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織田作之助正等着橫溝他們那組的人聲下來。旁邊的坂口安吾卻沒有辦法像他那樣完全心無旁骛, 旁若無人。背後一群人的視線就像是在他背上點了一把火, 又像是爬滿螞蟻一般, 全身不自在。而且現在織田手上還握着槍, 指着紀德腦袋的方向。
織田并沒有和他們和聲和氣說話的打算,畢竟他還沒有忘記紀德拿槍指着坂口安吾的事情。過程發生如何并不重要, 織田看到這件事了, 就已經明确了彼此的立場。
“我并不想和你們動手, 也不知道你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只是今晚這個醫院是我的活動地點, 我希望你們可以保持安靜。”
織田的聲音在幽閉的空間裏輕輕回響,這讓紀德想起那個哪怕站在光幕裏面, 也如同黑夜的殘影般的少年, 目光永遠都和那黑洞洞,毫無感情的槍口一樣,幽深安靜地指示着死亡的方向。
「別人做什麽都無所謂,不要打擾我。」
織田從前就是散發着這樣氣息的少年。剛才見面的時候,紀德還能覺得他身上帶着人情味,但現在這話又再次讓紀德回到過去的日子。如果找不到改變命運的「書」, 織田作之助就是他和部下們唯一的希望, 結束這場無妄又痛苦的旅途唯一的希望。
“所以, 你會對我開槍嗎?”紀德赤瞳灼着光火, 甚至拉住織田的手, 往他自己的腦袋方向再送了過去。就貼在自己的額上, 紀德接觸到這個冰冷的槍口, 身體本能地感到心悸,但是下一秒身體血液奔走四肢百骸帶來的熾熱,又讓他腦袋無比振奮。
“我會不會對你開槍,以你的異能來說,不是太過明顯了一點?”織田淡淡地說道。
雖然周圍的人聽到自己的名字之後,敵意瞬間下降了很多,但是直覺卻告訴他現在不是收槍的好時機,沒有辦法把控住對方的首領,身後幾十個槍口還會繼續對着他們。可,織田現在覺得和他斡旋,比在桌子上剝枝豆還要更無聊。
“如果你不殺了我,我就會殺了你。”紀德挑釁道,想逼織田動手。
“哦。”
你知道就算有五秒預測,會輸的人還是會輸的理由嗎?
那就是就算是你知道未來怎麽變化,最終命運都在我的控制範圍裏面。
織田直接擡起膝蓋對準他的脖子位置。
紀德立刻預測到織田想要把他打昏,但是他沒辦法往其他方向躲,他本來就是在死角裏面,他站起來卸下這一擊的時間沒有織田的反應時間快。他要比十年前的那個男孩速度上更快,力量上更強,判斷更準确。
電光石火間,紀德腦袋裏已經出現了十幾種躲避方式,卻又立刻預測到織田的反應,其中織田還有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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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德昏厥前的最後一句話:“你為什麽不用你的異能……”
因為每次共鳴的感覺就像坐在暴風雨的船只上,非常不舒服。
織田見人終于安靜了,吐了一口氣,收拾起槍支放在安吾口袋裏,說道:“他太累了,睡着了。”
坂口安吾嘴角抽搐:“你摸着你的良心說,你是覺得別人眼瞎了,還是你當別人是不會思考的草履蟲?”他話音才落,背後槍支齊刷刷地響動起來。正準備決心要拼到底的時候,那些Mimic成員都繳械投降了。
與其說繳械投降,還不如說他們根本就沒有對抗的心思。
從登陸日本後,他們整個神經都緊繃着。紀德和他們說,這裏将是他們最後的戰場,死則已,不死即永無安寧,飽受折磨。為了追尋那個幻想中又毫無線索的「書」,他們內心的無助和茫然,加上長途跋涉已經積累到了可承受的疲憊阈值之上。
現在精神領袖紀德的倒下,對他們來說莫名就像是心中的旗杆倒下。
處在毫無反抗狀态的他們正是攻擊Mimic的最好時機。
坂口迅速反應過來。
然而織田卻冒起來說道:“你們要吃mille-feuille(千層酥)嗎?”
織田想起放在太平間的法式千層酥。司瑛士做得很地道,不是追求時髦地在上面撒糖霜,而是像老店那樣用巧克力紋着花紋,面皮折疊了六次,做出了729層的酥皮。做這個需要很費時間,因為每折一次就要凍進冰箱,所以司瑛士幾乎做了一整天才完成這些點心。
他的話才落,Mimic都驚訝地擡頭看織田。
也不等他們回應,織田就拉住坂口的手腕,往太平間走去。
“剩下的我來應付,你先離開吧,注意安全。他們現在只是太累了,精神方面原本就經不起時間的消耗。紀德對我本來沒有太多的惡意,他們也不會攻擊我。”織田小聲地囑咐坂口安吾。
坂口沒有想到織田居然是讓他提前先走,還以為他是不放心自己單獨留在房間裏,才帶着他走的。
“你不問我發生什麽事嗎?”
“你想說,我就随時等着。你不想說,我也不想逼你說謊。”
坂口錯愕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我本來以為我看到了你的另一面,但是現在的織田還是我認識的織田。”
因為和裏包恩牽扯上,又和紀德是忘年之交,坂口安吾剛才還可恥地懷疑了織田的身份半秒。正是因為是朋友,坂口安吾才不希望他是自己的敵人。坂口他實際上是異能特務科派到港黑的卧底,負責監察和掌握港黑情報的去向,并且有效地給異能特務科傳遞消息,控制橫濱市的異能者。如果織田他真實身份是意大利黑手黨潛伏在日本的卧底,坂口沒辦法知情不報。
而且,要知道織田在橫濱和太多人有牽扯了,如果他一直都是僞裝者,那麽橫濱必然會被他掀起一場風暴。
但是織田還是他認識的織田,坦率真摯,對朋友毫不設防。
剛才他抓着織田的病服讀取記憶的時候,織田一眼看到了,卻沒有說任何話,還是以他的安全為優先,讓他不要等Mimic反應過來。
“如果我離開的話,你能告訴我,你身上的病服是怎麽回事嗎?”
織田确實還穿着病院的病服。
坂口在碰到織田病服的時候,也讀到了相關的記憶——織田生病了。但是他這麽問,只是想讓織田親口告訴自己,織田會沒事的。
織田也知道坂口的異能,只是簡單地說道:“我會沒事的,不要告訴太宰。”
這話說得讓坂口苦笑起來。
現在他已經知道森鷗外可能察覺到自己是異能特務科的卧底,回港黑就是等于送死,他不會回港黑,也不會見到太宰,除非太宰是來追殺自己的人。
“我是異能特務科的人,我被紀德反殺,一定程度上已經說明了森首領知道我是卧底的事情,他只是利用我在異能特務科的職權,把Mimic引到日本橫濱,實現他計劃中的一環。現在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回去只是送死。我大概不會再去見太宰了。”
坂口安吾搖了搖頭,順勢提醒織田說道,
“織田作,你身邊那個黑澤陣可能和國際那個黑衣組織有聯系,我認為以太宰的能力不可能會查不到他的資料,唯一能解釋這一點的就是,太宰的消息源被森首領把控住了,所以太宰不知道。
森鷗外要比我認識的所有人都要老奸巨猾,深不可測得多。
他遲早也會利用你的,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坂口安吾飛快地說着,他怕之後要躲避港黑追殺也不能遇到織田了,所以有什麽話,他要盡快說完。然而他還沒有說完,就撞見了織田嚴肅的神情。大部分印象裏面,織田都是一個淡然平和,與世無争的青年,少有看到他如此認真的表情。
他哪句話說錯了嗎?
都說平時不生氣的人生氣最可怕。
坂口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安吾,聽着,你是太宰最重要的朋友。
我不希望你會以這種立場方面的問題對待他。
我還沒有見過那樣的他會一直這麽用心地經營那麽久的關系。
所以,不管發生任何事,你都不要抛棄他。
他會接受任何一方面的你的,你不要這樣對他。”
織田看到坂口安吾點頭了,臉上的神色也松了下來。
“我也不會讓你出事的。相信我。”
見坂口安吾再次點頭,織田打開放着千層酥的盒子分了他一塊。
坂口安吾走出醫院的時候,都能感到整個人在恍惚。這個時候他剛好收到太宰的電話:“安吾啊,來喝酒吧——”
“……”
像是往常的話,坂口還能吐槽一句,「你只是來找個買單的人吧」。
但現在他的心情還沒有恢複。
“怎麽了嗎?”
太宰聽着那邊沒有聲音。
“我在想沒有織田作之助的話,就我們兩個該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呢?”
太宰治的調子上揚,就像是吹着小曲一樣,沒有個認真正經樣。
“他很快就回來了,三人會再聚一次。”
“嗯。”
哪怕立場不同,也要再聚一次的。
“太宰君,抱歉。我這段日子也可能會很忙,不去喝酒了。”
太宰治晃動酒杯的手停了一瞬,又開始慢慢地搖了起來。
“……我知道了。”
沒有多說廢話。
挂了電話後,太宰治用手上的酒杯輕輕碰着左右兩邊空位上的酒杯。
幹杯。
致兩個騙子。
織田給Mimic他們派分千層酥,只留下盒子的最後一個。因為他們都不像是紀德那樣日語說得很好,織田會說法語讓他們輕松多了,再加上有吃的,他們一時間說了很多的話。
千裏迢迢,跋山涉水,來到這裏之後有上餐沒下餐,還要飽受着精神上的折磨和壓力,怎麽想都過得太苦了。
織田還要搭話,突然聽到穿破天花板的尖叫聲傳遍整個醫院。
糟了,聊着聊着忘了試膽大會了……
織田迅速站起身。