕陽。

落日下行人漸少,遠處的喧嚣也靜默下去。我倚着門,青裙青發随風飄揚。陽光璀璨金黃,燦爛的夕陽落在我黛青的發上,折出似影似幻的流光。

可落日是血紅的,如血殘陽。

我睜大眼睛,那血色的落陽下有人走來。

我的手忽然無可抑制地顫抖起來,随後我發現手在抖,是因為我的胳膊與身軀都微微顫抖着。

來的人并不是柳拓心,那人穿了一件朱紅色的長衫,在倚風樓與我有過一面之緣。他那日是受洛惜鳴之托來勸我走的,今日來是帶生死之訊的。

可我看到他手裏的東西,那是一把刀,有着幽深的鞘。

旅人走得緩慢,他遠遠就看見我,但還是沉默着直至走到我跟前。

“姑娘到底未走。”他搖搖頭。

我沒有說話,我知道只要一開口,我的聲音也會顫抖。

金光鋪天蓋地籠罩着灰都,吞天沃日。

我咬了咬舌尖。

“生死如何?”我話語的尾音在顫抖。

他從容地看了我一眼,緩緩開口。

“洛堂主安好。”

我的心像被人從中間割了一刀,有一半緩緩落下,深沉而安靜地跳動着。那是一種讓人想要哭泣的安詳,只是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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