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故人

五年, 轉眼即逝。

喬越的辦公室從九樓搬到了頂樓, 他的身份從天景娛樂金牌經紀人變成天景副總。

“喬副總好。”

公司的新人, 都這樣稱呼他。

帶着滿滿的尊敬和一絲絲畏懼。

陶佳辭職後, 景弈把副總的位子甩手給他，副總的擔子自然比經紀人的要重得多，手上的事情也多了數倍。

因此這五年裏, 除了沈怡然和顧斐，喬越沒有再帶別的藝人。

沈怡然“影後”的地位在娛樂圈不容撼動，近兩年她專注做慈善，參加公益，很小接劇，就算接也只接高質量的。

相比沈怡然的“佛系拍戲”, 顧斐成了當紅頂流後, 經常24小時連軸轉，全國到處飛趕通告，忙得不可開交。

這五年, 看似很多事情都變了, 又好像什麽都沒變。

喬越依然會晨起鍛煉，飯後散步，偶爾得空自己做個飯, 但大部分時間在外面應酬。經常加班到深夜，踩着零點的鐘聲回家，路過燒烤攤，雖然肚子“咕咕”叫, 又不想一個人吃宵夜。

沈怡然曾給他介紹過女朋友，他拒絕了，景弈也曾笑着問他，“不要女朋友？那要不要找個男朋友？”

其實他這五年裏有過一段短暫的戀情，對方是一個小提琴家，比他小兩歲，美麗端莊，溫柔大方，充滿藝術氣息。然而相處一段時間後，他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已經不喜歡女性了，他向對方坦白，兩人和平分手。

至于景弈說的找男朋友，他想過，只是一直沒有遇見合适的。

手機響了一下，是何揚的電話。

“哥，明天《時空重啓3》上映，我買了三張票，一起去看吧。”

三張票，三個人。何揚，他，還有景弈:何揚的男朋友。

是的，景弈跟何揚已經在一起兩年了，兩人表面上是上司和助理關系，私底下是戀人。

他們沒有公開，卻恩愛非常，景弈完全收起了他沾花惹草的性子，這兩年來給人的感覺就是:專一，深情，好男人。好像從前那個風流花心的人是弈總而不是他景弈一樣。

“不去。”喬越無情拒絕。

“為什麽啊？我票都買好了，哥，你怎麽這樣？”電話裏，除了何揚的抱怨，還能聽到一個充滿磁性，低沉好聽帶着濃濃寵溺屬于景弈的聲音。

“家裏飯很香，我可不想吃狗糧。”

接個電話還能被虐狗？撂下這句話，喬越就挂了電話，朝外面走去。

路過培訓室，裏面的指導老師正在訓新人。

“演不好是不是？不會琢磨人物是不是？回去看《時空重啓》，寫一份五千字的觀後感！”

那新人問:“老師，是看《時空重啓1》，還是2啊？”

裏面那老師劇本重重拍在桌子上，說道:“好，我重新說一遍，回去看《時間重啓》系列，寫一份五千字的觀後感。”

喬越走過訓練室，穿過食堂，沿着走廊坐上電梯，按下按鈕“1”。

公司門口，一對小情侶正鬧別扭。

高高瘦瘦的男孩想去牽他女朋友的手，她女朋友把手縮背後不給牽，像兔子一樣原地跺腳撒嬌。

“你不陪我看《時空重啓3》，就是不愛我，我不管！”

男孩無奈道:“好好好，行行行，看《時空重啓3》，現在就去看好不好？”

女孩唇角一彎，甜甜地笑起來，跑過來勾住男孩的手臂，“走吧走吧，我們現在去看。”

走過去幾步，女孩子突然頓住腳步，擡頭望着男孩的側顏，眨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我忘了，明天才上映的……”

“寶貝，小傻瓜。”男孩嘆口氣，捏了捏女孩臉頰，滿目寵溺。

“你說誰小傻瓜？”女孩子氣鼓鼓的。

“說你。”

“我才不是小傻瓜，不能看電影，那我要吃冰淇淋！”

“好好好，我們去買。”

小情侶手牽手走遠，喬越站在原地愣了很久。

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一個人，這樣向他撒過嬌。

可是過得太久了，他已經記不清那個場景，也記不得那個面孔了。

何揚約他看的，被指導老師當做教學教材的，那個女孩子說“你不陪我看就是不愛我”的《時空重啓》系列，是近三年來風靡全球的科幻電影。

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網上評分9.8，破近十年來電影最高分記錄。

喬越最後還是一個人去看了這部電影，為了不吃狗糧，他特意跟何揚與景弈錯開，買了午夜場的票，最後一排。

為了讓生活有儀式感，他還買了單人份的爆米花和可樂。

電影院暗下去。

伴随着一陣悠久古老充滿時代感的音樂，大屏幕漸漸亮起來。

第一個畫面，是一片灰色。

光與暗交織的廢墟上，立着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

前方是極光，後方是鵝毛大雪。

他從黑暗中走來，身後的影子拉得很長。

微光照在他連帽風衣上，他微微擡頭，帽檐下，是一張絕美的臉。

左下角跳出一行字:

領銜主演:

修澤——飾演 洛瑟

與前兩部一樣，恢宏的畫面，精彩緊湊的劇情，不止五毛錢的特效，全程無尿點。

看完電影，喬越手裏的爆米花吃了還不到三分之一，可樂就喝了兩口。

随着人群走出電影院，喬越一邊将吃剩的爆米花和可樂丢垃圾桶，一邊在心裏贊嘆，确實好看。

尤其是最後男主內心的那一句，“我終一生困于幻境，以我的靈魂，陪伴你的幻影”，竟讓喬越覺得有些感動。

《時空重啓》系列作為亞洲電影史上耗資巨大的電影之一，被影迷評價，第一部經典，第二部絕美，第三部悲怆。

第一部之所以稱之為經典，是因為男主洛瑟與反派大BOSS劫森在影片中殺來殺去，鬥智鬥勇，劇情反轉再反轉，結局留下了許多謎團。

第二部劫森死去，洛瑟與劫森變出的幻影鬥智鬥勇。

開頭比較煽情，飛雪漫天的無垠沙漠中，洛瑟與劫森擦肩而過，一個失去記憶，一個身體在慢慢消失。

官方的宣傳語也很煽情:

“萬物歸于伊始，只為與你在最開始相遇的地方再重逢一次。”

反派BOSS劫森的這句心理剖析，令無數CP粉發出土撥鼠尖叫。

然而相比一二部，喬越最喜歡的是第三部。

因為在第三部裏，洛瑟認清且接受了自己的內心，那句“我終一生困于幻境，以我的靈魂，陪伴你的幻影”，不是情話，勝似情話。

影片最後，洛瑟在迷局中與劫森留下的幻影做最後決鬥，擊破幻影，恢複時空秩序，自己卻選擇留在幻境裏。

來路不知，歸途未知。

依舊是以往的配方，在結局吊足你胃口，令直男影迷們欲罷不能，瘋狂期待下一部。

而CP粉們哭暈在廁所。

同人作者們拿起了筆，劫森在他們筆下複活幾百次。

從第二部，到第三部，虐心程度逐步升級。

争議程度也升級。

最大的争議依然是:修澤分飾兩角。

曾經有一個專訪，主持人采訪《時空重啓》的導演，為什麽讓修澤一人分飾洛瑟和劫森？

導演的回答是:“沒人比修澤更适合洛瑟。沒人夠格演修澤的對手，除了他自己。”

這個回答可謂是毫不謙虛！

但也是實話。

修澤把洛瑟的正義，聰慧，勇敢，英氣，劫森的“壞”且迷人，怼天怼地的狂妄，對萬物的不屑，卻為一人所困的深情，皆展現得淋漓盡致。

一副面孔，修澤演繹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味道。

修澤的成功是必然的。

三年前，修澤以《時空重啓1》正式進軍好萊塢。而後《時空重啓2》奠定了他在亞洲電影圈的地位。

真正的亞洲影帝，國際巨星！

而修澤今年也不過是才20歲的少年。

外人看到的永遠是耀眼奪目的外表，

而不知道，巨大的光環背後，往往跟随着巨大的代價。

喬越不知道這些年，修澤經歷過什麽。

修澤剛去國外的時候，喬越确實有托國外的朋友照顧他，也能不定時知道些修澤的近況。

修澤在國外學習的第二年原本已經可以回國，可是他沒有回來，不僅如此，他還與天景娛樂解除了合約。

在那以後，喬越就再也沒有修澤的消息了。

直到《時空重啓》預告片發布，他在電視屏幕上，看到主演那欄，出現“修澤”這兩個字。

那已經是第三年。

他記得那個時候，國內掀起狂潮，全網癱瘓，後整整一個月，微博跟過年似的。

他把修澤送出國這個決定毫無疑問是正确的。

現在的修澤，比上輩子的他自己還厲害。

厲害多了，讓他這個前任經紀人，上輩子的老師都折服了，五體投地。

可是他卻并不開心。

不知道為什麽，喬越突然想起那天在停車場，大雪中，修澤對他說的話。

“或許一炮而紅後隕落，或許我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或許這就是我人生事業的高峰。但是這些我不在意，喬老師，我所期望，所想要的，并不是這些。”

天地是白色的，少年臉頰也是如紙般蒼白，唯獨眼眶紅了。

修澤說，我不想走。

喬越身體的某個地方，突然劇烈地疼了一下。

像是荒蕪了許久的一片未命名區域，如今有人為它添上名字，驟然間将它喚醒。從此有了呼吸，有了心跳，會痛。

那片區域的名字叫做，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